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一十三年的秋元日比往年溫順許多,沒有微涼的秋風。只有金黃色的落葉和溫和的夏末之風。由於又是一年的秋收豐滿,滿城的商賈個個都養得身福神祿的,非要在皇城裡搞什麼大慶典。美名曰讚揚皇帝陛下的英明神武,文治武功。其實心底裡不知道又在打什麼小算盤。但我們的皇帝陛下可被這馬屁拍得開心。直接下令讓珍寶閣搬出鎮閣之寶“紫金乾坤鼎”出來展覽,要讓國師在慶典上煉一爐祛病丹以平價售與百姓。其實也就是賣給那些個富人和高官而已。真正的平民百姓不過就是過去能看看所謂的高人現場煉丹而已。然而這祛病丹根本就是不入流的丹藥,只能祛去一些凡病而已。不過對凡人來說算是很實用的丹藥了。只是可惜了我親手煉製的玄品中極品的丹鼎,居然被用來當作篝火晚會的篝火,想想讓人挺生氣的。不過也就那樣吧。
然而除了這件事外,心裡不知道爲什麼總是有著一絲不安。總感覺最近要出什麼事。
那天下午,青衣帶著玉兒去外面買些過節的糕點什麼的,也準備給附近的窮人們分發一點,大家一起過個高興的年。也讓那些這些年才勉強能吃飽飯,一年都穿不上一身新衣服的孩子們可以好好的過個年。我乘著他們兩個離開的時候偷偷又再查探了一下那個總能讓我心裡不舒服的人。
當我把那根簪子放進追蹤陣法內的時候,我多麼希望依舊像以往一般沒有消息,只是顯示出他的安全。但不知道爲什麼,我總是感覺這一次的不安一定會跟他有關。
簪子慢慢發出淡淡的光,但這一次,光源中還夾雜著一絲絲魔氣。並且緩緩地指向北方,五百里以外……
我在看到結果的一瞬間有些莫名奇妙的震驚。不知道是激動,亦或者是害怕,糾結……
他已經達到陰陽境了麼,但爲什麼他的氣息裡有魔氣,他消失的這十年到底經歷了什麼?還有,他爲什麼回來了?五百里外……就陰陽境的修爲,哪怕是徒步,只怕是也只要三天吧。他這次是回來幹嘛的?
唯一慶幸的是,推演出來的結果證明他暫時很安全。我的不安或許不是因爲他。如果是因爲他,那麼他這次回來估計就是要來對付我的。不知道爲什麼,心裡有了這個想法之後,反而更加希望他快點到。我並不知道我在渴望什麼!也許是這段感情太糾結,渴望他來結束這一切。又或者是這段感情藏得太深。渴望光明正大地攤開來說清楚,即使最後依舊要不歡而散,但至少不會這樣不明不白。可我自己明白,他不推開來說,我自已開不了口。
我收拾完殘局,醫館裡來了一個十多歲的小孩。手裡拿著一顆藥果要我換錢。破破的衣裳表示他爲了這個果子吃了不少苦。我接過藥果,只是個低等級的靈藥,不過由於生長條件的苛刻,也算是少見的藥果了。我看著他不知道被什麼植物割得密密麻麻的手臂和劃破好幾個洞的褲腿。笑著給他拿了十兩銀子騙他道:“小孩兒,這藥不錯,這錢給你,告訴叔叔,有沒有哪裡受傷了?叔叔給你看看!”
那小孩接過錢,掂量了一下,不但沒有高興,反而把錢又舉到我面前道:“莫先生,你給多了!”我笑了笑問道:“你怎麼就覺得我給多了呢?”那小孩眨巴著眼睛有些害羞道:“莫先生之前貼出去的告示上有畫,這叫赤陰水果,只值二兩銀子!”
聽了這小孩子的話,我忍不住笑出了聲。原來,還有人會注意這些,以前我也經常多給別人錢,可從來沒有人會跟我說東西只值多少錢,向來是揣進兜裡後一句“謝謝莫先生!”就過去了。
我笑著跟他說:“沒事,你不是爲了這個果子衣服都破了麼?就當是叔叔補償你這件衣服的!”那小孩搖了搖頭道:“莫先生,我這是自己要去的,不怪你,怎麼能讓你補償呢?奶奶說了,無功不受祿,而且我這衣服奶奶幫我補補還能穿!”我笑了笑,看出他身上還有一些算不上靈藥的草藥。便給他個臺階道:“要不你把你身上的草藥給我,我現在很需要這個草藥,那些錢便算我買你這些草藥的。”
那小孩猶豫著把那幾棵草藥拿出來問我道:“莫先生說的是這個嗎?”我微笑著點了點頭。哪知道他不止沒給我,反而塞回了兜裡道:“這個不行,我奶奶最近咳的厲害,這個藥草可以止咳化痰。我要給我奶奶用!”
他說出這些話的時候我心裡有些震驚,這麼小的小孩,看起來就十二三歲的樣子,怎麼懂這麼多。我忍不住問道:“知道的挺多的,這些都是誰教你的呀?”那小孩非常自豪道:“都是莫先生教的呀!”我有點疑惑,我不知道他說的莫先生是不是我,我擡起手指著我自己問道:“我?”他點了點頭肯定道:“是啊!就是莫先生你呀!”我疑惑問道:“我什麼時候教的你?”
“莫先生把這些藥材的功效還有圖像都貼出來,又給我們找教書先生認字。我小時候無聊就去聽先生講課,先生不講課了我就坐在衚衕口看這些藥材,久而久之我就懂了呀!奶奶說了,莫先生跟夏先生都是大好人。”
我看著這口齒伶俐的小孩,剛進來還有點害羞,現在就已經能那麼開朗的跟我說話了,一定也是個在奶奶手裡細心地呵護大的孩子吧!最重要的是,在今天,我終於又感覺到我做的那些事都是有意義的。這也是時隔多年,我第一次發自內心的笑。我問他:“那你想不想再多學點別的東西?”
小傢伙點了點頭,我示意他把懷裡的草藥拿出來,他才小心翼翼的分出一株來。我拿著那一株藥,取出一個巴掌大的小丹鼎出來,然後在底部生上火,又拿出一些煉藥用的低級糯米餈糖放進去,然後把草藥放進去。最後再撈出來冷卻後搓成一顆顆的小藥丸放進瓶子裡拿給他道:“這個給你奶奶吃,如果是普通的熱咳兩三顆就好了。想不想學?”
小傢伙看得眼都直了,連忙點頭,我拿出一本普通的製藥丸的小冊子還有一個普通的生鐵丹鼎給他道:“那你就好好學。”小傢伙捧起跟他頭差不多大的丹鼎高興不已,而後又看了看被他放在一邊的十兩銀子,有些戀戀不捨。我知道他肯定是害怕這十兩連二兩都留不住。我笑著把那十兩放進他丹鼎裡,然後蓋上蓋子,又把他懷裡的藥草取走道:“既然你奶奶已經有藥了,把這個藥草賣給我就好了。錢你拿走,回去好好學,若是學的好,以後你奶奶就不用再過這種苦日子了!”
小傢伙還想開口說什麼,被我一口堵回去道:“你不拿就是不給我面子了!”
小傢伙猶豫了一下,抱著丹鼎深深地鞠了個躬,道了一句:“謝謝莫先生!”然後才費勁地回去。
我在門口看著因爲丹鼎太重而走的踉踉蹌蹌的小傢伙,突然感覺他的背影好像當年的小念,只是少了他的冷酷還有自我保護。多的是一顆開朗的心。斜眼照射下他的影子很長,像極了他長大後的樣子。這孩子太不容易了!這麼小就跟著奶奶相依爲命。再想想當年的小念,也就這般大吧,已經自己一個人生活了許多年,這小孩至少還有個奶奶不是嗎?不過,想到這小孩因爲我所做的那些事能學會自力更生,我還是打心底裡高興,嘴角不自主的上揚。
這時候,青衣剛好帶著玉兒回來。大老遠地就叫道:“什麼事呢?這麼開心?”
我轉頭的時候,玉兒正跑過來,張開雙臂要抱抱。我心情好,一把抱起來後又挑逗了一下他道:“怎麼回事?這麼大了還要抱?羞不羞啊~”
玉兒就抱著我的脖子不說話,一直用臉蹭著我的脖頸。倒是青衣,疑惑地問我道:“怎麼了?什麼事那麼開心,除了上次念塵結婚就沒見你這麼開心過!”我笑了笑道:“有嗎?我平時都挺開心的呀我覺得!”青衣抱下玉兒,然後很平常地說了一句:“得了吧,嫁給你十來年了,還能不知道你?”
青衣抱著玉兒進去了,我卻呆在了門口。也許青衣沒什麼別的意思,但她這句話讓我的心震了一下。不知不覺,十年了,她都可以看出我什麼時候是真的高興,而我,到現在其實連她喜歡什麼我都不清楚。
黃昏,我跟青衣在附近給那些窮苦的人家一戶戶地送糕點和小孩玩的煙花。也趁著這機會多陪陪她,她都這樣自己一個人送了十來年了。
晚上,玉兒非要去看那個什麼鬼慶典。耐不住他磨,便讓他騎在我脖子上一家三口去了。到了廣場之後我才發現,這些年凡是有熱鬧我都不出來這個決定是正確的。根本就是人擠人,除了那些早早就坐在安排好的坐席上的,沒有一個不是熱的滿頭大汗的。能擠成這樣也是難得了。
沒辦法,我又實在不想坐到上面去,如果去了國師倒也不敢不讓我坐。我們就在剛好可以看到那個“紫金乾坤鼎”的酒樓之上包了個雅間,從雅間的窗外看出去真好能看到。本來是定不到了,好在原本坐在這裡的那個人剛好是之前有些疑難雜癥治不好跑去醫館求醫的人,便熱情的讓了出來。
然而,剛坐下來。就聽到了一個不太好的消息。修行人的耳朵是很靈敏的,特別是我這種到了陰陽境巔峰的人。隔壁雅間雖然小心翼翼地在談這件事,還是被我聽到了……
“誒誒!你們聽說了嗎?黑蝠山黑蝠老道遭到一個二十多歲的少年挑戰了!那少年口氣可狂了,說要在三天後燒了他的黑蝠山!”
“哪來的少年啊?膽子那麼大,黑蝠老道據說都活了幾百年了吧,都是老妖怪級別的人了!一個三十歲不到的小青年能打贏麼?”
“不一定啊,聽說這個少年是從魔界逃出來的,當初出來的時候還被那些大修仙門派的真人們查了呢,要不是確定他是人族,那些個真人們怎麼可能放過他?你們也不想想,一個人族,能在魔界跑出來,肯定也不是個簡單的人!”
“話說,黑蝠山在哪?”
“挺遠的,在天留北部的邊疆,大概有六百來里路程呢!”
“太遠了,要不然還真想去看看!”
“得了吧,就我們這些凡人,等一下被一個不小心颳了一下估計小命都要沒了!”
……
黑蝠老道……小念的仇人。二十多歲,魔界逃出來……挑戰黑蝠老道……六百里路程……
魔氣……五百里外……
這些線索一個個重合在一起,我不得不懷疑。這個少年就是小念。但是,他現在也才陰陽境中期的樣子。而黑蝠老道,就公子所說,幾百年前就已經是陰陽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