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共同的往事

男人都知道, 他把錢交給女人，女人轉身把這些錢交給商場、店鋪、美容院……這是這個商業社會運轉的基本規律之一。可大家也知道，絕大多數的男人是不願意陪女人, 特別是自己的妻子去逛街的。這也許是因爲不忍心親眼看著自己的血汗錢被交換成一些他們永遠不知道有何用途的東西；也許只是單純的由於他們天性抗拒去看那些他不需要的東西以及去參與那些脫離了他們控制範圍的事。

注意, 女人喜歡購物, 這是, 但不單純是女人的特質, 還應該，更應該被認爲是女人主要的社會作用。

女人去shopping，多數心裡是想去買件衣服, 雖然結果她買回來的是其他的一大堆東西，裡面沒有一件衣服。有時候, 她打定主意不買衣服了, 卻偏偏只對衣服出了手, 就心滿意足的打道回府了。

蘇一鳴是女人，像大多數女人一樣：喜歡計劃, 卻不會老實執行計劃。可她有很多異於別的女人的地方；譬如在逛服裝店這件事上，大多數女人會單純爲了看，帶著佔有的慾望去看，看了幾次同一款衣服後，在她的心中, 已經擁有了這件衣服並且穿破它了。於是她充滿了勝利後的快感和滿足後的空虛, 渴望邂逅另一件衣服；如此循環反覆, 直至無窮。蘇一鳴的情況是：高高興興的隨意進出一家又一家的店, 就好象站在畫廊或美術館的一幅幅圖畫前面, 是在用審美的態度去打量、去欣賞、去鑑別每一件衣服的。

趙連均和蘇一鳴一道逛街購物，其實也不是什麼新鮮事。在他們的孩童、少年時代, 倆人經常一起流連於各大商場、店鋪之間，當然羅，同行的肯定還有倆人的母親大人。母親們認爲把他們帶出來，不但可以讓他們增長見識，還可以鍛鍊身體，培養吃苦耐勞的品質。這確實是很好的想法——偉大而無私的母親的設想總是周到的。

星期六，逛街的人總是很多的，說到底，居住在城市裡，除了到街道上去透透氣，看看、摸摸那些你不打算買的或買不起的東西之外，還有什麼更好的休閒娛樂方式呢？

趙連均和蘇一鳴心情愉快地混在這些人當中，好幾次，趙連均必須停下來等蘇一鳴。蘇一鳴像是隻與趙連均爭強好勝似的，對於別人卻是謙讓得很，總是被人擠後，或者大方的讓讓這位小姐，讓讓那位先生的，就遠遠落後了。最後，趙連均不耐煩了，他嘆了口氣，一把抓住蘇一鳴的手，說：“好了，不要再走丟了！”

蘇一鳴立刻申辯：“什麼走丟？我是小孩子嗎？”

“你還敢說，你就是有前科的——怎麼，不記得小時候的那件糗事了？”

蘇一鳴一臉迷惘——什麼糗事？我一直都是活得體體面面、千寵萬愛的呀！

“忘了？東南亞美食節驚魂……”

一個提醒，蘇一鳴想起來了，抿嘴一笑。

那是趙蘇倆人幼兒園畢業那年暑假髮生的事。當時城裡舉行著一場規模很大的“東南亞美食節”遊園會，兩家父母帶著孩子去湊熱鬧。不料，剛進會場不久，興致勃勃的蘇太太就發現女兒不見了蹤影，嚇得魂飛魄散，幾乎暈厥。四位大人馬上焦急萬分去找。半小時後，趙錦興當機立斷，撥通了公安局局長的電話，他斷定這種情況拖得越久越無望挽回。於是上百的警察加入尋人隊列，又找了足足三個小時，最後大家決定先讓瀕臨崩潰的蘇太太和筋疲力盡的趙家母子回家休息。大家來到停車場，看見在趙家銀白色的保姆車旁，一個小女孩安安靜靜地站在那裡……

“你怎麼會想到在車子旁等，還一副很淡定的模樣？”

“一下子就不見你們了，我也很慌張的。人又那麼多，那麼擠，我當然會想再往前走肯定不安全，不如退回去，反正你們回家一定坐車的嘛。幸虧我知道怎樣走回停車場，並且一下子就找到你爸爸的那輛車。”

“是啊，你倒是有點小聰明，可把你媽嚇壞了，你爸也嚇的半死……反正，大人們都嚇得半死。我看見他們的表情，就好象世界末日來了一樣。”

“那是當然的，女孩子是很矜貴的嘛。”

“你知道那天我蒙受了巨大的心理創傷嗎？”

“什麼？說來聽聽，大新聞啊！”

“你媽瘋了似的去找你；我媽呢，也拖著我緊跟在後面。走了很久，又累又渴又熱，幾乎虛脫。我突然看見有買什果冰的攤擋，紅紅綠綠的果肉配上冒著冷汽的冰粒，非常很誘人。我就對媽媽說，‘媽，我要那個！’……你知道我媽是怎樣迴應我這個合理的要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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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一鳴的腦海只掠過趙連均描敘的什果冰的畫面，答不上來。——“我話還沒有說完，就看見媽媽的臉上出現了不曾有過的兇神惡剎的表情，然後是一句惡狠狠的話——沒良心的東西，老婆都丟了，還只想著吃！”

“什麼！沒良心？”

“是啊，竟然連良心都搬出來了。我真是詫異非常，怎麼也弄不懂良心是什麼東西和媽媽爲什麼要這麼兇的罵我。我還想，難道蘇一鳴不在，我想一個人吃什果冰就是沒良心嗎？媽媽第一次這樣大聲罵我，我心靈受到多大的傷害，你知道嗎？現在想起來了，你要賠償我精神損失費！”

“哈，你是活該！身爲小孩子就應該學著察言觀色，你媽急成那樣，你還不知好歹嚷著吃什麼什果冰！”

“是啊，所以小時侯我就沒有你受寵，他們都一味說女兒比較貼心，讓人疼。俱往矣！不過，想不到媽媽的話真是一語成讖啊。”

“什麼語？這麼嚴重！”

“媽說你是我老婆呀。”

“這……”蘇一鳴一時語結，“這又有什麼，我又不算真是你老婆。感嘆什麼；還說什麼一語成讖。”

“不算嗎？你現在吃我的，住我的，坐我的車，還刷我的卡，也幾乎大概是了吧。”

“說得好象你趙連均吃了很大的虧似的！那你吃我煮的飯，住我清潔的房子，穿我洗的衣服呢！”

“所以說啊。”

“說什麼？”

“所以說——你是我老婆呀。”

“所以說，我刷你的卡是應該的。還有，房子我也有一半的，所以不是住你的，是住我自己的——喂，進這家，很不錯的。”

於是他們走進一家漂亮的店，手還是牽著的。

趙連均目光敏銳，一下就發現一件很典雅的連衣裙，粉紅色的，馬上對蘇一鳴說：“那件不錯，你看！”

蘇一鳴看著趙連均一臉別有用心的神色，不解，說：“式樣是不錯，可是顏色就有點……”

“你忘了，發生失蹤事件的那天，你就穿著一件粉紅色的裙子，跟這件差不多。”

“什麼差不多！差很多，不要老提那件事——沒良心的東西！”

“你換上這條粉紅色的裙子，待會我們再去買什果冰吃，來一次案件重演，怎麼樣？”

“好啊！”蘇一鳴突然覺得童心大作。

心情愉快的時候，喝涼茶比蜜糖甜——蘇一鳴會附和趙連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