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寧翻了個身,把頭往沈墨懷抱的更深處埋了埋,把小手搭在了他的胸膛上。
沈墨低頭凝視她片刻,見她并沒有醒來的跡象,就把她的頭往他的肩膀上靠近頸窩處挪了挪,然后用左臂摟著她的背和腰,右臂輕輕圈住她的腰身,像大人抱孩子一樣,給她換了一個更為舒適的姿勢。
顧清寧再次沉沉地睡了過去。
而沈墨看向她那溫柔的目光,似乎柔得能滴出水來。
小少爺看得只覺一陣辣眼睛,徐清泓看得一聲輕聲地冷哼,柳傾城閉了閉眼,壓抑了內心的酸澀和不適的感覺,而其他人,則是看得內心更加愧疚、后悔兼不安了。
沈墨終于抬起頭來,柔光頓失,面色瞬間恢復了平靜,只是冷冷清清地掃了一眼眾人。
他要走了,但實在放心不下她,如果她沒有遇見他,也許她這輩子可以活得瀟灑自如一些,但是現在,即便她再懂得照顧自己,也經不住有些人的刻意針對。
王濤他們剛才一直看向顧清寧的氣場和目光,絕對是有什么事情發生了,不告訴他,應該是怕他擔心和分心。
只是他們不知道,對人和情緒的感應的敏感程度,他或許沒有小少爺那么厲害,但是對枕邊人和身邊相處多年熟悉的兄弟們,他對他們的關注和愛護,早已從責任變成了一種習慣,所以,他們任何不同尋常的小小反應,都逃不過他的眼睛,反而是顧清寧,沒一會兒就在他懷里睡著了,他反倒什么都沒看出來。
沈墨掃向他們的眼神清冷,卻不冰冷,但是說完那句“都說說吧,怎么回事?”之后,就沒有再開口的男人,確實讓大家一時拿不定主意,他具體指的是哪件事情。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一致向小少爺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小少爺一陣無奈,目光掃了顧清寧一眼,又掃向他們,然后,往沙發的更深處再次靠了靠。
在這沉默了半晌之后,王濤動了動嘴皮,終于還是開口了,他本來也沒想隱瞞,如果不是顧清寧下樓之前的囑咐,他很有可能在見到墨少的第一時間就把顧清寧的事情向他匯報了。
“孟可欣通過阿飛用來給顧清寧煮藥膳的藥下毒,顧清寧當時沒喝,配樓養的一只小花貓喝過之后,當場斃命。”王濤簡單而直接地說了一下事情的經過。
下毒?歐陽飛本身的工作,就是每天跟藥物打交道,怎么還能被人下毒?
“歐陽飛,你自己來說。”沈墨的眼神依舊清冷,聲音依舊平靜,只是他的稱呼的轉變,說明了他內心對這件事情很不滿意,不過,好在,還沒有出現大家想象中的暴怒情緒。
歐陽飛并沒有隱瞞,把事情的經過從他在醫院看到孟可欣從冰車里掉出來到打架,到周風奕的勸解,到監控視頻的錄像,再到晚上發生的一系列事情,一字不落地講了出來。
不過,他掠過了卓靖、卓然和王濤幫他說話的過程,錯誤是他一個人犯的,后果也應該由他一個人來承擔,沒有必要連累兄弟。
然而,聽完歐陽飛的講述,在眾人再次陷入沉默的過程中,徐清泓不輕不重地一聲冷哼,以及面帶諷刺地掃向沈墨的眼神,讓大家一陣尷尬。
王濤正要開口,卓然和卓靖則是先出聲來,他們不是要隱瞞,而是有些難以啟齒,但是再沉默下去,事情的性質可能就真的變了。
于是,卓然接下來把顧清寧當時的反應和他們對顧清寧說的那些話,又大致講了一下,也承認了他們當時的小心思是為了讓顧清寧原諒歐陽飛上午的指責,希望這樣沈墨也不會太責怪他,不會傷了兄弟間的感情。
最后,卓然用了一句話總結,他們無比感激也無比慶幸,顧清寧的拒絕!
聽完之后,小少爺看向顧清寧的目光再次變了變,這個女人可以啊,這是還有對危險的提前預知能力嗎?
不過,他卻知道,這次,真的是此關難過了。他不知道沈墨會怎么做,但是他知道,如果這件事情發生在陶其蓁身上,他絕對會把這幫人爆抽一頓。
這件事情的整個過程,重點其實不在于孟可欣的毒藥,而是在于歐陽飛的大意和這幾個男人對顧清寧的態度!
這件事情,沈墨走后,他或許可以想想辦法,但是現在,沈墨這關怎么過?才是關鍵。
當他們再次看向沈墨的時候,男人已經不復之前的清冷,看向他們所有人的目光并不聚焦,但眼睛卻已經是猩紅一片,俊朗雅致的容顏早已附上了一層冰霜的氣息,周身那徹骨的寒意不斷地蔓延,浸透在場所有人的四肢百骸。
沈墨忽然變換的氣場讓所有人為之一驚,不過他們并不害怕,任何懲罰他們都愿意接受,畢竟,這件事情的背后,是他們愧對顧清寧在先。
沈墨不在的時候,作為兄弟,不僅沒有保護好他的妻子,甚至要不是顧清寧氣性那么大,他們現在死都不知道要怎么死才對,最后的結果,不妨說成是,顧清寧在救了自己的同時,也救了沈墨和他們這些人。
所有人都在靜靜地等待著,等待著沈墨的暴怒和處罰的來臨。
懷中睡覺的人兒,似乎也感受到了這種暴風雨的來臨,不安地動了動身子,幽幽地轉醒,或者說,她是被沈墨渾身的冷氣給驚醒了。
眨了眨眼,適應了一下光線的刺激,顧清寧睜開眼睛看向男人,叫道:“老公?”
沈墨身軀一僵,倏地一下,將渾身的冰冷在瞬間凝固,然后忽地散去,轉而低頭,抬手撫了撫她的臉,說道:“乖,醒了?”
顧清寧醒了,但是并沒有完全清醒,所以也就沒有注意到沈墨在這瞬間的氣息的轉換。
但是,其他人都注意到了,他們眼睜睜地看著,沈墨是硬生生地壓下了那瀕臨爆發的怒氣和心底的擔憂。
這種忍耐力和控制力,幾乎已經達到了人體的極限,從他那挺直而緊繃的僵硬身體就能看出,他剛才是用了多大的毅力,才將渾身的暴戾之氣在瞬間斂盡,而這對他的身體,并沒有任何好處。
“嗯,睡得好舒服。”顧清寧親昵地用頭蹭了蹭他的臉頰,軟糯糯地說著,像一只軟乎乎的討好主人的小貓咪。
小貓——咪?想到這里,沈墨的氣息瞬間又是一滯——
還好,還好他的小妖沒有喝下那碗粥,他不在現場,也能想象當時的情景……
手臂不自覺地收緊,再收緊,緊到顧清寧覺得身上的骨頭都要被他給勒碎了。
“嘶——”顧清寧吸了口氣,沈墨松了松臂膀,依然很緊,只是沒有了那種呼吸困難的感覺。
這個男人怎么了?顧清寧心下疑惑。
眾人也都看到了他剛才又忽然而起的氣息,本以為他會再次暴怒,至少也會有一些懲罰,然而,當沈墨抬起頭來看向他們的時候,眼底卻已經一片平靜,似乎所有的暗濤和洶涌都已經消散,但是,他們知道,他只是將它們壓了下去,隱藏了起來。
沈墨直接起身,沒有說一句話,也沒有給他們任何人一個眼色,徑直抱著顧清寧沿路返回了三樓的臥室。
他們卻是知道,并不是沈墨已經不生氣了,而是不知出于什么樣的原因,他只是突然之間把所有的怒氣都壓了回去,任憑自己的身體去承受和消化。
而這種懲罰,對這里的所有人來說,卻比任何直接的體罰都來得讓他們更加難受和不安。
他們寧愿沈墨現在就直接把他們爆揍一頓,也不愿意他用這種懲罰自己的方式來懲罰他們。
男人的眼波淡然如水,抱著女人離去的背影卻顯得蒼涼、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