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舞會上的三隻恐龍
週年誌慶舞會當晚, 皎月當空,華燈爭輝,珠光寶氣, 衣香鬢影。趙連均和蘇一鳴聯袂而至。
在進入回場的時候, 蘇一鳴終於真切的感受到那隻結婚戒指的分量:她成了女王!所有的人都在注視她, 眼光中掩不住的豔羨。
可是, 在這樣的情況下, 蘇一鳴打了一個小小的、大概也算是無傷大雅的噴嚏;因爲女士們濃郁的香水瀰漫的室內空氣讓她的鼻子一時適應不來。
這種場合,無論你是害怕、驚恐,還是隻有點緊張和侷促, 你的臉上都要掛上笑容。不要在意笑容的虛情假意、力不從心,因爲越是虛假的笑容越是被認爲高雅、有教養。蘇一鳴對這些守則早已爛熟於胸。
有什麼可以難倒蘇大小姐呢?即使她不是如魚得水, 可她有勇往直前的氣概。
蘇一鳴認識一些人, 可不是很多。她在人羣中尋找申媚和阿莫的身影, 可是這個目的很難實現,因爲會場很大, 而且人們三五成羣的站著阻隔視線。不知不覺間,蘇一鳴發現自己陷於三個女人的包圍之中。
堆砌的微笑,一把矯揉造作的聲音:“哎呀,一鳴!好久不見了!自從婚禮那天以後怎麼就你見人影了?做了趙夫人很忙嗎?”
“怎麼會,我還是老樣子。”蘇一鳴拼命地回想——這是誰啊?在哪裡見過面嗎?
“是嗎?那爲什麼沒見你出來玩呀?連均倒是常看見他。”
連均!怎麼叫得這麼噁心。——“結婚對於女人而言哪是那麼輕鬆的事;每天做飯、搞清潔什麼的, 我還得上班, 忙都忙不過來, 哪有時間去玩。早知道這樣, 以前就多出去了。”
三個女人相視輕輕的裂了裂嘴。另一個女人接著以幾乎同剛纔那一位一樣的聲調和語氣說:“真會開玩笑呢!家務用地著你動手嗎, 不是有工人做的嗎?”
蘇一鳴實在不願意再面對這幾個女人,可想到這只是開始, 只有拿出最大的耐心繼續應付她們,也算是應付這種場合,附和這一社交遊戲的規則。她簡潔且不忘帶上微笑說:“是我做的,沒有請工人。”
“哎呀,太可怕了!”三個女人異口同聲發出驚世駭俗的、而她們這種驚世駭俗更加使人覺得驚世駭俗的感嘆——不,應該說是:驚歎。
蘇一鳴不禁翻了一下白眼,瞥的看見隔了幾小堆人羣之外的趙連均帶著幸災樂禍的微笑朝她舉了舉手中的酒杯。
可有什麼辦法呢?俗話不是說:“人在江湖飄,誰能不挨刀。”嗎?
幸虧這第三個女人爲了顯示自己比同伴更爲高雅,展開了一個新的話題,她裝出此時此刻才發現蘇一鳴身上那件鑲黑邊V領白裙;然後作出小心體貼的樣子,親熱的附在蘇一鳴耳邊,小聲說:“一鳴,你怎麼把去年的裙子穿出來了。”
“是去年買的,怎麼啦?”蘇一鳴坦然得很。
“一鳴,不是跟我開玩笑吧!這樣的場合,你怎麼……怎麼可以穿一件去年款的裙子呢——人家會笑話你的。”另一個女人馬上接應她的同夥。
第三個更加重四分顏色說:“是呀,一鳴,去年我也買了這款裙子,穿一次之後就送人了,因爲大家都說不適合我,說太老氣了——哎呀,我是說,我穿不好看,可一鳴你穿倒是很不錯,挺合適的。你們說是不是啊!”
在一片熱烈的附和聲中,蘇一鳴往頭頂奔騰的火氣已經再次化爲臉上的微笑——這就是教養的用處;真正的、需要千錘百煉的教養!蘇一鳴這樣對自己催眠。爲了加深自己的功力,她就說:“是啊,大家都說這衣服適合我,簡直就像是設計師爲我度身訂做似的。我自己也很喜歡,而且,趙連均也特別喜歡我穿這裙子。有什麼辦法呢,女人嫁了老公,身體就不屬於自己的了。”
絕!蘇一鳴使出了扭轉戰局的一著;算準這幾個女人之所以纏上她,無非是因爲趙連均,雖然說得是肉麻一些,兼且是捏造事實,可這樣的話對於這三隻恐龍才具有殺傷力。
果然,三人惺惺而去。
蘇一鳴喝上一小杯慶功酒。不待片刻,申媚就出現在跟前了,真把蘇一鳴嚇了一跳,以爲又有什麼人來攻城了。
“怎麼一個人,趙連均呢?”
“在那邊呢,怎麼現在纔出現?”
“來了一會了,剛纔看見你跟幾個人聊天,就沒有過來。”
“聊天?!哼……”蘇一鳴露出厭煩的表情。
“幹嘛好象不開心呀?”
“有什麼值得開心的——你很開心嗎?”
申媚卻顯然是身心愉悅,她說:“開心呀!第一次同阿莫一起來舞會。其實,如果你沒有想到我們,我也打算厚著臉皮來的。你想想,阿莫現在是廣告公司的老闆,就應該多出席這樣的場合,多認識人,特別是這樣的人。”申媚輕輕地朝前面劃了一道半圓弧線,表示包括會場上所有端著酒杯一本正經,或裝出一本正經樣子在聊天談笑的人。
蘇一鳴盯著申媚,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申美人變成賢內助了?!”
申媚一副當仁不讓的樣子,迴應道:“當然,你知道嗎?當一個男人銳意進取的時候,你要想他重視你,你就要讓他認爲你對他的事業有幫助。”
“從哪本書上看到的?”蘇一鳴瞭解她的朋友,這位玉美人具有一種小學生似的天真爛漫,行爲會依照教科書的指示,特別是她認爲需要謹慎行事的時候。
“這是常識,不是嗎?”
“是嗎?我總覺得不對……”
“你不明白嗎?我現在很焦急了。”
“焦急什麼?”
“被蘇一鳴搶了頭我已經是很沒面子了,如果等到蘇一鳴的兒子叫我阿姨,我還沒有戴上魔戒的話,就真是沒有顏面存活於世上了。”申媚故意把對白說得具有戲劇效果。
“是啊,申美人,太感謝你能如此直白的說出你的想法了!”
“對了,差點忘了正事;我想拜託你呆會同阿莫一起跳支舞。”
“什麼——你要我跟……”
“有這麼吃驚嗎?大學同學一起跳支舞而已。”
“原來是很尋常的,讓人吃驚的是你開的口。”
“這有什麼!不是說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嗎?”
“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你是不是大腦便秘了,很簡單的嘛;你是今晚的女主人,能夠同你跳舞,多引人注目啊!那時大家肯定會議論紛紛,那個帥氣又年輕的人是誰呢?啊,原來是廣告公司的老闆——什麼,聽說還是趙氏少夫人的大學同學!哎呀,真是少年俊才啊……”
申媚滔滔不絕地沉醉在自己的臆想中,蘇一鳴無情的打斷:“喂!申媚,那你說的孩子是誰?狼又是誰?”
“一鳴,你怎麼老是抓住這些不重要的細節。孩子是阿莫,狼……狼當然就是那些需要做廣告宣傳的潛在客戶了,難不成是說你嗎?”
雖說倆人都不是舞林高手,可都小心謹慎,配合起來很默契。習慣了節奏以後,蘇一鳴還分出神來同阿莫說說話。
“第一次看你穿這樣。”
“對啊,你肯定是第一次看到,因爲我這是第二次穿,第一次穿的時候是畢業舞會那一晚,你沒去。”
“是嗎?”
“對,完全一樣的這套行頭……哦,領帶不同。”
“哦,不行吧,做廣告的人竟然這麼沒有創意。”
“你也知道,我不習慣這樣的場合。要不是申媚硬說要來,我大概不會來了。”
“應該來,以後還要多來這種地方湊湊熱鬧——只是我就不會奉陪了。”
倆人臉上盪漾開去的是志同道合的笑容,趙連均看著特別惱火:這個女人,不知輕重,衆目睽睽之下,幹嘛笑成那樣!
申媚的神色中輕輕略過一絲憂傷,不過樂觀的精神馬上爲她的花容月貌重添上一層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