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姐聞言嘴巴只抽搐,她知道,如今能夠挽救賈府者唯有這位姑母,萬不能得罪。可是,放高利貸事情她滿著所有人,林姑母怎會知道?這是詐自己呢,還是真知道呢?自己說了會不會被休呢?
鳳姐不由一個激靈,王家倒臺了,一個女人沒有娘家,又被婆家厭惡,唯有一死了。即便鳳姐比別人硬朗些,那也是灰頭土臉。如今鳳姐可不敢再跟賈璉仗腰子嚷嚷什么王家縫隙掃一掃吃三年了。
賈敏見鳳姐沉默不語,一雙眼睛骨碌碌亂轉(zhuǎn)。大約是不相信自己,起身一笑:“既然沒話說,我就告辭了,你養(yǎng)著吧,哪日搬家,使人告訴我,我派車架來幫忙!”
賈敏說話間劈腳就走了。
鳳姐腦子一炸,似乎賈敏這一走,自己再無翻盤機(jī)會了。忽然發(fā)了瘋一般跳下床來撲上前去,拉著賈敏衣擺就跪下了,哽咽道:“姑母息怒,侄兒媳婦并非隱瞞,只是嚇著了,姑母您莫走,我什么都說,我都告訴您,原原本本告訴您!”
賈敏這才回身攙扶鳳姐:“你且說說!”
鳳姐因此抽抽噎噎把自己如何發(fā)現(xiàn)二太太撇開自己跟冷子興合伙子開錢莊放貸,自己也因為府里捉襟見肘,便偷偷典當(dāng)了些金銀器皿做本錢放貸。當(dāng)然,除了一部分利錢貼補(bǔ)家用,她自己每月也進(jìn)賬幾百兩銀子。
賈敏便問:“這些事情都是誰經(jīng)手?”
鳳姐道:“外頭是旺兒兩口子幾個小廝張羅,家里面只有我與平兒知道!”
賈敏道:“票據(jù)現(xiàn)在何處?”
鳳姐道:“在我的私庫里。”
賈敏問道:“瞧你這個樣子應(yīng)當(dāng)知道放高利貸的下場,我只問一句,你想不想活命?”
鳳姐連忙點頭:“當(dāng)然想!”
賈敏道:“那就斬斷禍根,馬上將所有借居焚毀!”
鳳姐心中一顫,緊張地嘴巴只抽瘋:“可是,這些有好多萬呢,侄媳婦除了抵押引進(jìn)器皿,嫁田也抵押了才湊出來......”
賈敏冷笑:“你真是要錢不要命啊,你以為榮府如今被奪爵,那些借了你高利貸之人還會乖乖還錢么?他們不去衙門出告你,已經(jīng)是仁慈了。你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在有人出告之前,毀滅一切證據(jù),到時候來個死不認(rèn)賬,或許你們一家老小還有條活路,否則,你就等著抄家滅門吧!”
鳳姐頓時癱倒地上,平兒這個時候已經(jīng)是心驚肉跳了,忙著近前攙扶鳳姐:“奶奶聽姑太太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啊,您想想巧姐兒吧,想想咱們太太大奶奶怎么對您?將來如何對巧姐兒?如今姑太太肯出面,已經(jīng)是天恩浩蕩了,姑太太這是就您啊,您還猶豫什么呢?”
鳳姐聞言嗎,猶如醍醐灌頂,抹把眼淚,重新跪倒在賈敏面前:“我聽姑母,我這就去!”
一時,平兒豐兒抬進(jìn)一口大缸來,主仆三人將五大箱子票據(jù)燒了個干干凈凈。
賈敏瞅著那紙屑化為灰燼,又命平兒用水泡成黑泥水。然后劈腳出了門:“你們跟我來!”
鳳姐以為賈敏試藥去議事廳,結(jié)果賈敏卻帶著他主仆三人,連帶著賈璉去了榮禧堂后面王氏院子。王氏小佛堂機(jī)關(guān)賈敏一清二楚,直接一蹬腳,命令賈璉:“起開地毯!”
賈璉發(fā)現(xiàn)了地下密室,抬出來三十幾口大箱子,其中一半票據(jù),一半金銀。
票據(jù)鳳姐不吃驚,卻是這些暗藏金銀讓鳳姐只想再吐一口老血!
賈敏吩咐鳳姐如法炮制燒毀票據(jù),又命賈璉道:“璉兒把這些抬出去,直接送往戶部,有多少是多少。”
這錢簡直就是救命仙丹啊,賈璉歡喜的不知該哭還是該笑,顛顛跑出門去叫人來,跑至門口又折回來,噗通跪地給賈敏磕了三個響頭:“多謝姑母救命之恩,侄兒逃出命來,沒齒不忘姑母恩情!”
鳳姐也跟著磕頭,夫妻兩個又哭又笑。
賈敏倒笑了,踢一腳賈璉:“才說了男子漢不要膝蓋軟!”
賈璉笑嘻嘻跑了:“知道了姑母!”
這邊賈敏盯著鳳姐燒毀了票據(jù),有命鳳姐去搜王氏腰包:“去把二太太小庫房鑰匙取下來!”
王氏這邊眼睜睜瞅著賈敏做主把自己幾十年的心血一鍋燴了,恨只要跟賈敏拼命,卻是渾身僵硬,想要罵人出不了聲,想要大人抬不動手。唯一雙眼睛萃毒一般瞪視著賈敏,嘴里嗚嗚嗯嗯,齜牙咧齒,形同厲鬼。
賈敏懶得理睬,安坐如山:“二奶奶速速帶人去庫房輕點,反是府庫得東西,或是超出妝奩之外東西,統(tǒng)統(tǒng)搬出來沒入公帳,用于賞還國債。”
其時李紈聞訊而來,聞言心肝抽搐幾下,王氏貪墨多少共總財物別人不知道,他這個閑人卻是一清二楚。之前王氏好著,估計賈蘭沒份兒,如今王氏只剩下一口氣了,府里分家在即,這些東西也應(yīng)該有自己蘭兒繼承了,卻被賈敏輕飄一句就給抹平了。她不甘心,因道:“姑太太,自古以來,除非媳婦自愿,沒有把媳婦私財充公的道理。且這府里襲爵的是大房,用二房銀子賞還有欠公道!”
李紈說著話看相賈敏,賈敏冷笑方要教訓(xùn)她幾句,卻被鳳姐搶了先。
鳳姐自問進(jìn)府一來,從未欺壓過李紈,當(dāng)家之后也沒虧欠過李紈母子,卻不料如今大難當(dāng)頭,她一再落井下石,一時間心里恨得只抽疼,怒喝道:“按照大說法,大方襲爵,這債務(wù)應(yīng)該大房背。好,那我就與你算算,這些字債務(wù)里頭只有八十萬是先頭老公爺在世挪借,父債子還,這八十萬,無論砸鍋賣鐵還是坐穿牢地,我大房背了。只是二百三十萬中間余下一百五十萬乃是修建大觀園所欠,大觀園是為了娘娘省親之用,娘娘出身二房,所以,修建大觀園所欠債務(wù)理應(yīng)二房賞還。”
鳳姐一提起園子來,李紈已經(jīng)變了臉色低了頭,鳳姐一早被氣得吐血,此刻豈能輕饒她,說著話逼近李紈,伸手一抬李紈下巴,緊緊捏住,不叫她躲閃,瞪眼怒問:“我這樣子分割,大嫂子你說公道不公道?”
探春寶玉正在身邊伺候王氏,乍見鳳姐發(fā)惡,忙著起身勸慰,探春只管出嘴,鳳姐哪里能聽,一聲聲逼問:“你回答我,如此分賬公道不公道?”
賈敏也有些瞧不上李紈,平日里吃公中,穿公中,你好我好,一旦大亂臨頭丑惡根性就露出來。故而,對鳳姐跋扈視而不見。
寶玉倒底跟鳳姐關(guān)系不同,且他被眾人捧了這些年,還有些傲氣。李紈對他不錯,老嫂比母,大哥哥也死了,他不能眼睜睜瞧著李紈被欺負(fù)。
探春勸慰鳳姐不聽,自己打躬作揖鳳姐也不聽,不免動了怒氣,伸手掰開了鳳姐手:“大嫂子寡婦失業(yè),縱有不對,鳳姐看在死去大哥哥份上也該諒解一二。至于債務(wù)的事情,由我承擔(dān)!”
賈敏李紈鳳姐三人不從想到寶玉在關(guān)鍵時刻竟然能說出如此一番話來。
鳳姐也便順勢松開了手,揉著被寶玉掰得生疼手指,冷聲問寶玉:“好,那寶兄弟說說,接下來如何行事?”
寶玉方才也是作揖:“情急之下,一時失手,還請姐姐莫怪。”說著連連作揖。
鳳姐嗤笑:“大難臨頭,大家性命都要不保,我一貫疼你,計較什么啊?如今二叔不在家,二房也只有寶兄弟做主了,只是這債務(wù),大嫂子想推個一干二凈,寶兄弟你也說說吧!”
寶玉沖著李紈一作揖:“都是兄弟無用,太太的嫁妝一分為三,留下一份太太養(yǎng)病,蘭兒那一份嫂子收著吧。”回頭對著賈敏一作揖:“我同意姑母,庫房東西除開太太嫁妝,其余部分,連同我的一份都?xì)w入公中用于還債,鳳姐姐,如此可好?”
寶玉如此說話,完全否定了李紈,同時肯定了鳳姐。鳳姐大獲全勝。至于王氏財產(chǎn)跟她無關(guān),寶玉愿意吃虧,她也不在乎李紈分得那一杯羹了。
賈蘭一邊白著臉,緊緊攥住母親手之發(fā)抖。他怪母親不該分量不夠卻惹了眾怒。更恨這些人欺負(fù)自己孤兒寡母,明明自己父親才是這府里不是嘛?
鳳姐且不管他母子什么心情,帶領(lǐng)幾個心腹以及寶玉探春兄妹去了庫房。
庫房一開,又是半邊墻的箱子。鳳姐命人一一打開,不是金子就是銀子。其中十五只滿當(dāng)當(dāng)浮財。鳳姐粗略估算一下,不低于四十萬銀子。
再有許多古董玉器處于府庫。
鳳姐喜形于色,報于賈敏。
賈敏早知如此,因問鳳姐:“你可知道二太太多少妝奩?”
鳳姐額首:“知道,王家都是一般,我是五萬銀子,二太太也是!“
寶玉沒想到自己母親這般富裕,傻傻的不知所謂:“怎么會,怎么會?不是說府庫空了么?府庫東西因何會在母親庫房?”
賈敏摸摸傻楞寶玉:“真要把三分之一沒入公庫么?“
寶玉傻傻點頭:“要,鳳姐姐說的對,傾巢之下焉有完卵。無論公庫私庫,反是屬于我份下,我統(tǒng)統(tǒng)不要,還有我房里擺設(shè),多是長輩賞賜,也拿去吧,能湊多少是多少!”
賈敏點頭:“好孩子。”看在寶玉上一世為了黛玉跟王氏翻臉上,賈敏也不會叫他沒飯吃!
隨即看了眼李紈,道:“只是榮府沒有動用媳婦嫁妝道理,除非你母親親口答應(yīng)。”
榮府經(jīng)此變故必定要分家,寶玉不能沒有吃飯銀子讀書。
賈敏做主將王氏五萬嫁妝刨了出來,鑰匙交給了探春:“你父親不在家,你母親病重不能理事兒,你嫂子又寡居之人,不宜出面應(yīng)酬,今后二房家務(wù)有你打理,外頭事情問你二哥哥。”
又看李紈:“珠兒不在了,你婆婆面前你就多操些心吧。”
李紈寶玉探春齊齊應(yīng)了。
賈敏又瞧鳳姐。
鳳姐如今大獲全勝,豈肯得罪賈敏這個財神爺,當(dāng)即彎腰施禮:“全憑姑母做主!”
賈敏便讓鳳姐領(lǐng)頭細(xì)細(xì)清點,這次竟然收獲白銀五十六萬八千兩雪花銀。
賈敏遂命賈璉大張旗鼓抬去了戶部賞還債務(wù)。
賈璉這人嘴巴又甜,也有些人緣。
戶部尚書跟榮府沒有交情也沒有仇怨,又得知這一次是賈敏主持榮府內(nèi)務(wù),故而,在賈璉交上筆銀錢之后便一封奏折遞了上去。
圣上得知賈璉將家里首飾珠寶古董一股腦兒湊了還債,心里舒服多了,兼之元春也是圣上喜歡之人,故而大筆一揮,榮府可以將大觀園賣了賞還債務(wù)。
此令一出,榮府之人無不欣喜若狂。
次日,賈璉帶著賈蓉賈薔幾個出門聯(lián)絡(luò)賣園子賣莊子。寧府如今也為了賞還債務(wù)而焦頭爛額,正好叔侄們一起想法子。
賈敏這邊正在伺候賈母早餐。虧得賈敏贈送老山參,賈母恢復(fù)的很快。熟料鳳姐卻急腳貓似的來了。
賈母不知道國庫追債,卻知道榮國府住不得了。乍見鳳姐,不免動問:“鳳丫頭來了,可憐見的都瘦了,吃過沒有?”
鳳姐哪有心思吃飯呢,卻是不敢直言,忙著賠笑:“正是聞著老太太這里碧米粥香味兒來的呢,老太太賞我?guī)卓诔园桑 ?
賈母一貫喜愛鳳姐,忙令鴛鴦與她添上碗筷。
鳳姐吃相很夸張,幾乎吃一口驚嘆一聲,逗惹得賈母笑吟吟的心情大好,一碗稀粥不知不覺竟然用完了。
賈母不想耽擱賈敏母女們用餐,扶著鴛鴦去了后院散步消食兒。
鳳姐忙著服侍賈敏母女們用餐,賈敏卻攔住了:“發(fā)生什么事情?”
鳳姐咬牙咒罵:“還不是賴升那個狗殺才,大清早帶領(lǐng)人堵了議事廳,非要我今日給個說法,狗膽包天得奴才秧子,竟敢威脅主子!”
賈敏眼睛瞇一瞇,忽然想起那次自己作為秦可卿清算賴升事情。賴大這只碩鼠只怕比之賴升更肥碩,因笑問鳳姐:“想不想給你子孫留下些活命錢?”
鳳姐一愣,只當(dāng)時賈敏還在懷疑自己,不免委屈:“活命錢?當(dāng)然想啊,只是眼下榮府資產(chǎn)還債尚且不足……”
賈敏卻低頭給鳳姐嘀咕幾句。鳳姐聞言愕然,瞅了瞅賈母方向,亦喜亦憂:“只是賴家是老祖宗使出來奴才…….“
賈敏冷笑:“二奶奶方才不是說了,狗膽包天奴才秧子么?幾既是奴才,便無私才。一個園子百十畝園子也只要幾百萬,大觀園竟然用了二百萬,你就從來沒想過銀子哪里去了?”
鳳姐咬牙不語。
賈敏再添一句:“你以為二太太房里搜出來銀子哪里來的?只怕她還只是拿了小頭呢!”
”
賈敏這話說的有根有據(jù)。賴家后來可是修了大花園子。那院子雖不及大觀園,其中奇巧美妙卻不輸給大觀園。
鳳姐聞言一如醍醐灌頂,眼眸瞬間光華燦爛:小頭也有六十萬,大頭是多少?鳳姐躬身對著賈敏行個大禮:“謝謝姑母教誨!”
鳳姐樂顛顛集合心腹去了。
這邊廂邢勉為其難。帶領(lǐng)著李紈并寶玉去了議事廳。讓寶玉前去懇求榮府這些昔日管事們是賈敏之意。要拖住賴大一伙子,讓寶玉這個賈母金孫給他們打躬作揖,想來能夠滿足他們的虛榮心了。
隨后,賈敏命人叫來賈環(huán),將張杰為首二十四人交給賈環(huán)使喚:“環(huán)兒不是一直怨憤老祖宗喜歡寶玉不喜歡你么?今日姑母給你一個表現(xiàn)機(jī)會,只要你今日辦好了,姑媽保證,從此以后,你跟寶玉般般比重,不分高低,你想不想要?”
賈環(huán)原本作揖之后低垂腦袋不敢抬頭,聞言愕然,眼中有著灼熱欲望。賈環(huán)跟探春一母同胞,豈能十分蠢笨,不過是被賈母王氏打壓的太狠了。
跟寶玉一般?
賈環(huán)決定抓住這個機(jī)會,噗通就跪下了:“要,求姑母教導(dǎo)!”
賈敏便暗暗交代,著他如何行事,一旦邢夫人李紈寶玉懷柔政策失控,便讓賈環(huán)出面斥罵這些忘恩負(fù)義之徒。
賈環(huán)激動眼眸瞬間黯淡了:“姑母這事兒我能做,只是我人小力薄,只怕是罵也罵不贏,打也打不贏呢!”
賈敏便交給賈環(huán)一道令牌:“你去前院尋你青玉表弟,他自有人馬借你使喚!”
賈環(huán)一貫被這些管事欺壓,今日賈敏給了他一彪林府家丁,他豈能不借機(jī)報仇?且他今日只需將人圍住等候鳳姐回府便成了榮府功臣,這不是天上掉餡餅么?
賈環(huán)雄赳赳去了議事廳外,命人將議事廳前院后院通道牢牢把住。
議事廳前以賴大為首,烏鴉鴉聚集了大大小小管事上百人。
邢夫人一直想弄權(quán),卻不料首次跟這些管事見面卻是來安撫說好話,心里嘔得慌。只是邢夫人在榮府就是個糯米一般存在,雖然她放低姿態(tài),說盡好話,卻是任她在上面說什么,下面根本無人理睬,吵嚷的聲音比她還要高上三分。
邢夫人那里壓得住這些刁鉆的奴才呢,心里暗恨王氏弄權(quán),架空自己,否則自己這個當(dāng)家主母何至于被奴才挾制?
李紈一見邢夫人這般尖酸之人也敗了陣,雖不敢跟上次一般劈腳就逃了,卻是拱在上頭當(dāng)菩薩,一聲不吭了。
寶玉原本也是心理慌得很,此刻不得已,只得出面作揖打拱,把賴大一聲一聲賴爺爺叫著,請求賴大幫著安撫安撫管師門,好歹再等幾日,等家里平息了國庫欠債,安頓了家小,在好合好散。
賴大卻是爺爺受了,只是跟寶玉打哈哈,瞎掰扯,一句正經(jīng)話也不說。
寶玉一貫是好脾氣,今日又得了賈敏特特叮囑,故而,挨著個兒懇求,只怕爺爺大娘嬸子嫂子叫了幾百聲。只是這些人雖然不敢跟寶玉對嗆,卻是大多事人都不愿意搭腔。倒是周瑞兩口子,因為賈敏當(dāng)日搭救情分,答應(yīng)留下繼續(xù)伺候王氏,并承應(yīng)了寶玉幫著勸說大家,卻是收效甚微。
還別說,王氏鐵桿心腹王登新兩口子出自王家,王家整個落難了,他們也不知道去投奔誰,有沖著元春沒倒臺,反了水,站在寶玉身后幫著勸說起來。
卻是邢夫人幾個陪房竟比別人還要鬧得兇狠,尤其是王善寶家里,撇嘴豎眉的跟寶玉發(fā)惡:“喲,寶二爺,平日魚眼珠子了罵不住口,今日卻一聲一個嬤嬤,真是難為得很呢,這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寶二爺您是貴人,你就高抬貴手,放咱們一條生路吧,這次是娘娘求情,下次要怎樣呢?別跟王家似的,上上下下落得個發(fā)賣,妻離子散家破......”
寶玉羞得滿臉通紅,正要再作揖,卻不防一聲脆響,王善寶家里啊肥碩身子一個踉蹌,嘴巴里已經(jīng)是血跡蜿蜒。
眾人看時,卻見賈環(huán)煞氣騰騰指著王善寶家里怒罵:“喪心病狂老虔婆,娘娘也是你能議論?有了好處你們削尖腦袋鉆進(jìn)來,擔(dān)憂風(fēng)吹草動你們就跟兔子似的撒丫子,世上哪有這樣的好事?今兒不說別家,你王家一干人等我是一個也不能饒過。想要贖身?做夢!別人獲罪我不知道,大伯之罪未必不跟你相干?是誰天天挖空心思勾引大伯父捧戲子買小妾,自己趁機(jī)撈銀子?”
王善寶家里瞪著眼睛,想要回口,卻又怕賈環(huán)身后惡神張杰。
賈環(huán)見她敢瞪自己,啐的一口吐沫子吐她臉上:“切別急,等過了今日,自然把你們一家子老小趕出去!”又把手畫個圈圈,眼睛瞪得牛眼一般,卻閃爍著屠夫一般狠絕:“你,你,你,你們,都一樣!信不信我今兒就打死你們?林姑母可是發(fā)了話了,我今兒打死人了,該打該罰,她兜著呢!”
眾人沒想到一貫畏縮只會躲在人后使壞的賈環(huán),竟然忽然跳出來發(fā)威,辱罵這些平日高高凌駕與他們母子頭上體面人。
賴大眼眸一冷,踏上一步:“沒想到三爺竟有此膽魄,老夫旬日走眼了!”
賴大積威日久,賈環(huán)一貫在他面前沒有丁點主子威信,見他逼近,不由心驚,往后就躲。
張杰腰身一通,手握的刀柄剛剛頂住賈環(huán)腰眼,提醒自己存在。
賈環(huán)瞬間想起,自己已經(jīng)今非昔比,有所依仗。身子雖然顫抖著,卻是齜牙列齒怒斥道:“君主臣死,如今主子落難,奴才是不是也該替主子擋災(zāi)呢?”
賴大在榮府經(jīng)營一輩子,豈容他眼中螻蟻一般賈環(huán)挑釁?竟是冷笑再進(jìn)一步。這一回不等賈環(huán)后撤,張杰懷抱著寶劍跨上一步,同時腰腹一挺將賴大撅了個踉蹌,笑道:“環(huán)三爺說錯了,君辱臣死,主辱奴也死!”
張杰說這話,手里的寶劍已經(jīng)扯出來一半,此劍乃林如海花巨金,劍鋒冷冽,吹毛可斷,寒光幽幽,奪人魂魄。
整個院子瞬間陷入沉寂。大家來此是為了脫身去過美滿日子,可不是來送命的。膽小的已經(jīng)是退桿子打顫,失禁了。
有滑頭的開始反水,沖著寶玉賈環(huán)兄弟拱手賠笑:“嘿嘿,嘿嘿,咱們不過來看熱鬧的,誤會誤會,這就走了!”
賈環(huán)冷笑:“誤會?”
饒是寶玉天真也冷笑起來,方才自己可是好話說盡,這些人卻是不依不饒。好話不聽,打罵卻順服,真正賤皮子!
寶玉一貫不喜歡賈環(huán),此刻卻直覺爽快的緊!
卻也知道,這些奴才也不能一提開銷了,老太太太太都病著,搬家在即,不能無人使喚。因苦笑:“無論是不是誤會,咱們?nèi)?dāng)成誤會吧!”
回頭沖著邢夫人李紈道:“大伯母,大嫂子,既然有人說誤會,咱們不妨就信一回?”
邢夫人尚未從賈環(huán)爆發(fā)中醒神。眾人以為邢夫人這是不愿意抬手,頓時面色一黯,心中暗悔不該跟著賴大湊熱鬧。
寶玉見邢夫人李紈都盯著賈環(huán),直道這是要聽賈環(huán)意見,遂問賈環(huán):“環(huán)兒以為如何?”
賈環(huán)得了錦囊要把這些人困在這里,如今罵完了,總要找些事情挨時間,故而一笑:“好!”
寶玉遂道:“愿意繼續(xù)留在榮府者,現(xiàn)在可以離開。”
一些膽小之人如蒙大赦,呼啦啦往院門涌。
卻是賈環(huán)舉手高喊道:“站住,愿意留下在左邊院子排隊,堅決要贖身者在右邊排隊。”
人群瞬間分流。賈環(huán)瞅著自己姨媽家還在左右搖擺,不給自己左臉,不由暗恨,眼睛瞪視錢槐一努嘴,示意他往左邊去。”
錢槐竟被賈環(huán)眼中冷冽鎮(zhèn)住,終于趕在兩撥人涇渭分明之前帶領(lǐng)自己一家子六口歸入左邊陣營。
隨后,賈環(huán)吩咐自己表兄錢槐與寶玉小廝茗煙分頭登記兩邊人頭,說要呈給老太太發(fā)落。
所有人都驚嘆賈環(huán)今日脫胎換骨之表現(xiàn)。
邢夫人李紈不免暗暗懊惱,原來罵一頓就成了,自己怎么沒想到呢?
卻不知道賈環(huán)今日之所以有如神助,其實得了賈敏尚方劍。王氏在一日,探春執(zhí)掌二房一日,王氏歸天,賈敏將助賈環(huán)分得一份祖產(chǎn),讓他出去自立門戶。
賈環(huán)眸光犀利狂熱,自己母親也可以當(dāng)家做太太,自己可以當(dāng)家做主了,這些奴才樣子再也不能肆意欺辱自己母子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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