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奪舍三之賈迎春
鳳姐聞聽這話,神情一頓,心中驀然記起迎春之前言語--迎春想要和孫家和離。難道迎春還是在打這個主意?
鳳姐瞇瞇眼,瞅著迎春越發俊俏容貌直髮愣,真可惜了這付好相貌,竟然落到孫家那個畜牲手裡!早知如此,還不如當初不報免選,讓她進宮投奔元春,這份相貌,這份柔弱,有元春那等心計姐姐護著,說不得還能得條活路。
暗暗嘆口氣,鳳姐把迎春手捏一捏,道:“二妹妹,老祖宗雖則疼愛二妹妹,卻不會爲了二妹妹影響宮裡娘娘跟下頭弟妹。二妹妹當知,從孫家出來並不容易!”
迎春微笑額首:“正是因爲出來不易,才更要讓孫家知道,咱們賈府不是那麼好欺負,二哥哥直管給他個教訓,只要不喪命就成,勢必要讓他們長長記性!”
鳳姐聞言,以爲迎春這是要拿捏孫家母子出口腌臢氣,很以爲然,額首道:“孫家人很該受些教訓,妹妹自己立的起,我就放心了,”頓一頓,鳳姐又道:“這回薛呆子把人打了,只怕寶釵妹妹名譽就壞了,妹妹也知道,薛呆子這人想法有些各色,她被柳湘蓮打了卻跟人家成了兄弟。妹妹當記得,那薛呆子十分推崇看重孫紹祖,若是寶釵妹妹尋不到好親,只怕會想著孫家負責......”
李莫愁就怕薛家並無此意,她巴不得薛寶釵能夠愛好特別思嫁孫紹祖,且那孫紹祖若是貪財休妻那就更圓滿了。
初嫁隨父母,再嫁由自身!
李莫愁正好脫身去過自由日子!
只是李莫愁在這個世界摸爬三世,卻也知道這事兒對於女兒家不是好事。自己縱然欣喜若狂,面上不能表現的太過高興。
故而,迎春沉靜了面色,聲音低迷:“鳳姐放心,若她薛家不要麪皮了,送女爲妾,我不會爲難她,也不過多雙筷子的事情,男人三妻四妾也是尋常之事,孫家也養得起。且二嫂子這樣能幹人,還不是要容忍尤二姐,秋桐之流?何況是我?”
鳳姐被迎春說中心病,不免慼慼然,正要開解她幾句,卻不料迎春眼眸一冷,繼續忽悠鳳姐:“且我有榮府做靠山,又有鳳姐姐老祖宗做主,量她一個妾室也不能翻了天。倘若孫家不長眼,想要一雙兩好,聘娶什麼平妻,或者薛家思想正位,那就你死我活,要麼,我把她打出去,要麼孫家把我打出來!”
鳳姐抿一笑:“好樣的,侯府千金本該如此,你想得通透就好了!”
這日正是臘月二十四,因爲薛呆子之故,迎春順利留在榮府。
晚間,負責刺探消息司棋得意洋洋回來了。
綉橘看出司棋滿臉得色,知道必定有什麼好事,笑道:“瞧瞧這丫頭得瑟樣,只怕吃了蜜蜂屎了,還是撿到了金元寶了?”
如畫跟著打趣兒:“只怕潘家姐夫回來也未可知呢!”
司棋聞言啐她們一口:“瞧你們出息!”
旋即嘻嘻哈哈直笑得花枝亂顫。只把綉橘如畫幾個逗引的心癢不已,拉著她快些交底:“快說說,倒是出了什麼新鮮事兒?”
你道司棋爲何如此呢?
卻是因爲孫紹祖作踐迎春,司棋綉橘這些貼身丫頭感同身受,同仇敵愾,只恨他不死。故而,如今得知孫紹祖進了大牢,倒黴被作踐,心中只是稱願。
司棋笑道:“二爺回來了,平兒告訴我說,二爺去撈薛家大爺時候。薛大爺孫紹祖都與那些雞鳴狗盜流氓地痞關在一起。據說二爺去時,薛大爺還好,因爲牢頭認得咱們大舅老爺,無人敢動他。”
司棋說著笑得不行:“那孫紹祖就慘了,一身錦衣就被脫了個乾淨,還被人那個......”
綉橘如畫不知究竟,忙著追問。
李莫愁橫她一眼,司棋忙著止住笑:“恩恩,我也不知道具體什麼,反正說孫紹祖初時還想反抗,結果拖著斷腿只有捱打的份兒,最後,被打得,被打得,那個,出氣多進氣少,方纔安靜了。二爺告訴了牢頭,孫家富足,暗示老頭只管訛詐。除夕夜宵禁之前,把人放了也就是了。”
綉橘知道迎春所受之苦,聞言只恨:“該,就該讓他嚐嚐滋味!”又吩咐小丫頭露兒:“去告訴你媚人嫂子聽,就說姑娘替她報了仇了!”
媚人那日被孫紹祖推了一掌,媚人閃了腰,賈母愛惜她中心護住,這些日子就留在葳蕤軒裡調養。
只是這媚人還不知道她姐姐是的冤枉,李莫愁也不準備讓她知道,有時候人糊塗些,或許過得舒心些。
這一輩子,李莫愁想留著襲人這個心機女,看看這丫頭倒地落個什麼結局!
若是天不公道,她再主持公道不遲!
又過了三日,已經臘月二十七了,牢頭在賈璉授意下讓孫婆子母子見了面。孫婆子受到兒子跪拜請託,終於摸上榮府來了。
孫婆子首先派人傳話,卻是石沉大海,門子受了賈璉囑咐們根本沒往裡面通傳,就忽悠過去了。
孫婆子無法,只得忍氣上門,她那心裡又氣又恨:賈迎春膽子肥了哈,竟然敢忤逆自己之意,滯留孃家不歸。又恨賈府太不是東西了,既然把薛家撈出去,爲何不順手把自己女婿也撈出來呢?
孫婆子這裡帶著之前傳話婆子,坐著車架,氣勢洶洶而來,大有要把迎春撕了之意。
因爲這孫家婆子一貫欺辱迎春慣了,以爲這次只要自己擺出款來,說一句恩準迎春回正方繼續做奶奶,迎春必定會頂禮膜拜,然後把孫紹祖撈出來。
一時到了榮寧街,婆子雖然驚歎榮府氣勢威嚴,兩股驚站,心中擂鼓,卻是因爲迎春一貫懦弱,又打疊精神吩咐隨侍婆子上前通報。
且說這榮府門子,那也是吃香喝辣的肥差事,誰個想要請託賈赦父子都要與他們上供才成。
這孫婆子擺著婆婆普兒,並不理睬門子,且孫紹祖並無正經官職,這婆子並無誥命,不僅一身土腥味兒,車架也是尋常藍頂。門子見慣了權貴,那裡把她放在眼中。車架到了,幾個門子眼皮子也不睨睨,照舊幾個人閒話飲茶。
出行婆子因爲之前來榮府走慣了,那時候因爲賈赦吩咐,門子十分客氣。如今還當是那時候,又深知自家奶奶綿軟,怕婆婆,懼夫君,老鼠避貓一般。
故而,執事婆子並不把門子態度當事兒,一個低等奴才而已。她上來通報門戶,一如之前,口氣甚大:“轎子裡是咱們孫府老太太,府上二姑奶奶婆婆,還請這位小哥進取通報一聲,讓咱們大奶奶出來說話。”
門子聞聽孫家婆子,面色頓時不虞。她若說是進府拜見老太太,孫家是正經親眷,門子也不敢阻攔,卻不料這位是這個態度,竟然絲毫不提拜見之話,偏偏還說讓二姑奶奶出來。
難不成這意思還想讓二姑奶奶親自出來迎她?
榮府滿府邸都知道孫家作踐二姑奶奶,闔府厭棄。
且如今老太太二爺二奶奶寶二爺一起出頭給二姑奶奶仗腰子,都把孫繼愛姑爺打出去了,誰還怕這個婆子呢!
再者,誰都知道孫家姑爺打死人吃了官司,身陷囹圄。這婆子上門求人,竟敢這樣囂張,還真是不知死活。
只是鳳姐有交代,二姑奶奶婆母來了,直管刁難折辱之後再通報。
門子聞聽此言恍若未聞。只等那媳婦再三通名報姓,門子這才睨她一眼:“哦,孫家?”之後。門子拉腔拉調問了幾句,末了,揮蒼蠅一般揮揮手:“那邊牆根等著吧。”
且也不敢忘記鳳姐囑咐,使了小幺兒到二門傳話,看看下頭該如何行動。
半個時辰過去了,孫婆子快要凍僵了,那出行婆子再三追問,這一回似乎知道輕重了,態度軟和不少,賠笑作揖。
門子冷哼一聲,使個眼色,門內向火說閒話小幺兒正正衣冠,邁著方步出來了傳話:“二奶奶說了,二姑奶奶自從回府就病了,前兒剛好些,又被孫家姑爺上門驚嚇一場,如今更是起不來牀了。正該靜養,你們是不是不想幹了,竟敢阿貓阿狗的話也趕往內傳?
言罷指著門子一通責罵:“再有下次,二奶奶說了,將你們全家趕到街上去要飯!”
孫婆子雖然坐著轎子來的,卻是冰天雪地凍得骨寒肉冷,孫家土財主,也不肯花錢在這上面,不過是薄薄木板子包著單棉布,那裡保暖呢,一個手爐捂了前胸涼後背,渾身直凍得僵硬,迎春竟敢稱病不見,孫婆子頓時大怒,可恨賤丫頭,五千銀子買的蕩|婦玩意兒,竟敢跟自己仗腰子,擺那千金小姐譜兒。頓時氣得七竅生煙,下了轎子,抖抖索索溜下車架,想要強衝進府去跟迎春理論。
這婆子也是剛進城,暈頭糊腦了,還當是鄉下籬笆牆呢。也不想想,就是孫家沒品沒級,也是二進深院子呢。
門子因她吃了排揎,心裡正在氣惱,她還自己送上來,門子正好那她煞火氣,擰了她衣領一個用勁兒,將之推搡出去:“去去去,哪裡來的叫花子,當這裡什麼地方,竟敢瞎闖,當心抓你去順天府裡吃牢飯!”
孫婆子越發大怒,指著門子怒罵:“你們這些狗仗人勢東西,我是你們府裡親家太太,你們竟敢狗眼看人低,竟敢這般作踐,這是哪家規矩?識相的,就讓你們二姑奶奶出來見我,否則,我上衙門去告她忤逆,把你們這府裡臭名聲好好揚揚,我看你們榮府還有什麼臉面?什麼娘娘後家,書香簪纓門第,我呸!等我兒子出來了,看不一個二個掰了你們豬蹄子!”
孫婆子雜七雜八罵得歡實。
門子冷笑著上前,一手一個將孫婆子並出行婆子擰起順手丟到街角上:“去告吧,好心提醒一句,衙門明年初六纔開衙呢,您回家去慢慢等著吧!”
孫婆子一聽這話,心中一激靈,這纔想起牢裡兒子。一拍腦門兒,孫婆子心中悲嘆,知道自己一時激憤壞事兒了,兒子可是一再提醒她要好言好語,作揖打躬也要先把賈迎春乎弄住,好歹把自己撈出去,至於賈家後賬,慢慢細算再說。
孫婆子想起牢頭銀子收了幾千兩,卻是推諉拖拉,直說人命關天,孫紹祖是涉案重犯,必須要等年後衙門開衙,將案子瞭解才能結案。倘若審驗清楚,無罪才能開釋。
孫婆子打聽清楚了薛家薛呆子就是賈府撈出去的,這才心中氣惱。也是兒子央求的可憐,這才低三下四來求榮府,想走王子騰的門子,把孫紹祖撈出來。
出行婆子當時是跟著孫婆子去了牢裡探視,那孫紹祖全身上下乞丐一般,面上青白,眼神惡鬼一般陰鷙。想想就讓人驚恐。今日若是見不到大奶奶,救不出來大爺,只怕異日大爺回來,自己沒有好下場。因摒棄孫婆子耍橫招數,暗中拉扯孫婆子袖口,細細哀告:“好太太,且忍耐一時吧,大爺還關押著呢,大爺可說了,再遲就沒命了,其實當日打死者都是孫家家奴,薛家那邊人命已然自己摁住了,咱們這邊只要人情託到了,罰些銀子也就是了。太太需想想,只要大爺在,多少銀子回不來?”
說著又貼近孫婆子耳朵:“那都察院的牢頭可是說了,那薛家就是這樣走榮府二奶奶路子。否則,大爺怎會吩咐您來求見榮府二奶奶,您看?”
孫婆子懷裡可是揣好了打點銀子,只是這孫婆子想做無本生意而已。
那出行婆子本是京都犯官舊奴,主子犯事這才被官賣,到了孫家,比之這個孫婆子見識多矣。如今正是寒冬臘月,她不想再買一家,須知她的一家大小都被買在這京都,雖不在一處,只要不出京都,總有見面日子。
此刻看著孫婆子耍橫行不通,暗暗給孫婆子出主意,叫她依照孫紹祖吩咐,出銀子通關節。
孫婆子肉疼不已,卻是摸出來一錠銀子給了婆子。
婆子看了看門上一遛六人,方纔又生了齷齪,只怕這十兩銀子通不了關,因此伸出兩根指頭。孫婆子只得再摸出兩錠銀子來,那媳婦子又貼近孫婆子道:“太太,大爺吩咐您準備的東西呢?今日只不動真章,大爺只怕要在牢裡過年了,太太想想,那牢裡可不是人待得地方。”
孫婆子聞言想起兒子一身傷痕,這纔將一個硃紅盒子遞給那媳婦子,心裡只是割肉一般難受,老臉直抽抽,暗暗咒罵賈迎春這個喪門星,孫家自從沾上她,府裡就開始敗起,一路銀子化得流水一般。
那媳婦子抓了銀子,湊到門子跟前塞過去,然後陪著笑臉只作揖:“幾位小哥,方纔都是老婆子話沒說清楚,咱們是撫上二姑奶奶婆家人,卻不是求見二姑奶奶,乃是求見府上當家奶奶璉二奶奶。還請行個方便!”
門子掂量一下,面色有所緩和,額首:“等著吧!”
又是把個時辰過去,門口小幺兒伸出半個腦袋:“二奶奶沒空接見,平姑娘吩咐叫那婆子有什麼話留下,明兒再來聽信兒。”
那媳婦子知道這是府裡奶奶惱了,忙著衝到小幺兒門面賠笑作揖,又把自己一個銀鐲子扒下塞過去:“還請小哥兒行個方便,奴婢不見二奶奶,只要見了奶奶跟前姐姐就成。”
小幺兒也是得了豐兒話出來,勢必要作踐他們幾番再放進去,因此咱三不肯,媳婦子顛顛回來跟孫婆子要一錠銀子回去奉上。小哥兒,小爺不住口叫不住口。
小幺兒這才額首:“好吧,你跟我來,我抽空替你回上去,見不見得著,看你造化。”
那媳婦子又跑回去跟孫婆子伸手要荷包。孫婆子不肯,那媳婦子道:“太太,您只想想大爺命吧。”
孫婆子咬牙遞過去幾個荷包。
那媳婦子跟著小幺兒到了二門,叫她在垂花門前等候,吩咐一個小廝進取遞話。
媳婦子忙著孝敬奉上。約莫過了兩刻,那媳婦子終於踏上了抄手遊廊。
這回見著了豐兒,豐兒聽了媳婦子跪地訴說,然後收了紅膝盒兒:“明兒一早來聽信兒吧!”
豐兒這裡按照鳳姐吩咐,徑直到了葳蕤軒,經紅膝盒兒遞給迎春:“這是孫家婆子孝敬,二姑奶奶您查收!”
迎春微笑看眼司棋綉橘。
綉橘接過手捧給給主子迎春查驗。
司棋熱情忙著拉了豐兒入座,吩咐小丫頭奉上茶果點心招待,又去內室開了抽屜,取了上等賞賜,悄悄塞在豐兒袖口裡。
豐兒原要推辭,司棋悄悄與她咬耳朵嬉笑:“原來咱們姑娘荷包空虛,如今則不痛,姐姐甭客氣!”
豐兒想起這陣子二奶奶姑嫂聯手訛詐孫家姑爺不少銀子,抿嘴莞爾,攏了攏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