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白的毛巾被揉成一團扔在裡面,夜清歌伸手撿出來,一點點攤開來看,那上面一大塊暗紅的血跡,看著讓人心底發(fā)怵。舒骺豞匫
所謂觸目驚心,大抵不過如此。
可是她回頭看席司曜,卻發(fā)現(xiàn)他臉上還是一副淡然的神情,好像毛巾上面的血跡,根本不是他留下的一樣。
她的思維已經(jīng)徹底停滯了,呆呆地看著他,說不出一個字來,心裡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翻騰。
席司曜也看著她,薄脣緊抿。
從來沒有一刻像現(xiàn)在這樣讓他覺得無力,覺得不知如何開口是好。
良久,夜清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顫抖得那樣厲害,“這上面的血……是你的嗎?”
這就是他剛剛不讓自己進來的原因嗎?這就是他急著帶自己離開浴室的原因嗎?
席司曜,你到底瞞了我什麼?
她的眼眶裡有淚水在打轉(zhuǎn),可她卻偏偏強忍著,不讓那淚水掉下來。
這時,蘭姨抱著一個孩子走了進來,看著兩人之間無言的對峙,輕聲開口:“少夫人,那毛巾是我早上扔在這裡的。”
夜清歌被嚇了一大跳,席司曜亦是猛然回頭看蘭姨,眼底不可置信的光芒十分的明顯。
“蘭姨,你說這毛巾是你扔的?”
蘭姨點點頭,沒有走過來,只是說:“少爺,你先去把小少爺抱著,免得他從牀上摔下來。”13756938
雖然最會鬧的小二少爺已經(jīng)抱著了,但是另外一個畢竟也還小,一不小心從牀上掉下來就麻煩了。
席司曜滿腹疑惑,卻還是先走了出去,將大兒子抱在手上,然後走了回來。
浴室很大,三個人站著,其中兩個手裡都還抱著孩子,卻也不覺得擁擠。
夜清歌看看兩人,都搞不清楚現(xiàn)在到底是什麼情況了,“蘭姨,你的毛巾怎麼會扔在這裡?”
蘭姨看著她,將剛剛整理出來的答案很流利地說了出來:“最近這幾天我都不舒服,早上進來打掃房間,咳嗽了幾聲,沒想到咳出了血,用毛巾擦了之後就先扔在這裡了,後來少爺急著去超市,我一時忘記了,就還留在這裡。”
對於她這樣的解釋,夜清歌當(dāng)然不會全信,可是她又找不到蘭姨爲(wèi)什麼要欺騙自己的理由。
再看席司曜,他好像也是剛剛知道這件事,看上去不像是他和蘭姨串通好了的啊。
她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最終只能選擇相信。
——
書房,已然接近十點。
蘭姨看著面前的人,臉色繃得很緊,“少爺,你老實告訴我,那條毛巾上的血是你的對嗎?”
兩個孩子一直是她在照顧,如果是孩子吐血,她肯定是第一個知道。
再說了,以席司曜對兩個孩子的在乎程度,如果是孩子吐血,他早就帶孩子們?nèi)タ瘁t(yī)生了,怎麼會這麼鎮(zhèn)定?更加不會將染血的毛巾扔到垃圾桶裡企圖不讓別人知道事情真相!
所以只有一個解釋,那條毛巾上的血一定是他的。
蘭姨追問,只是想得到最準確的答案。
耳邊傳來席司曜的低嘆聲,他轉(zhuǎn)身,微微擡眸看著蘭姨,聲音裡是蘭姨陌生的無奈,“是我的。”
“少爺,你怎麼了?”蘭姨著實被嚇到了,上前一步抓著他的手,眼裡滿是焦急。
席司曜卻是一笑,“沒事的,我只是最近有些累,生病了而已,已經(jīng)看過醫(yī)生了,很快會好。”
蘭姨死死盯著他,這個孩子她從小看著長大,一直都是身體健康的,雖然大大小小受過不少的傷,但是從沒見他吐血過。
而且如果事情真的像他說的,很快就會好,那麼他又爲(wèi)什麼想要掩蓋事實?
“少爺,你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你的身體我很瞭解,如果不是病得很重,不會這樣的,你老是告訴蘭姨,你到底生了什麼病?”
此刻對蘭姨來說,她最怕得到的答案,就是她家少爺?shù)昧耸颤N不治之癥。
可是席司曜卻是沉默著,久久都不說話,他的眼神亦是黯然,毫無焦點。
蘭姨看得心徹底慌了起來,緊緊地抓著他的手,幾乎是要哭出來,“少爺,如果你真的生了什麼病,一定不要瞞著我,好嗎?”
她說得那樣可憐,語氣幾乎是懇求的。
席司曜怔了怔,低頭對上她的視線,終於緩緩地開說:“蘭姨,是爺爺……”
其實他早就在懷疑自己的爺爺了,席天浩到死都不願意成全他和夜清歌,甚至不惜用自己的性命也要讓他和夜清歌決裂,那麼後來,又怎麼會如此好心地叫人將已經(jīng)簽好字的股份轉(zhuǎn)讓書放到自己的書桌上?
直到那天他吐血,直到做了全身的檢查,直到看到那份體檢報告,直到親耳聽到醫(yī)生說的話,他才終於明白。vio6。
他的爺爺,真的是到死都不願意成全他的幸福。
席天浩當(dāng)初在夜清歌的身體裡植入了芯片,想要以此威脅夜清歌離開,如果她不離開,那麼他也可以用這一點威脅自己,想要夜清歌活下去,就要放棄她。
爺爺做事,向來想得周密。
只是當(dāng)初他沒想到,芯片的研製者,居然是夜清歌認識的人——霍行知。
後來發(fā)生的事情,席天浩更是沒有想到,並且一件一件,都脫離了他的掌控。
席司曜以爲(wèi)讓席天浩看到這一切,他就會放棄阻止他和夜清歌在一起的方法,可是最終……
在席天浩叫人把芯片植入夜清歌身體裡的同時,他也已經(jīng)被席天浩用毒素慢慢掌控。
心臟早已經(jīng)被毒素侵染,隨時都有生命危險。
醫(yī)生說,除非動心臟移植手術(shù),否則一切只能看天命了。
不是不做手術(shù),而是要這個手術(shù)成功的條件,實在是太苛刻了。
一、心臟必須是活人身上取出來的。
二、心臟必須是他至親的人的。
第一個條件已經(jīng)是很殘忍,而第二個條件,根本就是天方夜譚。
在這個世上,還有席司曜至親的人嗎?
席天浩已經(jīng)死了,就算他還活著,他的心臟本來就有毛病,根本就不能用。
而席司曜的父母,早年已經(jīng)被席也正迫害了,席也正和席司衡不是席家的人,對他來說就不是至親,他也沒有兄弟姐妹,而於雙勤,只是表妹,就算是親妹妹,他怎麼可能爲(wèi)了自己活下去,拿走妹妹的心臟呢?
所以,所以……司目此揉。
所以他纔對蕭定卿說那樣的話——如果我不在了,她和孩子怎麼辦?
是因爲(wèi)知道自己一點希望都沒有了,所以才那樣地害怕,那樣地擔(dān)心。
他努力地走,努力地爬,永遠向著光明,不肯屈服黑暗,可是宿命已然註定,就算他拼盡全力,最後也不過是早走一步。
一切說完,他的心裡不是痛,而是更痛。
每次想起自己現(xiàn)在的狀況,他都恨不得時間一過千年,那個時候,他們都老了呢,她也還在身邊呢,孩子們都長了呢。
可是,他又是那麼地害怕時間過去,那麼地害怕夜晚到來。
他最怕,自己一閉上眼睛,第二天就再也醒不過來。
如果是那樣,她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渾身冰冷僵硬,她會不會崩潰,會不會生不如死?
到時候,他就只能存在她的回憶裡,她回憶一遍,心就被凌遲一遍,最後如同失了水分的花朵,再也明媚不起來。
是他不爭氣。
是他沒福氣。
蘭姨早已經(jīng)說不出話來,只是長大了嘴巴看著他,一直一直看著,好像眼睛眨一眨,他就會從自己身邊消失似的。
她從來沒想過有一天,席司曜會對她說:蘭姨,如果有一天我先走了,請你幫我好好照顧清歌和孩子們,這個世上,我最放心的人是你,我是你帶大的,所以我相信我的孩子由你照顧,是最好的。
她更加沒想過有一天,席司曜會對她說:蘭姨,如果有一天我先走了,你不要太傷心,我會等你,下輩子我想你當(dāng)你的兒子,一定很幸福。
沒有高高在上的權(quán)利,沒有用之不盡的財富,平凡得像是大海里的一滴水,可是那樣平淡的幸福,卻是我今生傾盡所有也換不來的,我最渴望的。
內(nèi)心受到了太大的衝擊,蘭姨整個人都搖搖欲墜,彷彿自己腳下有一個無底黑洞,自己一直往下墜,卻怎麼也掉不到底。
“蘭姨,還有一件事要拜託你。”席司曜看著她,聲音有些沙沙地說道:“不要把我的病告訴清歌,我怕她知道後會自責(zé)。”
“可是……”蘭姨徹底哽咽,每個字說出來,都要用很大的力氣,疼得她心尖直抽搐。
席司曜搖搖頭,“已經(jīng)沒有希望了,現(xiàn)在告訴她,只會把時間浪費在難過和擔(dān)心上,不如快快樂樂地過著,真的那一天來了,她再痛苦,也會過去的,爲(wèi)了我們的孩子,她會堅強的。”
他說得很淡,生死都在談笑間,可是蘭姨卻早已經(jīng)哭得泣不成聲,說話都是斷斷續(xù)續(xù),“少爺,我只怕……少夫人她、她到時候會生不如死!”
你難道還不知道嗎?孩子再重要,也重不過你在她心裡的分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