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楓樹上染滿了耀目的橙色, 在夕陽的映襯下更是緋紅遍地。
“得……得……”隨著輕淺的馬蹄聲,一輛黑布面的破舊馬車在官道上慢慢的前行著,那駕著轅的車伕也好似睡著一般的直打著磕睡頭。
伸手撩開車簾, 從裡面探出來一顆大約七八歲模樣的小男孩來, 柔軟的童音裡面帶著淡淡的疑問:“五哥……這路好長, 我們還要走多遠才能到家啊。”
從馬車裡面伸出來一支蒼白纖細的小手, 把他給拉了回去, 然後又合上車簾:“等我再睡一會兒,我再來回答你的這個問題,好不好?”
“噢, 好吧。”童音裡面帶著淡淡的悶,但是看著那又閉上眼睡過去的五哥, 男孩也只好應了一聲後靠著車廂拿起五哥爲他準備的小玩意自己玩了起來。
突然間從後面駛來一行隊伍。急速如雷般的馬蹄聲帶著浮起的塵土讓那快睡著了一般的車伕終於提起了幾分精神來, 看著那從身邊快速急行而去的幾人, 於是輕輕的側頭向車裡之人詢問道:“少爺,我們要不要也加快點速度啊。”照這樣的速度就算是走到半夜也是進不了城, 回不了家的。
過了好久,車廂中那彷彿睡著了一般的人這才答起了話來:“不用,反正他又不在家,回家也無聊,就這樣挺好, 免得車子太晃, 顛得我睡不著, 有什麼事等我睡醒了再說。”
聳了聳肩, 車伕仍舊合上眼, 也不怕被馬給甩下車去般的似睡非睡的歪著頭繼續打起盹了起來。
馬兒仍悠閒無比的在官道上晃著,從後面又快速的衝來一匹馬, 這匹馬可比剛纔那些過去的馬要強得多了。
棗紅色的馬鬃在飛揚起那一瞬間帶出了一團似光一般的閃亮,打著瞌睡的車伕卻像是被什麼刺激了一般的看著那遠走的馬兒,凝視了許久了之後這才鬆開那繃得緊緊的身子實實的坐在車轅子上面。
而車內那早就應該睡著一般的少年卻神奇的拉開車簾向遠去的馬兒伸長脖子看了一眼,然後纔對著駕車的車伕疑問道:“我剛纔好像聽到驚雷的聲音了,是不是?”
原本還以爲只是自己看錯了的車伕也忍不住的猛點頭認同道:“……老奴也好像看到了。”
少年伸手一拍車伕的肩,一下子縮回車廂:“那老李你還愣著幹什麼,追啊……”
於是這輛在官道上晃了三四天仍沒有晃到地方的破舊馬車就像是一柄出鞘的劍一般的飛快的奔了出去。
窩在五哥懷中的融雪,看著紅玉那仍帶有睡意的迷朦眼眸,忍不住軟軟的說道:“五哥,你再睡一會吧,到地方了我叫你好不好。”
紅玉緊緊的挨在車廂邊上,然後伸手擁緊懷中的融雪,扯了扯嘴角:“他媽的,這叫我怎麼睡。”就怕他剛一閉眼就會被甩出去摔個天女散發,然後魂飛魄散,命歸陰曹地府,甭想回家了。
終於,瘋狂得快要散了架的馬車慢慢的停了下來,撩開車簾,原來馬車行到了城門口了,看著城門上那醒目至極的西南府三個字,紅玉鬆開了緊擁著的融雪,拍了拍他那泛著青白卻神色鎮定的小臉:“融雪,到家啦。”
“老李,追沒有追到驚雷啊?”紅玉挑眉的看著滿臉塵土的車伕。
撇了撇嘴,車伕老李跳下馬車向守城的士兵交上了驗正身份的貼子,然後在守城士兵那小心翼翼陪著笑臉說著小話的情形下躍上那個一路上顛得快要散了架子的破舊馬車施施然的進了西南府。
原因不爲別的,就因爲馬車上這個看起來才七八歲大的孩子居然是西南府的主人,西南融親王,當今皇上的九弟——端木融雪。
不急著回西南融王府,紅玉領著融雪從馬車上跳了下來邁步就走進了一家酒樓,拉著融雪的手紅玉一點都不客氣的就上了二樓包廂。
伸手推開包廂的門,原來,門裡面此時早已擺好一桌酒席。
窗子邊上站著的人聽著門被推開的聲音轉過頭來的時候,讓人眼前忍不住一亮,不同於紅玉與融雪那簡單的粗淺衣衫,一身白色絲錦鏽服的白月夜闌此時身上無絲毫旅途之累,渾身滿是清靈淡雅的怡人清幽。
白月夜闌脣邊勾起的淺笑一點一點的融化了臉上的平靜與清冷,他看著紅玉眼睛泛著紅的向他撲了過來,連忙伸手擁在懷中:“早就餓壞了吧,飯都快要冷掉了。”
搖了搖頭,窩在他懷中的紅玉,吸了吸鼻子後才撒嬌一般的低咕道:“三個月了,白月……你說過絕不會超過一個月的,可是這次怎麼一下子就超了那麼多啊。嗯……?”
擁著紅玉那明顯有些怒極發抖的身子,白月夜闌心頭一直泛著冷寒感覺的地方卻奇異的柔軟了下來:“對不起,路上遇到點事兒耽擱了,所以我纔回來晚了,讓你著急了吧。”
看著紅玉那風塵撲撲的樣子,白月夜闌又忍不住皺起了眉頭:“爲什麼我回到融王府的時候沒有看到你和融雪,你們這是去哪裡玩兒去了?”沒有人知道當他快馬衝進西南王府時候,一顆心急得都快要碎了,可是遍尋王府卻也沒有看到心中思著的人兒的時候,當時恨不得能插上一雙翅膀般的找到那個從來就不安分調皮得讓人頭疼的主兒啊。
紅玉向後輕輕的仰了仰,然後看著那張俊美中帶著靈秀之氣的白月夜闌,輕然一笑:“那你怎麼會知道我就一定會來這裡,你又是怎麼會知道我會在這個時侯回來呢?”
白月夜闌看著紅玉那一付雖然笑容極淺,可是卻要是你不說出個所以然就會翻臉的樣子,忍不住有些神迷的輕輕颳了下紅玉的尖俏鼻尖:“我並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會回來,可是我知道,這裡有你最愛吃的錦魚露,所以我想在外面玩了一天的你一定會來這裡解決晚膳的,所以我會一直在這裡等到你回來爲止。”
紅玉仰起頭輕輕吻上白月夜闌的薄脣:“白月……我好想你,能看到你,感覺真的很好。”
站在門邊的融雪發現自已真的不知道該如何纔好,是轉身回家,還是邁進去打擾讓人臉紅不已的這兩個人。
沒等融雪回過神呢,白月夜闌便環著紅玉朝著他輕輕扯起脣邊:“過來吃飯啊,早就餓壞了是吧。”
融雪回過神,擡腳邁進了包廂裡面,看著一臉溫柔笑意的白月夜闌和伸手拿著吃的紅玉,那種無法形容,可是卻真實存在著的幸福感覺頓時環繞在他的心口處,讓他淺淺的溢出了一抹由內而外的真實笑容。
“傻笑什麼,敢緊吃啊,我可是不會給你留著的啊。”伸手一彈融雪額頭,紅玉嘴角勾起一抹笑紋。
這孩子跟在自己身邊快一年多的時光,現在終於學會笑了。作爲一個手中握有大權的親王冷血不是不應該,可是也不應該把應有的面部表情都扔了是吧,雖然紅玉不認爲自己的教育方法有什麼不對,可是融雪必竟還只是一個孩子。
沉沉夜幕低垂間,已經有三個月沒有看到白月夜闌的紅玉說什麼也睡不著了,窩在白月夜闌的懷中,感受著他身上那與先前完全不同的氣勢,紅玉乖巧得像個剛吃飽而犯困的小貓一般的溫軟。
“實在太困了就睡吧。”看著紅玉那直打架卻強睜著的眼睛,白月夜闌一邊爲他脫下外袍,一邊爲他拉過絲被蓋在身上。
窩了窩,紅玉終於舒服至極的閉上了眼,可是那壓得極低的嗓音中卻露出了以前從未有過的擔心與輕憂:“你走了三個月,我就在外面晃了三個月,雖然有融雪陪著我,可是我發覺沒有你在身邊,我真的很難開心起來,就連睡覺都睡得不踏實,答應我,以後不要再離開我好嗎?”
“好。”白月夜闌緊了緊雙臂,讓懷中那發著抖的人兒感受著自己的體溫,窗外刮過的秋風帶著蕭條的感覺,可是白月懷中的溫暖卻讓一直感覺到冷的紅玉慢慢的彎起了嘴角。
那眼下明顯的黑印讓白月夜闌一陣一陣的泛上心疼來,這三個月他到底是怎麼過來的,當自己今天一看到他的時候,明顯被他那一身風塵僕僕的樣子驚了一下。
窩在白月的臂彎處,紅玉輕輕想了一會兒之後這才輕輕的問了一句:“白月,我想問你一件事可以嗎?”
其實一直陪在紅玉身邊的白月夜闌知道自己身上掩藏著許多不爲人知的秘密,可是當他看到懷中紅玉那不同於以往的神情的時候,心絃一陣撥動:“你想要問我什麼事?”
雖然眼睛仍閉著,可是紅玉卻猛然間的轉過身來吻上了白月夜闌的脣,輕輕的顫抖起來:“白月,一直都是我強迫著你接受我,接受我這份任性霸道自私並且不容於世的愛,可是今天,我想問你。”音是裡面帶著不同以往的輕顫的,表情更是從來沒有的彷徨無依。“你有沒有……有沒有……愛過我?”哪怕只是一點點也行。
不知道爲什麼,當白月夜闌看到懷中紅玉那從來沒有過的柔弱的時候忍不住心頭一動,眼圈一熱,狠狠的吻著懷中的紅玉,聲音染上嘶啞的喃喃道:“我當然愛你,甚於己命。”
低頭看著懷中那仍閉著眼深吻著自己的紅玉,白月夜闌俊美的臉上勾起一抹燦爛至極的笑容,其實我已愛你很久了,遠比你愛我的時候要早,可是那時的我卻不懂,只以爲自己被你那不同於先前的個性吸引,此時想來,恐怕那時我就早深深眷戀上你了。
融雪看著那似黑色雲彩一般跑過來的黑美人,有些不解的看著拉著自己的紅玉。
當黑美人跑到紅玉的眼前的時候,停下馬蹄,彎下脖子似個孩子般的靠近紅玉,紅玉放開拉著融雪的手,伸手一把抱住黑美人的脖了,親切無比的撫摩著黑美人那光華油亮的馬鬃,然後在黑美人的耳邊,輕輕的說著話。
說了好久好久之後,黑美人才似不甘願的離開紅玉的頭,仰頭嘶鳴,四蹄踢空,姿態飛揚俊美。
然後只見紅玉把身邊的融雪一把抱了起來放到黑美人的馬背上,然後拉過繮繩握到融雪的手中,臉上輕輕的泛起一抹比初升太陽還要炫爛的笑容,勾魂無比。
“融雪,我一直都知道你喜歡騎馬,也深深的喜歡著黑美人,所以從今天開始我把他交給你了,愛護他就像是愛護一個朋友那般,你能做到這點嗎?”
看著黑美人那閃著光的馬鬃,融雪有點呆了,一直跟著紅玉身邊的他深知,黑美人是紅玉最愛的寶馬,紅玉對待黑美人可不只是一個簡單的良駒一般的對待,而是如同最好的朋友一般的和黑美人相處著。如今他把黑美人給了自己,他想要幹什麼。
“融雪,你能做到嗎?”
眼裡泛上淚,滑過眼角,輕輕暈紅了一臉清秀的小臉,融雪看著紅玉那認真不比的笑顏時,狠狠的點下頭,眼神堅定而銳利:“五哥,融雪一定能做到,從現在開始黑美人就是我最好的朋友。”
看著騎著驚雷漸行漸進的白月夜闌,紅玉輕輕拍了拍黑美人的背,然後迎著燦爛的朝陽對他說道:“我要走了,美人,記得要想我噢?”
“融雪,我和白月走了之後,凡事都靠自己了,別讓五哥失望噢。”一把拉住白月遞過來的手,紅玉似輕絮的飄上了驚雷的背,然後側著身子窩在白月夜闌的懷中,向著融雪淺笑的揚了揚手。
當錦紅色的華服緞袍和雪白的絲錦長衫交織著迎向初升不久的太陽時,一切都好似彩雲一般的飛揚起來,那種隨意如風的感覺讓人覺得兩人像是乘著那匹棗紅馬飛了起來。
融雪低低的回道:“五哥,我決不定讓你失望的。”我是你用心血教育出來的一隻鷹,又怎麼會讓你失望呢?
紅玉本是亂世妖,奈何爲君動真性,抖落身後傾世華,清衣素顏伴君行,我本輕狂笑世人,負盡天下又何妨。
——————此乃二捲起
江湖上不知何時憑空的冒出了一個神秘至極但是卻沒有人不知道的府地,赤極。
沒有人知道這兩個字究竟是何意思,但是凡是在江湖上行走的人兒卻都知道,如果你想要得到最爲準確的□□消息嗎?來找赤極吧。如果你想要某個人死嗎?那你也來赤極吧。如果你想得到這世上最美麗的寶貝嗎?那你也來赤極吧。如果你想滿足自己的野心,也來赤極吧,如果你想得到無上的權力也來赤極吧。如果,你想……,總之,赤極無所不能,無處不在。
可又無人確切知曉究竟是何方神聖建立起來的。
如果你來到了赤極並達成了你的願望,請你必須付出與你那願望同等的抱酬,否則,赤極會讓你知道,這人間地獄門,世間修羅場是什麼樣的一個存在。
一時間,江湖上,人人談赤極色變,人人談赤極心生嚮往。
“你問我,那兩個字是什麼意思啊?”淡淡的聲音裡面帶著一種特殊的慵懶與柔軟,一身錦衣的男孩擡頭看了一眼那坐在對面的男子,眼裡滑過一抹玩味。
“當然,好奇之心,誰都會有啊。況且這兩個字裡面究竟藏著什麼樣的秘密還是讓許多人費盡心思的猜測著啊。”與前一個聲音不同的是,這個聲音裡面多了一抹淡漠與疏離,坐在對面的一身素袍男子神情悠然的端起一旁的茶杯,輕輕的飲了一口後才放下茶杯落眼於兩人中間的棋盤上面。
只見一方棋盤上面,黑白兩子雙方殺得風生水起,硝煙滾滾,一身紅衣的少年伸出兩隻修長纖細的手指,對於棋盤上面已方的劣勢竟可以視而不見的把指中夾著的那一枚黑色棋子輕穩的落到了對方的圍方之中。
對於他的落子,棋盤對方的一襲棉布白袍男子則非但沒有現出一抹棋將勝的神情,反而捏住了一格白子沉吟了起來,尋思了片刻之後,纔將手中的白子按在右上方棋角掛星處,然後擡眼看著對面的少年,眼裡頗有一味耐人尋味的神思。
慵懶至極的抖開手的摺扇,少年顯然是沒有料到他在自己的下方之處掛這一格玄棋。
手中摺扇輕輕搖起,帶起一抹耀目的光華,少年哎的長嘆了一口氣到,“既然你想知道,我告訴你也無妨,紅者……赤也,奈羅……極也,取名赤極,無非是一時興趣所在罷了,沒有你想的那麼複雜啦。”
對面的白袍男子與他一起推棋數空:“好你個紅玉,竟然如此的算計於我。”
紅玉看著男子推出的棋目後,懶懶的從那個坐了半個時辰的軟墊上站了起來,伸了伸腰:“我哪裡有,你也不是不知道這戰場上本來就是生殺與奪之事,狠不下心來,只有被人殺死一途。”
柯緣非,雙手手指,一推,然後袖子一劃,黑子,白子,竟然同時躍起似潭上飛瀑一般的落入了棋盤旁邊的棋盒當中。
伸著懶腰,紅玉看著那個容貌,風姿神態皆遠勝於已的柯緣非,輕搖著手中的摺扇:“說吧,你千方百計的誘我前來,到底是爲了什麼事情?”
腳步輕移,白袍帶了一縷清幽,柯緣非離著紅玉還有一拳遠的地方停了下來,眼神落入了庭院中,“我想請赤極,爲我辦件事情。”
笑,清清淺淺的,慵懶中帶著誘人靈秀,仿若一隻頑皮的妖精一般的在紅玉臉上映了出來:“想讓赤極辦事,那好辦啊。赤極是無利不起早的,若是你拿得出讓我心動的價碼,赤極當無所不用其極爲你去辦成此事。”
轉過身來,柯緣非那張比紅玉還要精緻,還要漂亮的臉上閃現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幽思,“你想要什麼,只要我能付得起,都可以。”
眼兒輕靈的一轉,紅玉手中的摺扇啪的一聲敲在手心處,“噢……說來聽聽,想讓赤極辦什麼事情。”
柯緣非伸出手按在窗欄上,眼神卻飄得很遠,不知道落入了哪裡的風光中,“鬼醫楚瀾。”
“鬼醫楚瀾嗎?……赤極接下了。”
微瞇著的眼裡帶著流光飛華,一身錦衣的紅玉看起來就像一隻欲展翅的鳳凰一般的讓柯緣非看得眼裡泛著迷思,這隻雛鳳,終於徜遊於天原六國之外,展翅於九天環宇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