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過去了,觀江城的軍士仍在不遺餘力的搜捕那日逃脫的司馬死士。他們二十人一小隊,但有發現便釋放信號箭召集更多人手。皇帝的賞賜是給長官的,賣命的卻是他們。這些死士又十分強悍,雖然勞師動衆,但抓獲的只有幾個受傷跑的慢的。
還有兩個是在城中藥鋪抓獲的,傷藥歷來是官府審查的重點,何況風聲正緊。
一頭戴斗笠手上還拎著個布袋的農人歪頭看了看興高采烈走過的一羣官兵,隨口問路邊賣包子的小販:“這幾日逃犯很多嗎,每天都這麼多官兵上街?”
“哎呀你們鄉下來的不知道,半月前城外一場大戰,我們觀江城的將軍指揮若定,殺了幾千賊人呢,現在抓的就是漏網之魚!”
“呵,這麼厲害?”
“那是自然,已經上報京城了,據說皇上的嘉獎已經在路上了,我們觀江百姓也可以開開眼了!”小販與有榮焉,滿臉的羨慕。
“這包子給我包十個,還有幾個兄弟在城外等我呢。”
“好嘞。”小販一邊麻利的忙活,同時不忘繼續給外地人宣揚本地駐軍的英明神武。“聽說是從津州流竄到這裡的,逃了這麼遠都沒人抓得住,到了我們觀江就給落網了,了不起啊!”
“確實了不起!”農人讚道,遞給小販幾個銅板,拿著包子走了。
小販蓋好籠屜,對著農人的背影露出些鄙夷神色,低聲唸叨著:“鄉下人,什麼都不懂!”
農人將包子抱在懷裡,不時謹慎的回頭望兩眼,直到走出城門才稍稍放鬆。還好是出城,盤查的比起進城要寬鬆很多。
眼看路上人跡漸稀,農人大步狂奔,很快將高聳的城池甩在身後。他前進的方向,似乎正是半月前的戰場。
焦黑的林木十分容易辨認,屍身已經被收集處理,乾涸的血液也幾乎不見蹤影,只有灼燒過的痕跡還在。農人已經丟了斗笠和外衣,沒有了簡單的僞裝,軍中將士特有的魁梧身形顯露無遺。
他沒有停步,在林中穿行了一段距離,前方視野漸漸開闊,是一處斷崖。他在邊上來回走了幾圈,看看下面,又有些猶豫,最終嘀咕一句:“厲害,這都敢跳!”將包子塞進懷裡,布袋綁在腰間。
隨後,他居然直直跳了下去!
此處,就是半月前的那晚,霍連傑甩不掉追擊的陳軍,不得不跳的山崖。
跳下去的軍士並沒有靜靜等著落地,山崖之上許多垂下來的粗大藤蔓,軍士在空中一個轉身,想要抓住藤蔓,身體的下墜之勢卻不是說停就停的,抓住藤蔓又下滑了好長一段距離才停下。軍士齜牙咧嘴空出一隻手:“啊,我的手!早知如此,哪怕繞遠也不該從這裡走!”
手上密佈細密的小刺,整個手掌已經紅了,而且似乎在慢慢腫大。
但人已懸在半空,自己選的路,哭著也要走完。他扯下一截衣袍纏住雙手,手腳並用控制下滑的速度,終於慢慢滑到崖底。
有人迎過來,軍士可算看到個自己人,哭兮兮舉起雙手:“爺,我的手……”
“飯呢,快餓死爺了!”
正是大難不死的霍連傑。
他身上衣袍已經破碎不堪,徑直從他鼓鼓的胸前掏出一袋包子,沒急著吃,轉身跑到先前歇著的地方,地上躺著一個人。
“許鬆,許鬆,醒醒!飯來了!”霍連傑單腿跪在地上,搖晃醒了許鬆,扶著他靠坐起來,把第一個包子塞在他手裡。
許鬆兩頰明顯的凹陷進去,臉色也泛著青灰,左邊小腿上的褲腿盡數扯去,露出用樹枝固定著的小腿。
他接過包子,慢慢吃起來。霍連傑回頭道:“怎麼這麼久?東西都買了嗎?”
“買了,買了。”後面的軍士用腫起來的雙手慢慢解下布袋,“小米,小鍋,參須,火石。”
“點火煮粥。”霍連傑吩咐著,站起來看了他一眼,“你的手沒事,痛一天就好了。”
軍士:“謝謝爺。”心中淚流滿面,還不如不說啊。
“我去打個野味,你看著他,煮粥會吧,柴我已經撿夠了,南走幾百步有溪流。”
“會的,會的。”軍士拿著小鍋跑出去舀水,回來麻利的用三根粗樹枝架起小鍋準備點火。
霍連傑鑽進一片濃綠中,手裡握著幾支削尖一頭的樹枝,當箭來用。
他最後悔的,就是那日出發前,削了許鬆的衣裳用來蒙面。
依照齊悅然急行軍的路線,他思索過後,大概猜出了她的想法。那日停下後,他預感到要發生什麼,將此地地形大概看了看。
也就是這份謹慎救了他們。那日陳軍追來,他們很難殺出重圍,更不可能和解,他便想到了此處。將外袍脫下,衣袖打死結,雙手攥住衣服的幾個邊角便跳了下去。
許鬆的衣服缺了好大一塊,先落地,一個不小心骨折了。
好在這山崖下面枝杈茂密,又減了幾分下墜的力道,兩人擦傷劃傷不少,最重的只有許鬆的腿,骨頭斷了刺穿了皮肉。
霍連傑照顧了他幾日,他的親衛便找到路徑尋了過來,只是下山之處距離此處太遠,他們又是分頭尋找,找過來的暫時只有這一個。
有樹的地方,絆腳的雜草比較少,便於走路,但要提防枝頭,或許便潛藏著毒蛇毒蟲。這觀江東南部的山林,與固安外的山林十分相似,他並不陌生。
“嗖”的一聲,樹枝飛出,一隻灰色的兔子在落葉中痙攣的蹬著腿,血跡從傷處溢出。霍連傑幾步上前拎起兔子的耳朵,很有分量,三個人吃應該夠了。
“吱吱,吱吱……”幾聲輕微的叫聲,霍連傑立即戒備起來,不是猛獸,那就是獵物!他目光四顧,周圍並無異樣。右手握住一根樹枝,多餘的交到左手上。“吱吱”聲在靠近。
一道金色的影子,忽的晃過,在濃綠的林間,金色還是比較醒目的。只是那東西動作太快,他只看到一道殘影。
“吱吱,吱吱……”
霍連傑握著樹枝的手迸出青筋,這東西怕不是善類,先除了總是沒錯的。
“吱吱,吱吱……”叫聲愈發急促。
猜猜是什麼東西,前面出現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