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訓(xùn)當(dāng)眾的摔杯立誓，和小王爺跟里面瞎攪和，讓太子心里扎根刺。

十四歲的少年，會看雜書。街上書坊時新的小說。侍候的人里有投太子喜歡的，弄幾本來給他看。

雖然不像寶哥哥一樣，把粗鄙的放到外書房，詞藻精致的拿到園子里看，還有個林妹妹能發(fā)現(xiàn)。但太子跟寶玉一樣的喜歡，小說的內(nèi)容朝代不同，也相差無幾。

粗鄙的，類似三級。

精致的，也有解衣共枕的話。

這是兩者的不同，而兩者相同，是天長地久情意綿綿。

三妻四妾的朝代，有千古名篇牡丹亭。為情而亡，為情而生。有七月七日長生殿，皇帝貴妃共誓言。

你說你一心一意，從士大夫到鄉(xiāng)紳都嘲笑。但看本小說，也有同心同德這種。

十四歲的少年，正是熱血沖動，認(rèn)為感情美好大過一切的年紀(jì)。聽過岳父威風(fēng)，見到蕭戰(zhàn)在自己面前出風(fēng)頭，沒法忘記他的母后和嬪妃們爭風(fēng)，太子算是讓打動一回。

這個夜晚他又睡不著，月涼秋思動，十四歲的少年想完政事，就只能想感情。

想到加壽，可恨的戰(zhàn)哥兒是不想他自己冒出來?？偸窃趬劢銉喝缁ㄐv旁露出他的大腦袋黑臉，得意兮兮：“以后你會哭，哈哈，只有我才收留你?！?

“騰”，太子氣得坐起，對著地上月光發(fā)怔。這一夜，好像又要睡不好。

……

老王爺把孫子哄上床，同他慢慢說道理：“戰(zhàn)哥兒，你該學(xué)點(diǎn)規(guī)矩，太子殿下是儲君，不是什么話都能說?！?

蕭戰(zhàn)大瞪著眼睛不明白，像是在說，我有說錯話嗎？

“你不納妾，你是好樣的。但這話不能在太子面前說，以后記住。”老王爺耐心地告訴他。

蕭戰(zhàn)納悶：“為什么不能說？”他趴在祖父身上，同他臉對臉兒。小手不方便拍胸脯，就張開，對帳外的祖母指指：“祖父只陪祖母，我只陪加福。我和祖父都不納妾！”

老王妃是聽老王爺說過的，老王爺還同時告訴兒媳梁山王妃。一家里三個長輩都認(rèn)為蕭戰(zhàn)不能再亂說，就由老王爺去對太子賠禮，回來再對蕭戰(zhàn)解釋。

他也偌大年紀(jì)，還要去為孫子的稚氣而請罪。老王妃擔(dān)心孫子，也心疼丈夫。就幫句話。

“戰(zhàn)哥兒，你祖父有妾，你父親也有妾。咱們家里的姨奶奶姨娘們，難道你沒有見過？”老王妃笑容滿面。

她還沒有睡，在燈下看首飾。加福生日過去，需要亮衣裳首飾的就是中秋節(jié)。老王妃在給蕭戰(zhàn)看金簪子，給加?？词罪?。

她接上話，蕭戰(zhàn)愣住?；位文X袋，想想。又想想，晃晃腦袋。是個一旦認(rèn)定，難拉回的性子，又十分聰明，硬是讓他還找出話來說。蕭戰(zhàn)振振有詞問祖母：“那祖父從不陪她們玩啊，只陪著祖母和我?！?

老王爺老王妃大笑，老王爺在孫子頭上輕拍：“好孫子，祖父只陪你。”

蕭戰(zhàn)得了意：“所以啊，不用納妾，又不用陪她們玩。”

六周歲的他，認(rèn)為納妾就是多陪一個人玩。太子哥哥納妾，你以后就不同大姐玩了，所以大姐會哭，到我們家來吧。

老王爺老王妃笑過，又同他說上幾句。蕭戰(zhàn)還是個不懂，但是聽懂不可以再說這樣的話，小王爺頂頂不服氣。

這服氣一直到第二天也沒有好，但愿意和他說不納妾的，只有兩個舅哥。

小王爺就忍了好幾天，因?yàn)樗^上幾天就有一天放風(fēng)，老王爺應(yīng)他和加福的請求，帶他們玩耍，或者讓他們自己隨意玩耍。

蕭戰(zhàn)來到岳父家，送加福去和小古怪說話，他去找兩個舅哥。

他放假，胖小子們不放假。等到中午學(xué)里開飯，蕭戰(zhàn)才把兩個舅哥揪出來。

他是一不商討，二不請教，直接慫恿：“太子哥哥最近和大姐玩，還是和別人玩？我要再去說說，誰敢跟著我去！”激將也出來。

蕭戰(zhàn)的小心思，他和加壽等一處長大，常到太子府上去，認(rèn)為祖父說的不對，認(rèn)為他自己對，想說話，就可以說話。

但他鬼精靈的一面，帶上舅哥們?nèi)ジ€(wěn)當(dāng)。

祖父說的話一定對嗎？祖父說的話不見就對。比如祖父說不要總和加福玩，有空多陪祖父是道理。但現(xiàn)在呢，祖父自己時常和加福一說就是半天。

這種時候，小王爺在哪里呢？他在旁邊扎馬練功夫，梁山老王就不用管他，去教加福兵書。

在蕭戰(zhàn)眼里，這叫一說就是半天。

六歲的孩子，大人說這個不能碰，他一定要去體驗(yàn)的，應(yīng)該還有。蕭戰(zhàn)就是一個，而且他認(rèn)定不納妾叫好，不然岳父為什么當(dāng)著很多大人的面說。

蕭戰(zhàn)就來體驗(yàn)體驗(yàn)，那就是對著太子再說一回。

他激昂，舅哥們只笑瞇瞇。

讓父親幾個晚上說故事，說得明白大半，又讓父親耳提面命的吹捧：“是大人了，懂的多了，會分擔(dān)事情了，”執(zhí)瑜執(zhí)璞恨不能大聲標(biāo)榜：“比你大一歲，大一歲你知道不？你是孩子，我們大了！”

“大人”怎么會和孩子去胡鬧呢？再說父親有言在先，上諫的話要父子們一起商議。

聽聽，這是真的大了，在父親眼里有位置。

胖舅哥把虎視眈眈的蕭戰(zhàn)否到墻角里：“我們還要吃飯，吃完趕緊睡，下午小二叔叔過來講書，上課犯困他要打的?！毙值軅z個手拉著手，揚(yáng)長回學(xué)里。

把個小王爺在后面氣怔住，跺腳吼一聲：“以后別找我玩！”

胖舅哥們悠然，頭也不回。兄弟倆個自己談心。

“大哥，小孩子就是愛吵鬧?！眻?zhí)璞報一報一只兔子的仇。

“二弟，咱們不和小孩子一般見識。”胖世子更是蔑視小王爺?shù)降住?

兩個大一歲的孩子大搖大擺離開。

蕭戰(zhàn)氣跑回去，沒有人助長，也就打消今天去和太子再做理論的念頭。但根還在心里，機(jī)會一來，還是會冒出頭來。

……

很快秋闈，各家送子弟們下科場。執(zhí)瑜執(zhí)璞也不例外，送龍顯貴兄弟進(jìn)去。

龍顯貴兄弟十周歲出去，趕考太早。但袁訓(xùn)對他們要求嚴(yán)格，要他們試試文筆。謝氏石氏就怕袁訓(xùn)寶珠不管教孩子們，見到約束的嚴(yán)，反而說好。

這就胖世子兄弟羨慕的流口水，有幾句不服輸?shù)脑挸鰜恚骸暗认乱豢?，父親說我們也要趕考。”

秋闈三場，最后一場八月十五進(jìn)場，胖世子兄弟就不得閑去送。中秋宮中有夜宴，他們一早就要進(jìn)宮陪伴太后，頭一天對表兄們道別，第二天一早，龍氏兄弟去貢院，袁氏二小胖帶上妹妹們進(jìn)宮。

皇后午睡醒來，對著晚宴的宮衣發(fā)呆。九龍四鳳冠，金云龍文宮衣，是她今晚出席宮宴的衣裳。兩年里她頭一回和皇帝出席宮宴，太上皇和太后也在，讓命妃們看看她還是皇后。

她的眼角有淚，是她午夢中遺留。

她又要登上女人中最尊貴的寶座，聽著無數(shù)的奉迎話。然后，和歐陽容那些賤人遇上。

水嬪死了，許嬪死了，葉嬪還在，這也是皇后恨的一個人。葉家和歐陽家反目成仇，皇后不知道。就是知道，她對葉嬪也不會少一絲的恨。

眼對宮衣，讓她斗志昂揚(yáng)。

她今晚出席的并不是宮宴，而是脂粉中的刀光劍影。

她得想想怎么說，又要猜測寵妃們言語中有沒有發(fā)難？歐陽容難道是客氣的，死對頭見面兩眼赤紅才是。

直想到傍晚，宮女請她更衣，算著時辰加壽過來。近前行禮笑盈盈：“太子哥哥陪皇上由御書房里去，太后命我來接娘娘?！?

皇后苦笑，換了心境，看加壽很順眼，也就發(fā)現(xiàn)太后沒有什么不對。她是疼愛自己兒子，才把加壽許給他不是？

攜起加壽的手，皇后讓她和自己同坐一輛車。進(jìn)到車?yán)铮嚭熝谏w下的黑暗中，加壽認(rèn)真而又嚴(yán)肅的小嗓音再次出來：“要記得笑哦，一定要笑?！?

因?yàn)楹诎担屎鬀]有尷尬，反而是柔聲：“我知道了?！奔訅蹧]有再說話。

從內(nèi)宮到宮宴的殿室，路不算短。但皇后并不奇怪加壽的安靜。有時候車外有燈光進(jìn)來，可以看見她穩(wěn)坐如山。這小小的孩子沉默的時候，更像巍然山石。

她可是在宮里長大的啊，皇后這樣想著，有點(diǎn)兒肅然起敬出來吧？加壽卻是個晚輩。當(dāng)看不見這一幕吧，她筆直的身子皇后也佩服。

復(fù)雜的心情里，宮車停下。太監(jiān)們尖聲請下車，皇后的心緊抽起來。

她兩年里不得意，她不是不怕面對眾人的。手指尖微微顫抖著，一只小手過來，又一次握住她。

皇后身子一震，一股暖流涌向心頭，胖乎乎的小手帶著孩子獨(dú)有的細(xì)滑，卻還是給她山石的感覺，小小的，卻可以依靠。

車簾打起，小身影就在自己身邊，皇后安靜下來。

下車以后，加壽揚(yáng)起笑臉兒，皇后忙忙也是笑臉兒給她。婆媳完成下車第一個笑容。

進(jìn)殿門的時候，殿內(nèi)華燈，已到的群臣，正中那衣冠整齊的皇帝，和他旁邊嬪妃位置上的五顏六色，讓皇后的心頭又是一顫。

她不知道顫到指尖沒有，因?yàn)榧訅蹞u搖她的手，就著殿內(nèi)出來的燈光，又是一個大大的笑臉兒過來。

殿內(nèi)的人只要不是近視眼，都能見到皇后也是滿面笑容，婆媳第二個相視而笑，隨后肅穆起面容，手扯著手一同進(jìn)門。

柳至夫人興奮，對身邊的自家人道：“看看，多讓人喜歡?！?

加壽略退皇后半步，婆媳兩個都是大紅宮衣，妝容也好，真的是神采也好，盡皆帶上飛揚(yáng)氣勢，在群臣山呼般的行禮中，皇后冉冉走去對太上皇太后和皇帝見禮。

她是此時嬪妃中第一人，把歐陽容氣得也想顫抖。

歐陽容瞪著美麗的眼眸，死死盯著這一大一小兩個麗人兒起身，加壽不放心似的送皇后到她座中，候著皇后坐好，盈盈的，又是一個笑臉兒過去。

這里穿花著綠，紫袍黃裳，都給皇后逼迫之感。有沒有人笑話自己？有沒有人鄙夷自己曾兩年不得意？有沒有人……只有這笑靨給她溫暖，皇后也是一個大大的笑臉兒過去。

太后看在眼里，呵呵地笑了出來。她笑得太響，皇帝也奉陪地笑著。太上皇也陪太后，嬪妃們要陪皇上。歐陽容的笑好似無數(shù)把刀子，恨不能飛刀取皇后和加壽性命，身子顫抖變成肚子痛，面前的東西本是她心愛的，現(xiàn)在看著個個可恨。

柳至耳朵尖，聽到有人低聲，隔開總有四、五個案幾。“誰說娘娘跟壽姑娘不好來著？”

另一個人也猶豫：“是啊，這內(nèi)宮的事情咱們也不懂。哦是了，這全怪忠毅侯和柳至，他們兩個打架不是。”

“是啊，這兩個人真是的，娘娘和壽姑娘是婆媳，他們卻在外面大打出手?！?

柳至無聲地笑著，笑得都想滑落眼淚。

老侯得知皇后出席，是撐著病體過來，把皇后對加壽神態(tài)再三打量的他，在心里道，太后真是了不起。硬生生把個人的性子擰過來至少三分。

但老侯也不能現(xiàn)在就放心，不過就是能稍稍安心就是。

宮樂上來，君臣開始吃喝，私語聲小了下去，推杯換盞聲多出來。

中秋的活動，賞月、陳列瓜果，還有很多和兔兒爺有關(guān)的好玩東西。小殿下們和袁家的孩子們媳婦們女婿沒有懸念的在，阮小二的兒子阮琬是跟著表哥們蹭上來，在外面提著兔兒爺跑得好不熱鬧。

獨(dú)有加壽坐得端端正正，還要幫太后分賞瓜果。她一面分，一面偷偷地瞟蕭戰(zhàn)。蕭戰(zhàn)是別人不可以欺負(fù)大姐，就我一定欺負(fù)。趁著加壽扮穩(wěn)重，把小二給加壽準(zhǔn)備的精致兔兒泥人，描金畫彩威風(fēng)凜凜的九個，大的有一尺來長，小的只有手指大，一會兒抱一個走，一會兒又抱一個出去。

加壽氣得正在分神，冷不防歐陽容叫她。

酒吃起來的時候，皇帝命大臣們自己賦詩，他先陪太上皇和太后吃酒，等下再來評高下。

場面呢，有點(diǎn)兒亂。歐陽容趕緊發(fā)私意。

她笑吟吟：“壽姑娘，彩霞她們好嗎？”

加壽愣一下，才想到是皇帝賞的四個美人。她們不往加壽面前去，加壽除去衣食不忘記她們，名字都快忘記。

加壽就回道：“好呢。娘娘有什么吩咐？”這話有回有還，讓歐陽容氣得更狠。她是見到皇后就生氣，見到加壽也生氣，見到皇后和加壽和氣，就更生氣。

本來就是帶氣來找茬，見到加壽四平八穩(wěn)，歐陽容沒穩(wěn)住，帶出尖酸腔來：“我就是問問，她們是皇上賞賜下來的人，不能錯待?；噬系娜?，和別的人不能一例。今天也應(yīng)該帶她們來給我們看看，好還是不好？”

四道寒箭似的眸光投來。

一個是皇后，一個是太子。

歐陽容哪怕動動頭發(fā)絲兒，皇后和太子也關(guān)注，何況她借著這里的喧鬧，說出這樣一番話，以后熱鬧里，別人也許聽不太清楚，就不會理論。

皇后和太子一起變了臉色。

皇后坐在皇帝的下首，歐陽容就只能在她的下首，德妃她們之下。皇帝也沒有聽到，皇后先聽到。

皇帝的另一側(cè)是太上皇和太后高座，太子在太后下首，加壽在他旁邊。然后下面是小殿下們，不過他們?nèi)谕饷嫱妗?

這就太子和皇后想聽不到都難，都以為歐陽容是挑釁他們。

皇后一生氣，面龐就繃緊。嗓音也冷冽的她吩咐：“來。”太子和加壽應(yīng)著她的眼光起身，雙雙的走到皇后面前。太上皇太后跟著看過來，皇上和群臣的視線也讓吸引。

一高一矮的兩個孩子，太子飄逸俊秀，加壽胖乎可愛。在今天不管怎么看，沒有不般配之感。皇后莫明紅了眼圈。

她此時想不到柳老丞相當(dāng)年的阻攔，也想不到自己對加壽的數(shù)年憎恨。

這是一對人，這個想法浮上皇后心頭。她懷著對歐陽容的恨，不許歐陽容打擾的心思，越看太子和加壽越投契。

“加壽，皇上賞你的人，你賞東西了嗎？”皇后當(dāng)眾詢問。

加壽心想這件事情可是奇怪。依著加壽自己，進(jìn)府就賞東西，中秋另外再賞衣飾。但當(dāng)時娘娘不讓，太子也不讓，加壽也就算了。

中秋節(jié)前，皇后打發(fā)人送個匣子給加壽，里面是四枝子老而笨重的首飾。老式樣的首飾有時候流行，有時候花樣拙，皇后給的就是這種。

還有四塊衣料，讓加壽和首飾一起分給美人們，又有話：“不要動太子府上的東西，太子府上的東西，一草一木，全是你們的?！?

這是事實(shí)，加壽如實(shí)的回：“賞下來了，是什么和什么?！?

德妃附合：“這可真不錯，這種衣料以前進(jìn)上的，現(xiàn)在說缺染料好幾年沒有送來。原來太子府上還有。如今只怕是宮里也難找出來。”

賢妃笑顧歐陽容：“容妃你可以放心了？”

端妃抿唇笑：“皇上賞給太子的人，是容妃的人不成？既然到太子府上，誰當(dāng)家誰做她們的主，你這是多話。想是你吃多了酒，回去睡吧，等下要是盤問起太子府上的門釘山石，你這可不是刺探嗎？”

歐陽容面色發(fā)白。

德妃賢妃端妃，是陳留郡王的親家母。一個是念姐兒親婆婆，另個兩個是蕭衍志蕭衍忠的親岳母，一直是太后鼻子往哪里出氣，她們就往哪里看。

皇后錯愕一下，才明白過來。以前因?yàn)闋帉?，她也不喜歡這三個人。以前因?yàn)椴幌矚g太后定親，她對這三個人也有憎恨。真是心境變了，什么都變，這會兒這三個人反成自己的助力。

接上她們不客氣的話，皇后威嚴(yán)的點(diǎn)一點(diǎn)頭：“三位妹妹說的是，容妃，你可以放心?；噬嫌性?，賞給太子人，也不能越過加壽。皇上，您還記得的吧？”

皇后看向皇帝，皇帝微微點(diǎn)頭。

“皇上，您曾說過，凡事以節(jié)儉為主？太子府上要當(dāng)表率。您還記得的吧？”

皇帝點(diǎn)點(diǎn)頭。

歐陽容面白如紙，她萬萬沒想到皇后在今天厲害起來。

皇后以前是看她不順眼睛，總想找她事情。有時候不占理。

皇后今天是占住理，因?yàn)橐獙Ω度蒎?，事先問過皇帝。還有一個原因，一般人只要不是說自己，為別人出頭，只要不是慫恿不講理，大多是正義的聲音。

在這里換成是加壽在說皇后的話，哪怕一個字不錯：“皇上，您說過賞給我們?nèi)?，不能越過我，”這味道馬上就不對。

但皇后說出來，就義正詞嚴(yán)。她得到皇帝肯定以后，走出席面。

這里是席地而坐，一張錦墊坐人，一案擺酒菜，一幾擺瓜果茶水?；屎笳酒穑驼酒鸬奶蛹訅?，更成此處的焦點(diǎn)。

見娘娘先扯起加壽的手，又扯起太子的手，把兩只手放到一起，皇后把自己先感動。

這是沒有想到過的感動，排山倒海而來。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皇后也是看過的。

她柔聲說出的話，本來是什么樣子就忘記，變成下面的話：“太子，加壽，你們兩個才是一對人，不管你父皇賞下來什么樣的人，也在你們之下。”

太子和加壽說是。

“有不穩(wěn)重的，來回，不可以留！有越過嫡庶的，來回，不可以留！有以妾欺主的，來回，不可以留！”

這些全是針對歐陽容而發(fā)，但皇后說著說著，感傷再次上來。

她最恨皇帝的，是自己受難，他一次也沒有來過。他可以不相信自己，可以讓自己被查。但夫妻數(shù)十年，又沒有確實(shí)證據(jù)自己先算是清白的情況下，你就不能有一句安慰。

皇后哽咽，壓制歐陽容的心變成發(fā)她情傷的心。

“太子，你以后是加壽的丈夫；加壽，你以后是太子的妻。夫妻，要相憐相惜才好。不要嘴上說過心里有別人，轉(zhuǎn)臉兒就不認(rèn)?！?

皇帝默然，皇后說的是他。

他們也有過恩愛時，也有過夫妻相擁，說過傻情話的時候。傻情話，自然離不了在天愿做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還有什么紅豆最相思，并蒂結(jié)花卉的話。

皇帝一直認(rèn)為你這個皇后當(dāng)?shù)牟缓茫F(xiàn)在讓皇后的泣聲噎得嗓子里干巴巴。唯一能做的，就是下意識的聽下去。

“太子，你如果說過一心一意，就不要背棄。大丈夫也好，小女子也好，說出話來哪能不認(rèn)？”

太子什么時候也沒有對自己母后這樣說過，但他很多次說過加壽很好他很喜歡。

皇后此時完全迷怔，她手里握的是兒子和加壽，眼前看到的面容是當(dāng)年的太子和自己。

“太子，對自己妻子都不忠誠，內(nèi)心難道不生愧？”

“不管是什么樣的年青好姿色，也有老的時候。不管是什么樣的年青好姿色，她豈能越過你？”

皇后淚眼望向加壽，似低喃燕語：“你啊，你才是那唯一的妻，不要讓外來的把你越過去，不然將來你也要吃苦頭的?！?

太子心如刀絞，他再愚笨，也聽出來母后說的是當(dāng)年的她和父皇。從皇后的話里，太子一直猜想的得到證實(shí)。當(dāng)年的母后和父皇也有過恩愛時。

太子也滿眼淚，垂首道：“謹(jǐn)遵母后口諭?！奔訅叟欢屎鬄槭裁从挚?？但娘娘為加壽說話是肯定的。加壽也隨著垂首：“是?！?

太子還不僅這樣答應(yīng)這么簡單，他的心里讓蕭戰(zhàn)刺的難受好些天，又讓母后的淚滴痛。他隨即轉(zhuǎn)向加壽。

他的手里，有皇后的一只手，有皇后拉來加壽的一只小胖手，太子把這兩只手還握住，此時是在殿室里，當(dāng)著中秋宮宴群臣的面，認(rèn)真告訴加壽：“我們要聽母后的旨意，加壽，我愿和你一心一意，白頭到老?！?

九歲，受正統(tǒng)淑女教育的加壽直眉瞪眼呆在原地。

這這這，這些話不符合在這種場合說是吧？總覺得哪哪兒的不對頭，可哪兒不對呢，句句全是好話啊。

“當(dāng)！”不知是誰吃驚太過，在太子的話一出來，殿中一片寂靜時，他手中的酒盞滑落到地上，骨碌碌滾出去。

金殿上就隨后一片“當(dāng)當(dāng)當(dāng)”。

太子讓驚醒，加壽本來就醒著的，袁訓(xùn)讓驚醒，柳至讓驚醒時。只有皇后還原地垂淚，泣聲不止。

歐陽容惱的身子搖搖欲墜，隨時可以摔倒，是自己強(qiáng)撐著不輸，才勉強(qiáng)坐得住。

德妃等吃驚于皇后的淚水，她是真?zhèn)?，才會這種場合哭出來，說出那些認(rèn)真追究，算大逆不道的話。同時，想到皇帝今天愛這個，明天愛那個，一起心酸落淚。

太后也動容，她沒有料到皇后會說出來這一番話。太上皇見她神思恍惚，怕她陷到以前的舊事里。當(dāng)年太上皇的皇貴妃，仗著自己家世，很對太后一點(diǎn)兒苦頭吃。太上皇握住太后的手搖上一搖，試圖把她從殿中悲傷里帶出。

在這個時候，另一個聲音搶先而出。

……。

“好啊好啊，太子哥哥好厲害！從此我戰(zhàn)哥兒服你了！”大力的拍巴掌聲，把在場除皇后以外的女眷也全打醒。

梁山老王大驚失色，見到孫子站在偏殿口上，紫衣金紋衣裳里，露一個不大不小的兔兒爺腦袋，兩只手用力啪啪啪，黑臉笑得光輝奪目。

從此我某人服你，這是老王帶蕭戰(zhàn)出去聽書學(xué)來的。

懷里一個兔兒爺，是蕭戰(zhàn)又回來搬加壽的玩意兒。

用力鼓掌，是無意中聽到太子的動情話，小王爺十分開心，看看，一心一意這話能說不是？祖父，我又贏了。

梁山老王離席跪倒：“皇上恕罪，戰(zhàn)哥兒胡說八道，他不懂?！崩贤蹂土荷酵蹂?、鎮(zhèn)南王出席，把蕭戰(zhàn)往殿外面攆。

蕭戰(zhàn)的身后，又走來執(zhí)瑜執(zhí)璞和小殿下們。他們是讓蕭戰(zhàn)的巴掌聲引來，進(jìn)來是不管三七二十一，還以為宮樂好，戰(zhàn)哥兒在這里鼓掌，孩子們一起張著笑臉：“哈哈真好。”一起鼓掌起來。

他們還以為贊美宮樂，把太上皇逗得撲哧一樂，隨后放聲大笑：“你們知道什么，就真好！”

太后也笑起來，她再不跟著笑，這里的尷尬就變成像蕭戰(zhàn)問罪。偏偏太后呢，覺得蕭戰(zhàn)沒有錯。剛才那一幕，太子向加壽訴情意是太后的得意事情，鼓掌挺好。

鎮(zhèn)南王就停下步子，但對蕭戰(zhàn)悄悄使眼色：“出去玩，趕緊的，”蕭戰(zhàn)對舅舅瞪瞪眼，舅舅你是那個我說加福不納妾，你大聲笑話的人。但今天怎么樣，太子哥哥也說了吧。

太子的話一心一意，在蕭戰(zhàn)眼里就叫不納妾。別看字不一樣，這字組合起來，就是一個意思。

小王爺又贏了不是，話說跟加壽什么時候不得意，加福什么時候沒有福氣一樣，小王爺什么時候不贏。

不贏，他后帳沒完沒了，直到找回來。

蕭戰(zhàn)得意洋洋，覺得自己巴掌拍的是時候，可以問大姐要樣子?xùn)|西。大模大樣的，把余下的兔兒爺一把摟起出了殿。

加壽瞠目結(jié)舌，你！你能不能偷著點(diǎn)兒拿？這太明目張膽！這叫明搶。

……

老王還跪著，老王妃和王妃也跪下。端慶長公主是淘氣的，她肯定是那個認(rèn)為太子表白好，蕭戰(zhàn)拍巴掌對的人。她是蕭戰(zhàn)親舅母，也去跪下。

鎮(zhèn)南王啼笑皆非，有你這太后嬌女，皇上唯一胞妹什么事兒。但沒辦法，鎮(zhèn)南王也跪下來。

袁訓(xùn)想想，這里應(yīng)該有我吧？他也出席跪下。寶珠，袁國夫人，安老太太顫顫巍巍讓丫頭扶著，也跪下。

有皇后有太子，柳家不能幸免。柳家也出來。

隨后，袁家的親戚，柳家的媳婦女婿等親族，梁山老王的知己，盡數(shù)而出，一起為小王爺請罪。

那當(dāng)事人呢，已經(jīng)在外面對加福炫耀：“大姐的我全拿來，你先玩，不想玩再還給她?！?

加福嘟嘴兒笑：“你又和大姐要吵架了?！?

小王爺霸氣的把手一揮：“沒事兒，她喜歡。她天天在宮里多悶，就咱們陪她玩?！边@樣說，加福也就沒意見。和蕭戰(zhàn)捧著加壽的好玩意兒，溜到無人的地方去拜月。

殿內(nèi)，皇帝似笑非笑。面對跪倒的群臣半帶譏誚：“戰(zhàn)哥兒也沒有錯，都起來吧。”

用眼角瞄瞄皇后，別人全讓蕭戰(zhàn)的巴掌拍醒，她原地泣的縮頭縮肩更是傷心。

皇帝有愧，這會兒是惱羞成怒。板起臉喚過太子和加壽，對太子道：“有情意是好事情。朕盼你勤政愛民，是個好國君?！?

皇帝心想，誰敢說我沒有情意，太子不是在這里。

又看向加壽：“朕盼你輔佐太子，做一代賢后，萬萬不要昏瞶當(dāng)家，無德無淑！”

兩段話，皇帝把皇后的指責(zé)盡數(shù)還回去。

他還有余怒未息，但太后來打圓場：“你們今天說的都不錯，我本不該插話，只是宮樂聽的正好，還給不給聽？”

宮樂重新上來，皇后不愿意再留，推說身子不適辭出來。太子和加壽要送，皇后不讓，凝視他們，又一回淚眼婆娑：“你們要好好的?！钡巧蠈m車回宮，倒在床上放聲大哭。

殿中，太后讓太子和加壽出去玩：“可憐見的，拘這么久，玩去吧”加壽規(guī)規(guī)矩矩走出殿門，立即揮舞拳頭大呼：“戰(zhàn)哥兒，還我的兔兒爺！”太子追在后面又好氣又好笑：“說好的陪我拜月呢，說好的呢！”

這是前幾天就說好的，太子跟在后面。

還有一個也跟隨加壽，小二的頑皮兒子阮琬，把個荷包解下來：“表姐，拿著這個，讓他給錢！”

后面侍候的人跟上一長串，忽忽拉拉跑的不見人影。

……

中秋夜宴，皇后抒發(fā)心懷，太子表明心跡，加壽姑娘得到表白，卻惱了一個晚上，追著蕭戰(zhàn)到底沒要到手，凡進(jìn)了小王爺手里的東西，再出來好似蜀道難。

……

中秋圓月，燦爛如輪。袁訓(xùn)和寶珠回府后，沒有睡的心情。登上自家高樓看月，都若有所思的微有笑意。

“真沒有想到，”袁訓(xùn)話到一半停下。

寶珠輕嘆：“皇上他很生氣吧？”沒想到娘娘今天說出一堆的話，沒有想到太子殿下表心跡。

袁訓(xùn)莞爾：“要我說皇上不生氣，”寶珠故意問：“為什么？”袁訓(xùn)故意笑得張狂：“加壽是你我的女兒啊。”

寶珠輕輕捶他一下后，竟然贊成這句話：“是啊。”她對明月，眸子明亮：“這是侯爺你一直籌劃，一直把女兒大事放在心里，感動天地，就出來太子今天的表白，娘娘今天的動情?！?

袁訓(xùn)哼哼兩聲：“恭維的還不足，再來再來?！?

……

歐陽容瞪著地面，面上是大滴大滴沒有干的淚水，她也沒有睡。

一場宮宴，本來是她計(jì)較笑話皇后曾經(jīng)受難，拿美人兒對太子說事。結(jié)果成了她處處受辱。

皇后接上德妃等人的話：“三位妹妹，”到自己這里，就成了：“容妃你……?！?

把高下擺在一句話里，是個笨蛋也聽得出來。

還有群臣請罪，更揪得歐陽容險些氣上不來。表面上看是為梁山王府的小王爺，其實(shí)呢，是做給我看的，你們?nèi)墙o我看的！

袁家也出來，柳家一出來，這兩家一出來，就全是支持太子，支持皇后，不把別人放在眼里的！

漠然的站起，寢衣染上無數(shù)秋月。歐陽容狠毒的面容也暴露在月光里，艷紅的嘴唇不住喃喃：“要有自己的官員，這全是向著她的官員，我還能不吃虧嗎！”

今天皇后論嫡庶，樹正妻，打的不就是自己的臉。要是有自己的官員，站起來上諫娘娘說話理不端，你影射皇上呢！看她以后還敢！

歐陽容幽幽自語：“看來，要讓父親和兄長出來當(dāng)官了！”而為了達(dá)成心愿，她又要攪盡腦汁討好皇帝。

討好這個詞，是她痛苦的根源。為什么她愛皇帝，為他改變這么多，他不能多愛她一些。甚至，他根本就沒有愛過。

付出的感情，有時候是只想討好，有時候也想得到。討好，是磨在歐陽容心里的刺，永遠(yuǎn)不能消失。

……。

第二天十六，姑奶奶回門的日子。宮里的這件新聞借著親戚相聚，流傳的更遠(yuǎn)。

一心一意這事情，皇后說的，和以今人推古人想的不同。皇后說的是，把正妻放在第一位，這就是一心一意。妾，可以有。

太子想的，自然是不負(fù)加壽。但也不能這就把皇帝賞的美人兒全送走。太子是古人，他知道一心一意有幾種說法。

但這已經(jīng)足夠別人羨慕，談了一回又一回。有些媳婦們甚至對自己丈夫怒目：“天天說自己有能耐，有能耐你學(xué)學(xué)殿下！”

大姑娘們也向情郎們暗示：“學(xué)學(xué)太子殿下?！币粫r間袁家又成為京中的風(fēng)云人物。

袁訓(xùn)早就習(xí)慣，照常辦理公事。隔幾天把荀川罵一頓，把王府扣下女兒的話也夾在里面說。讓聽的人信以為真。尚書不喜歡荀侍郎，原來是和親家鬧別扭，尚書不喜歡親家，原來王府是強(qiáng)接的福姑娘。那不拿你這親家的家將出氣，還能怎么樣？

荀川是當(dāng)面不敢回，到晚上就約幾個同僚，還一定約兵部的，侍郎請吃酒，把尚書大罵一頓。兩個人關(guān)系依然勢同水火，反正也不妨礙尚書滿面春風(fēng)接女兒。

……

車過來時，有人早早打開進(jìn)車的那道門。袁訓(xùn)熟門熟路進(jìn)去，遠(yuǎn)遠(yuǎn)的看見郁郁蔥蔥花草中，加福和蕭戰(zhàn)坐在二門臺階上說話。

加福一般在這時候就開心，好似孩童放學(xué)回家，也就是孩童放學(xué)回家。雖然在小王爺眼里，加福是來玩的。

小手按著自己坐的錦墊，加福問蕭戰(zhàn)：“我要不要學(xué)繡花呢？”蕭戰(zhàn)想想：“我不要學(xué)吧？”

加福笑話他：“你是男人，當(dāng)然不要學(xué)。”蕭戰(zhàn)決斷地道：“我不學(xué)的福姐兒你都不學(xué)。不然，我怎么陪著你，你怎么陪著我？”

袁訓(xùn)聽在耳朵里，撇撇嘴，尋思自己從哪里撿來的這女婿，說好聽話無師自通。

喚一聲：“福姐兒。”把馬車從花叢拐出來。加福歡天喜地，看架勢把蕭戰(zhàn)丟在腦后：“爹爹，你今天也沒有讓我多等?！?

袁訓(xùn)為加福見到自己就不要小王爺生出小歡喜，跳下車把女兒抱在懷里，親親她的小臉，眼角能看到蕭戰(zhàn)的羨慕。

當(dāng)岳父的暗暗好笑，饞你這個小子，讓你這么早就會拐我女兒。把女兒送到車上，因?yàn)槭歉赣H趕車，加福大多自己坐車?yán)铩＿@就父女親密仿佛無阻礙。

蕭戰(zhàn)跟到車旁，總是訕訕然：“岳父用過晚飯?jiān)僮甙??！痹?xùn)心想我才不上當(dāng)，我在這里吃晚飯，加福又和你多呆會兒。

蕭戰(zhàn)在他心里越來越滿意，袁訓(xùn)特別看好他以后會輔佐加壽，對他含笑：“不了，你岳母做好吃的，還等著加福呢?！?

“我們家也做好吃的呢，”蕭戰(zhàn)不甘示弱，嘟囔道：“什么時候福姐兒會留下來過夜。”

袁訓(xùn)失笑，你這壞小子，你就等著吧。加福安慰蕭戰(zhàn)：“明天我還來呢，我晚上回去寫字，明天給你看?！?

蕭戰(zhàn)面上生出光彩，對著岳父驕傲：“祖父給福姐兒請的好先生，字寫得一流，比岳父的……嘿嘿，沒有你好?！?

雖然他及時收口，但蔑視岳父一覽無遺。袁訓(xùn)板起臉，不再和這個小子笑：“比我好，那敢情好?！壁s上車出去，奶媽們上自己一早來的車跟上。

蕭戰(zhàn)摸腦袋，骨嘟嘴兒：“是祖父說的，說岳父見到福姐兒寫字，一定會嚇一跳，又不是我說的?！?

袁訓(xùn)回房里，果然嚇了一跳。

他和寶珠帶上加福去見長輩，袁夫人記得：“加福過生日那天，親家老王爺說福姐兒五周歲，讓她學(xué)寫字。梁山王府一族有個女大家，閨中練就一筆好字，偶然幫人寫個扇面，才有人知道她。不論重金，請不出來。老王說他一叫就到，福姐兒今天學(xué)寫字，就是跟她吧？”

加福快快樂樂：“就是嚴(yán)夫人，”然后擺動小手：“祖母，我要回去寫字了，不然明天戰(zhàn)哥兒不用功?！?

老太太親親她：“我們加福最重要不過?！痹?xùn)寶珠帶加?；貋恚顮?shù)淖趾每梢灾更c(diǎn)，而且加福自從用功，晚上總在父母親房里呆著，袁訓(xùn)不在家，就是寶珠看著。

寶珠看的書雖然不多，但現(xiàn)在還能解答女兒問題。有回答不上來的，記下來，等袁訓(xùn)回來給他看。

這就奶媽送上加福的書包，里面有書有筆，今天還有一卷子紙張。寶珠是針指廚藝出眾，看紙不行。

拿在手里笑：“這紙光潔，跟鏡子似的，又像春天落下來的粉色花。”認(rèn)不出來，給加福鋪一張?jiān)谑诌?，余下的放到一旁?

袁訓(xùn)旁邊坐著，受女兒回來就看書寫字影響，握一卷兵書溫習(xí)。聽到寶珠說話才抬眼，隨意地道：“哦，梁山王府又拿什么賄賂小王妃？”

加福嘻嘻，繼續(xù)寫字不受影響。

寶珠送一張給袁訓(xùn)看：“就這個，這太好了吧。我不懂，但天色暗下來，這紙?jiān)跔T下面閃閃亮，比你寫紙給人用的都好不是？”

寶珠也隨意，送給袁訓(xùn)以后，就趕一個針指，孩子們催著要，寶珠頭也不抬，就沒看到侯爺在目光看到紙的一瞬間，眸光如一溜火星子閃過，唰，亮了忠毅侯的心頭。

他那個心疼，嗓子眼里堵著，瞪著手中的紙，再瞪著女兒手下的紙。好女兒用這個練描紅，這真是暴殄天物。

字寫得有名的侯爺，感受到梁山王府又一波的欺壓。他給四皇叔寫字，都舍不得用這樣好的紙，當(dāng)然侯爺也沒有。

這該死的福王，庫存的不是酒，就是珍玩。文房四寶這東西他存的極少。也有可能是皇帝收走，但袁訓(xùn)只罵福王。

手中的書看不下去，袁訓(xùn)直勾勾看著加福一筆一劃，拿這么好的紙當(dāng)起始練字用。

這是侯爺?shù)鸟毙裕矏凵虾玫奈姆克膶?。又一眼認(rèn)出這是難得的，如今宮中留存只怕不多，女兒要是寫習(xí)慣，侯爺外面沒能耐買，只能低聲下氣往梁山王府里去討，不然就要讓加福失望，袁訓(xùn)心里這個氣啊，氣的他就一直盯著。

欺負(fù)人！

仗著世家你們欺負(fù)我給女兒用不起。我得有地方買是不是？

恨的多了，變成鄙夷。你梁山王父子全是一生在軍營里，所以這等好紙節(jié)省下來，只有我的好女兒配用。嘿嘿嘿…。氣到樂。

對一個愛好書法的人，讓他看著小孩子用好紙涂鴉，跟一個喜歡古董的人，看著別人用古玉洗腳是一個感受。

梁山老王拿出一卷紙，就把忠毅侯心情掀得七零八落。而這失態(tài)的注視，寶珠想看不到都難。

取水喝時，寶珠看在眼中。她不動聲色，只悄悄地看一回丈夫冒火星子的眸光，再看一回寫字的小加福。越看越有趣，裝著坐久了出去散散，來到兒子們院子里。

執(zhí)瑜執(zhí)璞在一處做功課背書，寶珠看過兒子們的紙張，因?yàn)榧依锊恢鲝埡⒆觽冧亸?，就是一般的好紙。寶珠心里有?shù)，回房去也不說破。

第二天拿加福寫過的字，背著袁訓(xùn)請來小二：“表弟看看這是什么紙，叫什么名字，是什么來歷？”

“哇！”小二大叫一聲，這也是個癖性中人。

寶珠早有準(zhǔn)備，也讓小二嚇一跳，隨后格格幾聲笑：“怎么了？”

“袁兄太沒意思，他有多少這樣的紙，我得分一半。不不，我要一大半兒！”小二手哆嗦著，半天才認(rèn)明白：“豈有此理，這紙一張值千金，怎么能給加福亂畫?！?

寶珠愈發(fā)笑得不停：“小二你不要急，這不是我們家的東西，我們家里要有，我一準(zhǔn)給你。”

小二不信，要說他不相信袁訓(xùn)寶珠的時候，往往就是討字畫的時候。抖著紙：“這是哪里來的？這不在表姐家嗎？”

“這是梁山王府給加福開蒙用的，”

小二撲通坐地上，面如土色：“頭一回聽說開蒙用這樣的紙！要是皇上開女科，加福中狀元，豈不是要扯過銀河來寫字？”

手里抓著加福寫廢的不丟，小二定定神爬起來，恍然大悟：“表姐，袁兄是不是又得罪老王爺了？”

小二對著紙哭笑不得：“這不是欺負(fù)人嗎？我和袁兄要是有兩張，只怕用心寫字都不會用。這一張直接就是珍玩，這拿來給加福開蒙，這不是勾引我們這等愛字的人嗎？”

寶珠又要笑：“什么話，勾引也能用在這里?！比缓笫掌鹦θ荩骸八哉埬銇砜?，我也覺得梁山王府對侯爺有脾氣?！?

小二大樂：“當(dāng)然！戰(zhàn)哥兒到處胡說八道，老王爺謹(jǐn)慎，擔(dān)心他開罪皇上，對袁兄能不生氣？”

他嘖舌頭：“這一招可真狠，讓袁兄看到不好意思和加福討，見到用不到，昨晚只怕沒睡著吧？”

“表弟讓你猜對，你表兄以為我睡著，他長吁短嘆直到早上。”寶珠顰起眉頭：“這好好的，又欺負(fù)我們家，這可怎么解開呢？”

小二大大咧咧：“那就別解開吧，看看他王府里還有多少好東西。”飛快出來一個主意：“表姐，你見天兒挑不好就是。說硯臺不好，筆不好，墨也不好，全給我換上古的來。”

“上古哪有筆墨紙?！睂氈楹眯Γ骸澳菚r候全是竹簡刻字。”

小二咧嘴：“有沒有不與我相干，表姐你想幫袁兄出氣，就按我的說。我呢，也可以跟著占個便宜?！?

寶珠覺得有趣：“你要怎么樣？”

小二哧拉幾聲，把加福廢字間的空紙裁下來，那就沒有多少了，小二揣起來一樣心滿意足：“表姐，我用這個寫字去，我這是幫你們出口氣，咱們欺負(fù)回去。”

說過就走，生怕寶珠留下他懷里的紙。寶珠跟后面想不明白，這樣怎么能叫欺負(fù)回去呢？

但想來小二表弟自有妙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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