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來風高氣爽, 揮走了小半月前的燥熱。
也不知是哪日得來的消息，說是那皇上在宮中新納了幾位美人，傳到云妍耳里后使得她氣急敗壞, 在纖容居里撒了幾天的潑。好在周銀悉心勸慰, 她的心火才稍稍平淡下來。
如此, 她便和秦義走得更近了, 二人復(fù)了此前的關(guān)系。
久而沒有衛(wèi)府的消息。
云淺心下也算平靜, 可這些日子來，她到底還是沒了往常的活力，只覺得日子過得很快, 就跟在現(xiàn)實里一般。
雖說無趣很多，但還是湊合著過吧。
衛(wèi)婉婧基本隔幾日便會來看看云淺, 本來她還以為云淺會一直沉浸在傷痛中, 但這些天下來, 她看到云淺一日比一日精神，心下到底有了安慰。
時景和鐘夫人的關(guān)系也剛緩和不久, 因于二人都沒再提過婚娶之事。
可鐘夫人心下的石頭到底是沉不下去，鐘雨嫣的婚事她且是和時國公商定好了的，緩了這么久也沒給鐘府一個交代。
日子久了，鐘雨嫣心里也就跟著著急。
她不是看不出來時景的心中在想什么，這些天和他的交談之中, 她也發(fā)現(xiàn)他不如往常精神, 總是說幾句過幾句, 有些敷衍的意味。
她好像看不到往常的時景了。
時楓也是心花燃得快, 這些日子總往衛(wèi)府跑, 說是要找衛(wèi)大公子衛(wèi)千敬，實則是想多看衛(wèi)婉婧幾眼。
今兒個趕巧, 和衛(wèi)千敬在書房里碰見了衛(wèi)婉婧，讓時楓心里一緊，神色跟著緊張起來。
“三妹也在這里？”衛(wèi)千敬眉光一閃，瞥她一眼又輕睨時楓一眼，嘴角潛藏著看透一切的笑意。
他不是不知道時楓心里在想什么。
衛(wèi)婉婧抬頭，見著二人進來，又笑著點頭，“是呀。沒事來寫寫字，久不習書練字，發(fā)現(xiàn)我的字越寫越丑了。”
時楓和衛(wèi)千敬走近了去，到她身旁觀她的字。
抿了抿嘴，衛(wèi)千敬又點頭道：“不錯。沒看出什么進步，還是和以前一樣丑。”
衛(wèi)婉婧揚起袖子就要把毛筆揪過去，挑眉道，“活夠了你！”
時楓在一旁干笑著，等衛(wèi)婉婧復(fù)了動作，半響才道，“不會啊，我覺得進步很大。”
聽另一番贊美，衛(wèi)婉婧眸底漾起清光，輕抬眼便和時楓相撞了去，笑得燦爛，“是吧。”
又垂下頭，繼續(xù)屈身寫著。
衛(wèi)千敬在前頭嘖了嘖嘴，看時楓和衛(wèi)婉婧靠得那么近，忽地急了一聲，“你給我過來……臭小子。”
時楓心里一抖，瞪了他一眼，嘁了一聲。
衛(wèi)婉婧的動作微微一頓，止了毛筆在空中，抬眼便狠狠瞪了衛(wèi)千敬一眼，直起身道，“怎么說話呢你！人家是客，有你這么待客的嘛。”
“喲喲喲……”衛(wèi)千敬笑得微妙，此刻正搖著頭向前走去，很是欠揍地道了一句，“這么快就學會護犢子了？”
心里一下就怒了，衛(wèi)婉婧扔下手中的筆，繞過桌子往前蹦去，“你別活了！”
鬧過玩過后，幾人出了書房。
也剛好到了午膳時辰，衛(wèi)婉婧想留時楓下來用膳，時楓想拒絕也拒絕不得，自是乖乖地同她一起用膳了。
用完午膳，二人在衛(wèi)府花苑散步。
怎么說。
最近衛(wèi)府出了這種不文雅的事，衛(wèi)侯府名聲自是大挫，旁人誰也不會來湊這一把火，偏這時楓天天往衛(wèi)府跑，要說鐘夫人也勸了他別往這里跑，可他就是不聽。
衛(wèi)婉婧也覺得奇怪，看著他面上滿是笑意的神色，真覺得他憨憨的有些可愛。
忽地側(cè)頭，沉聲問道：“這幾日，我看你總往我們衛(wèi)府跑，你是真有那么多事么？”
時楓心里一怔，頓了片刻，什么都沒想就道：“沒啊，就私塾的事，千敬哥他學習本來就比我好，請教他是應(yīng)該的……”
“是嘛。”衛(wèi)婉婧正過頭去，微微笑過。“往日也不見你總往這里奔啊。”
時楓撓了撓頭，笑容有些窘，“可能我最近迷上學習了吧……”給自己找了個很難讓人相信的理由，說完他就后悔了。
什么鬼借口。
“這樣。”衛(wèi)婉婧只輕輕一笑。
其實這幾日她想了很久，那日在云府見過時景之后，她就再沒見過他了，她不知道他為什么去找云淺，他們二人并不相熟。
她也知道云淺一向是不想見他時景的，如此糾思，她也就想不出什么來，還是不敢妄自揣度。
如今面前就站著和時景走得很近的人，打探幾聲好像也不為過。
“阿楓……”衛(wèi)婉婧輕輕一喚，讓時楓慌了心，眸光急閃向她望去，“啊？”
二人都放緩了腳步，她又輕詢：“你哥這幾日都在干什么？”
時楓淡淡笑過，揚起下巴，“他啊，在府上唄。悄悄跟你說，他這些天和我母親鬧別扭，也是因于我母親和祖父給他定的婚事。”
聽到婚事二字，衛(wèi)婉婧腳步一定，滯神片刻，急道：“什么婚事？！”
時楓聽她這聲音就知道她很是慌急，但他不懂為什么，斂平嘴角的笑，細細道過：“自然是和我表妹鐘雨嫣的婚事了，說是我表妹她嚷嚷了許久……你也知道，她和我哥兩人青梅竹馬，她的心意我們也都看在眼里。”
衛(wèi)婉婧越聽眉頭蹙得越緊，理清思緒，又繼續(xù)聽他娓娓道來：“鬧了別扭也是因為我哥他不肯娶我表妹……”
聽到這，衛(wèi)婉婧稍稍放松了心。
不肯娶就好，不肯娶就好。
又聞時楓輕嘆一聲，“說來也是奇怪，之前我哥明明說，不管母親讓他娶誰他都會娶的……結(jié)果真要他娶，他就不想娶了。”
“再后來……我才知道他有想娶的人了。”
衛(wèi)婉婧心里片刻聚了火苗，“什么！他有想娶的人了？”
“是啊，你可知道是誰？”
衛(wèi)婉婧只是輕輕搖頭，等著他的答案。
時楓還沒開口，就回想起前幾日問他的話。
“你說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時楓擰著眉質(zhì)問他，時景只是獨自喝著酒。
他也奇怪，從前也沒見時景這么愛喝酒，這些天看多了酒的影子在時景面前晃，也真是不敢相信。
時景輕睨了他一眼，“你想娶，我讓給你。”
“呸呸呸……”時楓立刻急了起來，一臉不鎮(zhèn)定，“別了吧！之前你不還很淡定嗎？怎么這會兒跟你道明白了你就不愿意娶了。”
時景輕輕笑了，“我有想娶的人了。”
時楓即刻激動得湊近過來，“什么！誰啊……到底誰。”碰了下時景的肩膀，久不見他開口。
“到底誰嘛。”
時景只是平視前方，酒又入口，深深灌入。
“云淺。”
平平二字，讓時楓一下子全身毛孔縮緊。
他是怎么都沒想到，其實也不是想不到，她云淺是什么相貌品性他也看在眼里，只是因于時景平時不近女色，他沒想到這么快，時景就被人勾了心魂。
衛(wèi)婉婧聽到這二字的時候，差點就昏了過去，定在原地凝神許久。
“云淺？”她語氣微弱地反問回去。
“是啊。”時楓沒察覺到她表情不對勁，只笑道，“沒想到吧，我也沒想到……沒想到我哥藏了這么久，真是服了他。”
走到花苑的石桌上，衛(wèi)婉婧定下腳步坐了下來，時楓也就隨她坐下。
沒聽衛(wèi)婉婧開口，時楓就又歡談起來：“說來也是，那時候他還為了她去了醉仙樓，后來我才知道，他是為了衛(wèi)千嵐……”
說到衛(wèi)千嵐，他臉色急變，轉(zhuǎn)頭看向衛(wèi)婉婧，頓在了此處。
自也是不好再說下去。
這些天，外頭恥笑衛(wèi)侯府的聲音想來她也是聽夠了，時楓也就沒再說下去，笑了笑以掩飾尷尬。
哪知衛(wèi)婉婧從他的話中探出一切，側(cè)眸看向他，道出自己的揣測：“他為了衛(wèi)千嵐，帶云淺去醉仙樓？”
時楓忽而心里一愣，“他……”
接著只是點頭。
衛(wèi)婉婧咽了咽口水，正過頭去，臉上沒有一絲波瀾。
時楓看她表情一下子黯淡，忽地心里也漸起一陣涼意，總覺得是自己惹了她的不快，可他又不知道她并不是為了衛(wèi)千嵐才如此心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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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wèi)婉婧之后的一段時間里，都沒去找過云淺。
并不是心生妒意，只是她不知道如何面對云淺罷了。
她忘不了自己喜歡時景喜歡了多久，可眼下她多希望自己能忘記。
她還記得小時候第一眼看見他的時候，他比她高了一截，他的笑像暖陽。
也不知從哪一刻開始，她心里突然有了想嫁的人。
現(xiàn)在，那個人有想娶的人了。
她該不該幫他。
后來，她去看了他，他還是那般涼薄，話如往常一般少。
她記得他同她說過，要她常去時府坐坐。
她去的時候確是感到了生分，因于衛(wèi)府的丑事，雖說跟衛(wèi)婉婧沒有一絲關(guān)系，但時府上下還是多有芥蒂，此刻都不愿和衛(wèi)府人走得太近，就連見鐘夫人，她也都覺得生分了。
秋來風去，枯葉落盡。
衛(wèi)婉婧到底還是來找云淺了，讓她高興的是，云淺終于有了些許振作，添了點精神氣。
云淺看她臉色好像不太好看，走了半響都道不出一句話來，像是有什么心事一般。
凝望良久，云淺斂眸輕言：“你這幾日在家可是很忙？”
衛(wèi)婉婧一恍惚，輕笑了笑，“沒有啊。”
也沒多想，云淺正過頭，抿了抿嘴道：“那怎么這么久沒來了。”
只聽衛(wèi)婉婧微聲笑過，“出了那么大的丑事，太多人避著我們了……我也不好常來，怕被嫌棄。”
云淺急了，聽出她言語中的自責，忙挽過她的手，細聲悉語道：“胡說八道什么，誰敢嫌棄你！又和你沒關(guān)系。”
“我知道我知道。”衛(wèi)婉婧輕輕拍拍她的手。
驀地又回想起時楓那日給她說道的話，她凝眸望著云淺的臉，到底是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留下來用了午膳之后。
臨走前，衛(wèi)婉婧還是下了決心，想跟云淺坦白一切，但也不能太過直白，免得火上澆油。
她知道云淺和時景關(guān)系且是一般的。
“時景他最近可有來尋你？”
云淺聽她這么輕輕一問，覺得有些奇怪，不懂她為什么這么問。
時景自那日糗事之后來尋過她一次，她就再沒見過他了，自也就沒多想。
“沒有。”云淺淡定一答。
衛(wèi)婉婧忽然想嘆氣，側(cè)過頭，屈首道：“這般……”
“有的……”身后的七晴忽聲一響。
引云淺和衛(wèi)婉婧急地回頭，只見七晴和三杏二人面面相覷，三杏垂眸，欲言又止。
“什么？”云淺疑聲一出，“他之后來找過我？”
七晴只是點頭，續(xù)言道：“時公子自那日來過一次之后，每隔兩三日就偷偷來看姑娘，說要讓我們保密……說只是來看看你，沒別的想法。”
三杏接言而上，“所以我們只好答應(yīng)了，也不好駁他的意。”心下到底有些糾結(jié)。
云淺顯得有些不可置信，輕聲笑了笑，“這，他有事嗎……看我干什么，我有什么好看的？”
“你還不知道嗎？”衛(wèi)婉婧在身后淡聲道，云淺回頭，疑眉皺起，“知道什么？”
“他阿娘給他定了婚事，要讓他娶鐘雨嫣，他不同意，說是有自己想娶的人。”
云淺細細理了理她的話，抿嘴一笑，也沒探出什么來，只道，“哦，那娶唄。”
說罷她笑意愈深，衛(wèi)婉婧凝神片刻，終于道：“他想娶的那個人……”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