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挽歌真的很聽話的在別院里老老實實地呆了五天,不是不著急的,但是每天都聽棍棒送來的消息,楚國之前因為敗在夜未澤手上,像是一下子發現了,一直都不被他們重視的大夜朝竟有這樣的實力。大夜朝在頃刻間變成了楚國人的心腹大患,不拔除不罷休似的。
在徽城外一百里的地方,雙方開辟戰場,日日對弈。紀挽歌不知道前線到底是個什么情況,但是看著棍棒一日比一日沉重的臉色,也知道這一仗怕是打的艱難。
將那日彭躬之對夜未澤說過的那句話翻來覆去地琢磨了一遍,紀挽歌并不笨,漸漸的也就想明白了,對外,大夜朝一直都是示弱的,也正是這份示弱,讓楚國南征北戰但卻一直沒有盡全力攻打大夜。這為大夜爭取了將近二十年的時間,這二十年內恭王到底將自己的勢力擴大到什么程度,沒有人知道。
紀挽歌并不樂觀,現在的恭王可謂前有狼后有虎,若是舉彭家軍全力抗擊楚國,兩敗俱傷實屬難免。要是彭家軍勝了,夜宸帝那多疑的性子,知道彭家軍現在的實力已經能夠擊敗強大的楚國,難保不會對彭家軍動手。自古至今,多少精兵強將良甲猛士,并不是死在對手的刀下,而是死在自家皇帝的猜忌上,為此,紀挽歌思量,恭王彭躬之要想既不暴露自己過多實力,又要恰恰好的阻擊楚國,這實在是太考驗一個人的心智了。
就在紀挽歌愁眉不展的時候,彭厲鋒回來了。
紀挽歌又驚又喜地站起身,話還沒說出一句,彭厲鋒就抄起紀挽歌纖細的腰肢,“我們走!”
他身上怒氣騰騰,紀挽歌知道前線戰事艱難,這時倒是不想違背了他的意思,身子并沒有掙扎,彭厲鋒幾乎是將紀挽歌單手提起來,紀挽歌雙腳離地。
“阿鋒?”紀挽歌被他箍著的腰有些發疼。
彭厲鋒臉色不好,一雙細長的眉眼紅彤彤的,紀挽歌跟著他大步往外走的腳步,但還是在他的眼底看到了一絲極深的沉痛。
紀挽歌不明所以,扭頭看向一直跟在彭厲鋒身后的刀劍,刀劍此時早已淚流滿面。要知道刀劍可是從來看不起哭哭啼啼的小姑娘的,他能哭成這樣一定是出了大事。
紀挽歌伸手扯彭厲鋒的衣襟,到這時候才知道,平時偶爾跟她動手切磋的彭厲鋒大多是讓著她的,比如此時,紀挽歌就是使出渾身解數也動不了他分毫,反倒是像小雞仔似地被他提著。
彭厲鋒今日很有些不同的,他不看紀挽歌,也不聽她說話,一門心思的想要離開這里。
紀挽歌被他拖上馬,是拖。紀挽歌真是被他這般粗暴的動作弄的有些惱,但也知道他一定是遇上了什么難事,若是平時,他是舍不得傷她半分的。
“彭厲鋒!”上了馬,紀挽歌終于能與彭厲鋒面對面了,揪住他的前領恨恨的吼他。
彭厲鋒低頭看著惱他的紀挽歌,聲音極失落的,說;“早知道我們就不該來!”
“你到底什么意思阿!”紀挽歌真是被他弄的發急,彭厲鋒為人霸道強勢,這般有些無助的聲音,實在跟他一貫的樣子是不符的。
彭厲鋒沒有回答她,而是一揚馬鞭,飛馳而去。
透過彭厲鋒寬厚的肩,紀挽歌看到從別院里追出來的夜音。
夜音滿臉是淚的看著彭厲鋒帶著紀挽歌揚長而去,想喊喊不出,只能站在別院門口,痛哭起來。
一路出城,紀挽歌認出這是回京城的方向,實在不明白彭厲鋒現在是個什么意思,前方戰事吃緊,他竟然能這樣不管不顧的帶著自己回京城?!
紀挽歌自然是不允的,在彭厲鋒懷里掙扎起來,拳打腳踢的,但是彭厲鋒卻像是鐵了心,非要帶著紀挽歌走不可,生怕多呆一秒似的。
“你瘋了嗎?你這時候不幫你父王去,這么跑了算什么阿!”紀挽歌大吼著。
彭厲鋒置若罔聞的,將馬騎的更快。
一直到再也看不到徽城,彭厲鋒才緩了馬速,紀挽歌吼也吼了,打也打了,這會有些虛軟的靠在彭厲鋒懷里,還是氣的呼哧呼哧的。
彭厲鋒抱著她腰的手上移,摸上紀挽歌的臉,她的小臉不知是氣的還是被風吹的,早已經紅透了。
“挽歌。”他低低沉沉的叫。
紀挽歌被他前所未有過的低沉無助嗓音催的想哭,“阿鋒,到底出了什么事?”
彭厲鋒不回答,只是低頭將紀挽歌抱的緊緊的,恨不能融入骨髓般。
紀挽歌忍著疼,卻還是沒能從他嘴里問出一句話,不由真的哭出聲來。
風里是紀挽歌低低的抽泣聲,卻顯得格外寧靜。
不一會兒,馬蹄急速的聲音傳來,刀劍滿臉是淚,他身后還跟著一個陌生的副將,他從馬上翻身下來,直挺挺的跪在彭厲鋒馬前,快速的說:“世子,王爺被困落雛谷!末將前來請兵,需急速帶人前去營救!”
彭厲鋒一震,紀挽歌更是吃驚,他用的是營救這兩個字,而不是支援。
彭厲鋒沒有說話,調轉馬頭,瘋了似的往回趕。
這一來一去的折騰,等著彭厲鋒帶著五千兵士趕到,落雛谷中已是凌晨。
兩面是陡峭的山壁,只有一處狹小的山谷供人經過。這處就紀挽歌并不算專業的眼光來看,應該算是易守難攻的地界。
一路進到谷中,彭躬之一人坐在一處大石頭上,身旁豎著他的青龍偃月刀。他手中拿著酒壺,大口大口的喝著,要是忽略那一身鎧甲,他的樣子倒不像身經百戰的將軍,而是像江湖游俠。
“你來了?”彭躬之抬起眼皮對彭厲鋒說。
彭厲鋒扭頭不理他,一臉倔強。
紀挽歌有些鬧不明白,不是說前來營救嗎?怎么看這樣子倒像是父子鬧別扭。
“丫頭阿,你過來!”彭躬之看兒子不理他,便看向紀挽歌。
紀挽歌聽話的要下馬,卻被彭厲鋒一把抱住,不讓她動一下。紀挽歌無奈的看向今天實在行徑詭異的彭厲鋒,“放手阿,王爺讓我過去呢。”
彭厲鋒不放手,恨恨的看向彭躬之,“你那些話不許跟她說,我也不同意!你趁早歇了那份心!”
他說的咬牙切齒的,紀挽歌伸手掐他,怎么能這般跟自己的父親說話。
彭厲鋒卻是不管,眼睛越來越紅。
“你能回來,就證明是你是贊同父王的計劃的。鋒兒,父王總不能陪你一輩子的!”
“你還說!”彭厲鋒吼起來。
紀挽歌趁著他激動,從馬背上滑了下來,走到喝的有些醉醺醺的恭王身邊。
“王爺。”紀挽歌定定的看著恭王。
這父子倆之間怪異的氣氛讓紀挽歌心中有了不詳的預感,但她不敢顯露出來一分。
“還叫王爺?沒眼力見兒的丫頭。”彭躬之嫌棄的說。
紀挽歌回頭看也下了馬過來的彭厲鋒,彭厲鋒惡聲惡氣的說:“想讓她叫父王,你做夢!”
紀挽歌紅了臉,這話里的意思,她還是聽的懂的。
彭躬之豹子般的圓眼睛一瞪,很生氣的模樣,但是不一會兒,又哈哈笑起來,“瞧著這小模樣,倒是能配得上我的混蛋小子的,將來生個大金孫,想來也是金娃娃一般的模樣。”
紀挽歌往彭厲鋒身后縮,天色已經微微泛起了魚肚白,紀挽歌被恭王完全不掩飾的話語說的羞的抬不起頭來。
“可惜.....可惜阿.......”恭王嘆息著。
彭厲鋒上前拉他,“你鬧夠了沒有?趕快跟我走!”
彭厲鋒話音剛落,山谷里已經傳來了喊殺聲。在場所有人都是臉色一變,只有恭王面色沉穩的站起身來,越過彭厲鋒看向還紅著臉的紀挽歌,溫和的說:“丫頭,我把我的混小子托付給你了,這混蛋小子脾氣不好,都是讓我寵壞了,你往后吶,多擔待!”
“父王!”彭厲鋒驚痛。
彭躬之呵呵一笑,“臨了能聽你叫一聲父王,我也算是能閉上眼了!差不多了,帶著你的小媳婦走吧!”
紀挽歌身后跟著彭厲鋒來的人全部跪下,嗚嗚的哭起來。
彭厲鋒才不管,一把上去就扯住彭躬之的手,“我今日本打算回京城的,你逼我來,我就一定要帶你回去的!”
彭躬之臉色一變,一把抽在彭厲鋒的臉上,彭厲鋒的臉瞬間側向一邊,嘴角立刻就出了血。
“我這是為了誰?啊!你就這么糟蹋你爹的心!”彭躬之大吼道,可見也是氣的狠了。
“我不要你為了我去死!”彭厲鋒怒吼。
紀挽歌呆立當場,完全鬧不清楚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只是耳邊的喊殺聲越來越大!
“紀挽歌!”彭躬之大吼!
紀挽歌馬上叫起來,“在!”
彭躬之老眼落下淚來,他一雙淚眼看著紀挽歌,“我把兒子交給你了,今日你要是帶不走他,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說完彭躬之一腳踹向彭厲鋒的胸口,將他踹遠,“讓你早點給我生孫子你不干!現在好了,老子死都不能瞑目!你難道連這最后一件事都不能讓我滿意!”
“不!”彭厲鋒被踹的不輕,但是還是不松口。
“眾將聽令!”
“是!”
山谷中層層疊疊的起伏起聲音,紀挽歌環視卻看不到這些人都在哪里。
“自今日起,爾等皆要聽命于小主子!我會看著你們,若是敢違命!軍法處置!”
“是!”
洪亮的答應聲后,清晨的山谷中此起彼伏出一陣陣的哭聲,如孤魂野骨般,悲涼得讓人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