“師……師兄……”劉佳佳嚇得說話聲音又變了,一步一步挪到陳建文背后,像一只受驚的小獸。陳建文也是第一次見這種場景,臉色煞白,他盯著那人頭一會兒,發現人頭沒動靜,連眼珠子都不轉,這才艱難地開了口:“好,好像是個,死人……”“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我,我好怕……”劉佳佳已經嚇得眼淚都快出來了,慌忙拿出手機,“要不我們報警吧?”“等等,”陳建文制止了她,想到陳巖當時說的爺爺和別人起的沖突,他忽然覺得這是個機會。沖突就是在那樓里發生的吧?也許進去看看就能知道事情的起因了?這么想想,他也慢慢冷靜了下來,強迫自己一直盯著那顆人頭以適應這樣驚悚的畫面。好一會兒,他做了幾個深呼吸,說:“我……我去看看。”便上前去。劉佳佳呆了一下,“喂,你傻啊?我……我才不去!”但她看看四周昏暗一片,又連忙上前緊緊抓住了他衣角。
兩人慢慢走近,才漸漸看清楚那人頭。青年男子模樣,短發,臉上沾著干了的血卻沒有傷口,還睜著眼,難道傷口在頭上?一擊斃命了?。陳建文猶豫了一下,還是舉起竹竿把他捅了下去?!按皯艨磥硎潜凰财频?,可他好像死了吧?怎么還能走動?”“不會是……詐尸吧?”陳建文回頭瞪她一眼,“叫你平時少看點小說,別自己嚇自己?!彼⌒囊硪淼赝高^窗上破洞往里看,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于是他讓劉佳佳幫忙亮個手電,只見里面都是一些水泥袋、油漆罐、小堆的紅磚塊和陶瓷片,地上散落著水泥,有些雜亂的腳印,并沒有什么打斗痕跡。
“好像……沒什么???”劉佳佳轉動手電一片片地方仔細看看,一樓的房間布置是中間一個大廳,兩邊各有一條走廊排著幾間房,廳后面有樓梯通往二樓,手機亮度不夠,走廊上的房間和樓梯的情況都看不見。陳建文也在疑惑:“會不會是那幾間房跑出來的?等等,什么聲音?”兩人忽然聽到一陣摩擦聲,緊接著是“咚”的一聲,像是什么東西撞在了墻上。劉佳佳側著頭聽了一下,抬頭看看,說:“聲音好像是二樓傳來的。”陳建文看看二樓窗戶,黑洞洞的同樣什么也看不清楚,這時樓上又傳來一聲悶哼,聲音低沉,聽起來是個男人。樓上還有人?陳建文和劉佳佳對視了一眼,感到很意外。聲音又沒了,只剩下山里不安的蟲鳴。陳建文再也等不了了,輕輕伸手進破洞里拉開窗栓,一手拿手機當手電,一手緊握竹竿在前,便要爬進去。劉佳佳急了:“師兄,你進去干嘛?而且我,我怎么辦?”陳建文回頭,見她皺著眉,眼里閃著不安,像一汪泛著漣漪的秋水,心里不免感動,雖然知道她也不全是擔心自己。便沖她笑笑,說:“這本來就是我的家事,而且你在外面也能有個照應,萬一有些什么,我大喊一聲,你就往下屋劉家跑吧,也好叫些人來幫忙。”說完也不管她了,掉頭就爬進窗戶,留下劉佳佳在外面急得手足無措,陳建文心想自己這樣做得有多帥啊。
他剛翻進去就踩到了被他捅倒的尸體,嚇得他往邊上一閃,照照死尸,確定他真的不會動了才對窗外的劉佳佳擺擺手。死尸穿的是藍色牛仔褲和T恤,不像是村里人,難道是鎮上來的?他用竹竿挑開死尸身上的所有口袋,除了一包開了封的紅河、一把打火機就沒了,連身份證和手機都沒有。再翻看一下死尸,陳建文就看到尸體后腦勺十厘米長、兩厘米寬的長條傷口。只是個被砍死的煙鬼而已,陳建文這樣安慰自己,來克制一下心里的惡寒。劉佳佳在窗外看不到死尸,只能看到陳建文蒼白的臉和裝出來的笑容,想進去又不敢急得直跺腳。她看看周圍,無人居住的一排房屋安靜得嚇人,要不是對面一戶人家電視開得有點大聲,她可能早就躲回房間了。忽然,她聽見陳建文大喊了一聲“臥槽”,嚇得一愣,以為他被人襲擊,趕緊拿手電照照他,只見他低頭直愣愣看著地下,臉上已經白得毫無血色,緊接著就閃在一旁大聲嘔吐起來。
這真怪不得他??赐晁朗X袋上的傷口之后,陳建文注意到死尸后背上鼓起一個大包,幾乎占滿了大半個后背,他用竹竿捅捅,軟軟的,大包凹陷下去又慢慢凸起,他覺得奇怪,便用竹竿挑開衣服,才挑到一半就看不下去,只覺天旋地轉,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只見死尸后背鼓起部分布滿了黑色的細小的洞,無數只黑色小蟲進進出出,陳建文那一竿子在死尸后背中心捅穿了個洞,透過破洞可以看見尸體整個胸腔腹腔都是黑色小蟲,內臟都被啃光了,黑色小蟲正密密麻麻地嚙咬著尸體皮層的每一塊肉。
吐完后陳建文沒敢再看尸體,只是沖著窗外一臉疑惑和擔心的劉佳佳搖頭說沒事,便往廳后樓梯走去,同時在心里不斷抽自己耳光。媽的叫你丫裝逼逞能,像她那樣在屋外老實待著多好,現在樓上也沒動靜了,估計聽到自己剛剛那聲大喊后就知道有人來了躲起來了,我真他媽是個傻逼!他狠狠地捏了一下自己大腿,到了樓梯口,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機照照樓上,除了二樓漆黑的門口什么也沒有,無奈地深呼吸一下,還能怎么樣?上唄,二十年后又是一條好漢。便輕輕上了樓。
到了門口邊上,他聽到幾聲低沉厚重的喘息聲,像是什么野獸的喘氣,陳建文不由握緊了竹竿,他知道自己運動向來不好,唯一的保命武器便是這根竹竿,哪怕自己不懂少林棍法,至少也能讓敵人與自己保持一些他自己覺得安全的距離。
他在門口深呼吸幾下,正要轉身進去,手機忽然響起了鈴聲,音量大得整棟樓都在回音。陳建文嚇得全身一抖,險些滾下樓,看看手機,竟是劉佳佳打來的?!拔梗瑤熜?,里面情況怎么樣?”她還故意壓低著聲音來說,像是怕驚擾了其他人,陳建文只覺心中一熱,差點一口老血就噴了出來。
“情況你妹??!這時候你給我打電話想我死啊……”話沒說完,忽然一雙大手從門里伸了出來,一把掐住陳建文的脖子,陳建文慌了,忙扔了手機雙手抓棍就要打去,棍子還沒碰到對方,那人手上一發力,直接抓起他往屋里用力一拋,他就連人帶棍摔到了陽臺上,后背撞在水泥墻“咚”地一聲,他頓時只覺得渾身骨頭都散了架,腦袋也撞得有些震蕩。睜開眼看門口,他的手機就掉在那里,還亮著光,照出門口站著的一個高大人影,那人睜大著眼睛,齜著牙,猙獰的表情和一樓那具尸體一模一樣。嘴角留著黑血,上衣已經破爛不堪,裸露著鼓脹的軀體,陳建文注意到他身上也有很多黑色小洞,爬著黑蟲,暗叫不好。媽蛋他不會是死了的吧?難道真是佳佳說的詐尸了?!
那人,或者說那死尸,咧著嘴,喘著粗氣,一直盯著陳建文不動。陳建文知道它在尋找進攻機會,急忙掙扎著爬起,抹了下嘴角、鼻孔的血,抓起棍子作出防御姿勢。死尸還沒動,他便用眼角余光瞄了一眼屋里的情況,這一看差點沒把他嚇死。屋里大廳橫七豎八還躺著三四具尸體,身上都爬著黑色小蟲在啃食,被啃得最嚴重的一具尸體四肢已經見骨,只有頭和軀干還留有人皮,但皮下鼓動著的黑點也說明皮囊里已經空無一物,甚至眼珠都被啃完了,只留有兩個黑眼洞。其他幾具尸體也是缺胳膊少腿,軀干鼓脹著,黑血和綠色的尸液淌了一地。陳建文癱倒在地,胃里一陣抽搐,已經沒有東西可以吐了,他劇烈地咳嗽幾下,嘔出幾口酸水,整個人縮在地上爬不起來。
地獄!這是地獄!陳建文怔怔地看著地板,腦里一陣轟鳴,什么也想不起來,只覺得無盡的恐懼像冰水一樣灌入腦中,涼意從后腦勺到后頸再順著脊椎傳到后脊到四肢,讓他整個人都顫抖不停。死尸似乎看出了他的脆弱,忽然身子一弓,便以極快的速度沖上來,趁著陳建文還沒有反應,又一掌把他拍飛到一邊。陳建文只覺全身骨架又是一下陣痛,一口血涌上喉嚨,嗆得他咳了出來。他清醒了些,恐懼地看著死尸,手不經意間碰到一個東西,陳建文看清,那是一把氣釘槍,可能是某個裝修工人懶得收拾扔在這里的,還連著插座,陳建文大喜,他以前家里裝修時就玩過一次氣釘槍,結果一釘子打進了裝修隊大叔的大腿里,后來差點沒被陳爸爸打死,以致好長時間伙伴們問他覺得哪種武器最厲害時他還心有余悸地說氣釘槍?,F在那死尸看起來智商跟野獸差不多,有這神器相助還怕打不贏?
這邊死尸似乎沒有意識到那是什么,仍然一步步緊逼上來,陳建文盯著它,忽然一手打開氣泵開關,氣泵運作的噪聲響起,死尸明顯一愣,陳建文看準機會先打了一槍,釘子彈射而出,瞬間鉆進尸體胸腔,又從后背撕開個口子鉆了出來,帶出一小片黑蟲和黃色粘稠液體。陳建文在心里大呼一聲“耶”,卻見那死尸并無大礙似的,看也沒看傷口,死盯著他又邁了一大步,像是隨時都可以猛撲上來進攻。完了,好像沒用!陳建文看著死尸逼近,緊抓氣釘槍的手不由有些發抖,那死尸呼了一口粗氣,忽然俯身沖到陳建文面前,張開血口就是一咬,陳建文下意識地抬起氣釘槍一頂,槍口剛好堵住了死尸的嘴。媽的,打死你!陳建文心一橫,扣動扳機,釘子如驟雨般穿透死尸的咽喉,瞬間在死尸后頸打出一個血肉模糊的洞,碎肉和血塊噴瀉,有的還濺到陳建文身上,讓他惡心得想吐。很快,一匣釘子全部打完,陳建文直愣愣看著它,心里不停祈禱會有效果,然而死尸只是晃晃頭,忽然一手扣住陳建文脖子,它力氣奇大,直掐得陳建文青筋暴起,滿臉漲紅,陳建文只覺得脖子都快被掐斷,頸骨氣管喉結都擠成一團。他瞪著那雙了無生氣的兩眼掙扎著,慢慢地就沒了力氣。
看來是真要死在這里了,可惜我還是不知道爺爺到底發生了什么,也不知道陳巖和陳雨棠的來歷。很快他就感覺到眼睛開始模糊,耳邊也響起了鳴聲。他想到現在肯定在家看書的陳妍欣,只希望她不要傷心太久。又想到樓下還等著的劉佳佳,只好祈禱她能聽到剛剛的打斗聲快點跑吧。
就這樣了,陳建文在漆黑的屋子里開始看見白光,恍惚中還能看到一個女人在靜靜地看著他,面帶微笑,眼里卻是不忍和哀傷,看得陳建文忽然有點想哭。他已經連睜開眼的力氣也沒有了,模糊中似乎看到一個黑影閃過眼角,接著就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