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是那種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當(dāng)初她的奶娘常去自己屋中偷竊,要么丟了這個,要么少了那個,當(dāng)著眾姐妹的面兒,她從不吭一聲,就是要本著息事寧人的意思,如今自己管了家,相公又不給她銀子辦事,迎春還要處處受到兩個姨娘的制約,在這節(jié)禮上便更加顯得捉襟見肘。
三家禮單子,再怎么節(jié)省也要三百來兩,長公主那邊八成不屑自己的東西,說不定連看也不會看的就散給了下人。公公那邊呢......知道他們過的艱難,想必也不會多想,最要命的是賈家。
大太太那個人好犯口舌之爭,閑言閑語也多,便是好東西也要給你挑揀出百八十個毛病,迎春怎敢大意。她是新媳婦,不好拿曲家的銀子給賈家填補,自己的銀子又不湊手,只好在花姐兒的勸說下,舍著臉面和黛玉借了一千兩。
迎春見黛玉問自己,只能不斷嘆氣:“不當(dāng)家不知柴米貴,以往鳳姐姐在的時候,我們只管享受,從不過問這些俗事,甚至暗暗笑話鳳姐姐掉進(jìn)錢窟窿里似的,如今看來,倒是我們的見識淺薄。我身邊也沒個能撐事的媽媽幫襯著,只得萬事自己來,這禮單子往大了送,萬八千的銀子也不再話下,往小了送,百十來兩也不過就是那點意思。妹妹借我的銀子,我先應(yīng)了眼前的疾,余下的等......”
迎春說到這里便有些難以啟齒,她怎好說自己起了變賣首飾的念頭。
黛玉如此聰慧,還用迎春點名?她忙道:“二姐姐先別說這個,我今日還是有件大事兒要和你商量?!?
她拿眼睛去掃花姐兒,花姐兒會意,忙欠欠身,抬腳往外走。
迎春兀自看著花姐兒的背影有些晃神兒,只等花姐兒要出屋子的時候,迎春沉聲喚道:“花姐兒,你且留下?!?
花姐兒腳步一頓,往后瞧了瞧,笑道:“奶奶忘了?咱們廚下里燉著紫蘇生姜紅棗湯呢,我去盛一碗來給林姑娘嘗嘗?”
黛玉眼中閃過贊許,這個丫頭倒是比繡桔更機靈些,比司棋又多了幾分的老成,倒不像是這個年紀(jì)的孩子。
迎春招了招手,花姐兒扭捏的到了迎春身旁,“奶奶,你有心里話就和林姑娘說吧,花姐兒在外面給你守著?!?
迎春頗多感觸的拉著花姐兒的手,與黛玉解釋道:“妹妹不知道,如今我身邊也只剩下這一個能相信的人了。當(dāng)年鳳姐姐說的好,她四個陪嫁的丫鬟,去的去,死的死,單留下一個平兒孤鬼似的守著鳳姐姐。林妹妹瞧我,司棋是個好的,我不能委屈了她,在京城的時候就將其嫁了,留下的繡桔看著小,但是心眼卻不小,我以為她跟著我,將來也能有個好日子過,可是沒想到反而受了苦,連個大門也不敢出,整日里就只能窩在小屋子里?!?
黛玉知道二姐姐身邊能拿得出手的,只怕也就那個叫繡桔的了,不禁說道:“二姐姐要是心疼繡桔,便好生的和曲家大爺說說,找了個好人家嫁了,難道他還不應(yīng)允?姐姐不是說了嘛,這姑爺并不是真的想納妾?!?
“繡桔的心意我明白,她是想長長久久的跟著我,將來嫁了人,也在我身邊當(dāng)差,可是……如今哪有那么合適的小廝能配上她,大爺?shù)故菦]明明白白的點名納妾,但是話里話外的意思我怎么會聽不懂就算貿(mào)貿(mào)然將繡桔嫁了,只怕將來也要在婆家受氣?!?
一個被主人所惦記的丫頭,到了哪兒都是一大堆的是非。
花姐兒忍了半天,聽見迎春一味的給繡桔說好話,險些沒誤導(dǎo)了黛玉,便氣不過的插嘴道:“奶奶,你就是菩薩心腸,在你眼中,繡桔便是一張白紙也不為過。她要是真心向著奶奶,真心留在奶奶身邊,干嘛日日去給大爺送解酒的湯藥,還專門挑著戌時這個點兒。后院的兩個小妖精要不是和繡桔爭風(fēng)吃醋,也不會牽連的奶奶跟著受氣,在錢財上為難奶奶?!?
花姐兒的一席話頓時說的迎春面色紫紅,迎春用力的攥著花姐兒的手,低斥道:“繡桔不會有這個心思的?!?
黛玉倒是聽明白了,可......到現(xiàn)在迎春還肯為繡桔求情,黛玉不知道該說這個二姐姐是心慈,還是該說她愚鈍。
黛玉嘆道:“我哥哥曾笑說過一句話,雖然粗鄙,但字字珠璣: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她去吧。二姐姐,繡桔若是下了死心,你也別攔著,將來是好是壞,由她自己受。我這么冷眼看,曲家大爺并不是個長性的人,二姐姐該細(xì)細(xì)的謀算,免得將來吃大虧。”
迎春暗道林妹妹看人準(zhǔn),自家相公可不就是這么個人嘛。自以為才高八斗,卻時運不濟,常常是雄心壯志,不過一到實事兒上就變得畏畏縮縮的。他就是有林家表哥一半的本事和精明,也不至于被公公送到這個幽州這個偏遠(yuǎn)的地方來。
迎春也不瞞著黛玉,說道:“林妹妹看的倒是準(zhǔn),你這個姐夫……有點子小聰明,不過卻反被聰明所誤。我當(dāng)初嫁到曲家的時候曾見過公公幾次,公公雖纏綿病榻,但是依稀能見當(dāng)年的英姿,說起話來并不糊涂,對我倒好。后來公公命相公跟著林表哥來幽州,我以為是想借著你們家的威勢,叫相公在西南有些作為,可是,現(xiàn)如今再看……”
迎春冷笑道:“公公的心意根本不是這個。他是怕在自己去后,相公自己犯傻,不明不白的送了小命。”
黛玉聽哥哥說過一次,他當(dāng)時也有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意思,便是將幽州這些發(fā)財?shù)馁I賣給曲家大爺一個做做,誰又能說什么,只是后來事兒就不了了之了。說到底,還是覺著大駙馬這個庶長子……有些不靠譜。
明明知道是來投奔林家的,還處處難為自己的妻子。
哥哥致遠(yuǎn)曾在閑談的時候調(diào)侃過這類人,既要求著人家辦事,又見不得人家好,胸襟小的不得了。
只聽迎春又道:“這些日子,看著內(nèi)院里鬧的亂哄哄,我也想好了,將來都依著相公,他便是要摘天上的月亮,我也不多勸一句,免得叫人心煩。等有了孩子,不管是我自己的親兒也好,還是姨娘們生的庶子也罷,我只說幽州條件有限,打算帶著孩子回京城讀書,我也不要曲家的半點家用,自己把手中的嫁妝折賣了,再加上司棋在京城里看著的鋪子,供我們娘倆吃喝倒也不成問題?!?
黛玉嗔道:“越說越離譜了,你不是沒見過大嫂子怎樣的辛苦,你一個女人家拉拔著一個孩子,哪里就是容易的事兒”
“呵,我要是有大嫂子的那個魄力,將來也不發(fā)愁。林妹妹你還是個姑娘家,不明白這為**的艱辛,大嫂子尚有個榮國府幫忙撐著,她自關(guān)起小門好生的教養(yǎng)蘭哥兒,而我……”迎春看向花姐兒,“恐怕也唯有這個丫頭能幫上忙了?!?
花姐兒弱弱的喚了一聲奶奶,便垂頭不語,看來主仆倆是心有所感,皆碰到了傷心處。
黛玉毫不掩飾的打量著花姐兒,良久才道:“花姐兒,你抬頭,我有話問你。”
花姐兒忙挺直了腰板。黛玉便道:“我只問你,姑爺若是要納你為妾,你可愿意?”
花姐兒想也不想的就猛搖頭,斬釘截鐵的回道:“林姑娘,我雖是個丫頭,但是娘從小告訴我一個理兒,做人妾,一輩子抬不起頭。我們家雖貧,但是這個骨氣還有,我愿意做牛做馬伺候奶奶,但是不愿意享受榮華富貴,將來還被那些小丫頭們戳著脊梁骨罵。”
黛玉始露笑意:“這話怎么說的,難道做了姨娘還受了委屈?”
“難道林姑娘不曾見榮國府里的幾位姨娘?遠(yuǎn)的不說,就說二老爺最寵愛的趙姨娘吧,那還是環(huán)哥兒的生母呢,可是林姑娘想想,滿府上下的丫鬟婆子,誰在乎她?連寶玉院子里的丫頭都敢在背地里拿趙姨娘打趣,我最瞧不上這樣的主子?!?
黛玉掩著帕子笑問:“二姐姐,你哪里找來的這么個丫頭,好生的潑辣?!?
迎春望了一眼站在身邊的花姐兒,與黛玉說道:“你不記得她,倒該記得她的娘親,她娘常在你們?yōu)t湘館附近伺候竹子,就是那個個子高高的老祝媽?!?
黛玉想了好久才隱約記得有這么一號人,那個瀟湘館好雖好,粉垣一帶,里面數(shù)楹修舍,又有千百竽翠竹遮映,可惜她又不大住,都是老太太惦記自己的心。那個叫老祝**專管大觀園里的翠竹,倒是常到瀟湘館里做活。黛玉上下瞅著花姐兒,笑道:“好好好,我信得過二姐姐,自然也就信得過你了。你且留下,只幫你家奶奶參詳參詳?!?
黛玉壓低聲音,將林致遠(yuǎn)允諾的份子錢給迎春這么一說,迎春的臉色當(dāng)即一片慘白。
“萬萬不可?!庇菏箘艃旱臄[著手。
黛玉奇道:“這有何不可?你到時候也別出聲,只管拿著一年的份子,將來是多是少,那都是華家自己的本事,與你無關(guān)?!?
迎春苦笑一聲:“表哥、林妹妹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但是這銀子……我卻收不得?!?
PS:驚荷突然產(chǎn)生了一個想法,俺要日日兩更~~~給自己鼓勁兒啊和小荷拼字的人都鄙視俺,說俺的速度不大值得相信,但是我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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