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飛舞狂雪呼嘯,夜晚更烏云團卷鋪天蓋地。燈籠下人影閃掠刀光劍寒,似春月下劃破花幕,搖晃亂動不曾停歇。
四面鄰居有出來看的,但伸伸頭就又緊閉大門。而袁家獨特的位置,一邊是御史臺街,是都察院所在的位置;而另一邊則是五軍都督府之一的都督府,都不是坐視閑看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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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都御史今晚辦公事,聞報皺眉:“去人看看袁家怎么了!”
“大人,只怕是柳家來鬧事?!庇腥诵⌒牡馗嬖V他。
眉頭更擰緊,左都御史斥責道:“你這是什么意思!你還沒有去看過,就誣陷柳丞相嗎!”罵得那人訕訕回座,暗罵自己笨了。
既然都不認為是柳家,自然就要派人出去看看。
另一邊都督府,當值的將軍眉頭上壓的全是黑色,火氣正足:“過年都不讓人當值喝口酒嗎!鬧事,這他娘的是誰鬧在我眼皮子下面!”
大手一揮:“點兵去看看!”
他的副將嘻嘻哈哈道:“我趴墻頭上看過,小袁占的是上風,我們這一出去,他就不能打痛快?!?
“他不能痛快是他的事!手腳慢了怪自己。我這里聽到,總不能等他把柳家打殘廢,我還裝耳朵聾?!?
一語,把他們兩個全提醒。當值將軍忍俊不禁也笑一笑:“我猜到了,這小子是想廢幾個,不然哪來這么大動靜?!?
盔甲嘩啦啦響著,他騰的起身:“走吧,我去買好柳丞相,不讓小袁廢他的人?!彼桌硌プ?,副將開始揪自己衣甲上銅扣帶:“這哪哪都不舒服,將軍幫我看看,整舒服我們再走不遲?!?
柳家雖人多勢眾,卻不能處處都安置下人。
這里磨蹭個不停,袁家門外,寶珠馬車緩緩進來?!绊槻?,您把車再趕慢些。”寶珠吩咐過,趕車隨她去太子府的順伯又放慢馬速。
見自家大門外面,袁訓、關安、孔青、萬大同,還有辛五娘的兒子天豹,都已經停下來。腳底下,各踩著幾個人。天豹橫勁上來,正逮著一個人狠踹:“娘的,你還敢跑,跑哪里去找人,下回再來,帶足人再來!”
關安大刀柱在地上,對著讓他打出來的傷勢,滿意無比。大手再抹去臉蛋子上的雪,關安嘿嘿:“保你以后好不了,爺爺我保你廢!”
“你…。留下姓名……”有一個倔強,抬手去指關安。關安一看就樂了:“這手還能動!”刀尖斜挑下來,那人慘呼一聲,鮮血從身上噴出,手軟軟地垂下,似熱鍋里煮過的干面條。
“小子!骨頭斷可以醫,筋斷無藥醫!”關安目光兇狠,掃過柳家其它人,大喝一聲:“還有能動的沒有,說出來爺爺我幫你收拾!”
一嗓子聲太響,穿過雪花直透入附近街道。
左都御史眉頭更鎖著下不來:“這是袁家的誰,這么囂張!”
而“整”好衣甲,總算出來的都督府將軍和副將一起白眼兒:“娘的,小袁這家伙沒用好人!這是個誰!”
又一聲大喝過來:“爺爺關安是也,都給爺爺記住了!”
左都御史和將軍一起皺眉,膽兒真大。
袁訓嘀咕:“小王爺會記恨你的,你搶他名字?!彼麑鲋袙哌^,走到柳明身邊。
柳明是打斗中飛出去的,此時位置在街中間。
“姓袁的,你……君子報仇……。”柳明垂死還要掙扎。
燈籠光雪光慘淡月光,在袁訓面上交織,燈籠是暖紅暈,雪光是冰寒,月光則清涼。這交織出來的似暖還寒,都比不上袁訓面上戾氣。
兩根手指,捏住柳明要緊處的筋絡。看出袁訓的意思,柳明魂飛魄散:“你敢……”劇痛涌上,柳明一聲不出,就此暈過去。
萬大同喝聲彩,在一個柳家人身邊蹲下,半仰面龐似笑非笑對著關安:“關將軍,像小爺這樣不見血才好。”
“我見血痛快,”關安道:“再說地上這些人,難道不是為見血來的!”刀尖再一挑,又一個人身上鮮血噴出。
萬大同和他同時出手,一捏就斷一根,看得紅花在車里用帕子堵住自己嘴,紅花想了起來,萬小糟原來是厲害的!
“順伯,把馬車退出去吧,別讓小爺看到我們回來過?!睂氈榈偷?。
順伯居然懂了,依言輕輕退出馬車。街口,寶珠對蔣德解釋:“表兇要是知道我見到這些,他會擔心,我們外面轉一圈再回來,請蔣將軍不要說。”
外面,還是繁華熱鬧,寶珠深吸幾口熱鬧氣息,才覺得好過。
……
“袁將軍,你家這是怎么了?”都察院和都督府不分先后,一個從街那頭,一個從街這頭,同時趕到。
袁訓橫眉怒目,抬起一腳,地上有個人直飛出去,“砰!”重重落在地上。“你們難道看不出來,柳丞相打發人上我家打劫來了!”
落在地上那人翻滾幾下,露出面容。
都督府將軍驚呼:“這不是柳明柳大人嗎?”隨即板起臉對袁訓:“你怎么把他傷得這么狠!”袁訓往地上重重一呸:“他要不傷,我還能站這里!”
……
“姓柳的一家烏龜混蛋,柳丞相派人到我家來打劫來了!”
咆哮出聲震滿街道的嗓音,不管是話也好,動靜也好,都嚇得聽到的人更不敢出來。
……
刑部關押嫌犯的地方并不是太差,木板房里還有薄板床。一燈如豆,跟鬼火似的閃動。一個婦人雙手捂臉,面向床里。
“張保家的,丞相親自來看你了,”
外面有人說話時,婦人如夢初醒,不回身先問:“???”
“張保家的,你還記得我嗎?”柳丞相在外面喚她。怕婦人再受驚嚇,柳丞相盡可能放軟嗓音,聽上去有些可笑。
婦人身子一震,尖叫一聲:“丞相!”跌跌撞撞下床,直奔到房門,雙手用力搖晃著,面上亂發披散,看不清面容,但依稀像是張保家的。
“丞相,我看見了,我看見了……。他!”張保家的忽然閉嘴,目光惶然。
都知道下一句話最關鍵,柳丞相屏住呼吸,跟來的人也屏住呼吸:“誰?”
“他……啊……”張保家的轉身就走,回到床上,重新抱膝對墻,尖叫不止:“負心人,負心漢……?!?
下面不管怎么問她,就是一句:“他,我看見了他!”
“去府上查看張保家的以前和誰來往最多!”柳丞相帶著跟來的人走出刑部,面沉如水吩咐。他的心情已經夠糟,卻又見到迎面匆匆過來一個人,驚慌失措:“丞相,不好了,柳明他們……”
柳丞相心往下一沉,但他這會兒想到張保家的是個人證,好歹有個人證,就還有希冀,喝一聲:“穩??!”
“柳明柳青柳……讓袁訓打傷,袁訓現在都察院里,一定要去宮門上擊登聞鼓!”
外面臺階上冬天有雪,可能是滑的。柳丞相身子一歪,他穩不住了,而旁邊的人也讓這消息驚駭,沒想到扶他。
“哧溜!”丞相摔了一跤。
他站在臺階上面,這一跤往前,就“騰騰騰”地坐滑梯似的,滑下臺階,“撲騰”一屁股落在地上。
冰雪寒意立即涌滿身上。
眾人七手八腳扶他起來,撫衣服的撫衣裳,問候的問候。柳丞相顧不上回他們的話,怒睜眼睛問道:“袁訓什么!”
這大晚上的去擊宮門外登聞鼓,這是催皇上大晚上的上朝。袁訓他想做什么?
家人也就不吞吞吐吐了,雖然袁訓的話很難聽。“他從大街上開始罵老爺您,滿大街的罵,罵您想霸占英敏殿下的親事,罵您違背圣意,罵您……”
柳丞相胡子翹動,往后一歪,幸好背后有人,他沒有摔倒。
饒是這樣,柳丞相只覺得神思昏昏,頭腦暈沉,眼前不時的冒星星。四面的眸光,都不再是提到袁家就耀武揚威,而都有些怯意。
暗問自己這時候能倒下嗎?
答案,當然是不能。
一挺腰子,柳丞相站起來。家主人物,越是風浪大,越是能穩得住才行。
“穩?。 ?
隨著這兩個字出來,柳丞相旁邊的人齊齊伸出手,都有扶他的意思。柳丞相這一回沒功夫摔,但讓嚇了一跳,黑著臉:“作什么!”
推開來扶的手,裝作大步走出去。但沒走上幾步,他沮喪起來。他摔的是屁股,屁股連著腿,又摔的是冰冷雪地上,大腿抽痛上來。
難道我老了嗎?
柳丞相茫然四顧,我竟然連個小兒也對付不了?讓他弄得六神無主。想上半天,總算想明白。不再逞強,回身對子侄們厲聲道:“來扶我!”
子侄們已經在心中嘀咕,到底是要我們扶,還是不要我們扶呢?走上去幾個,扶起柳丞相,一起往都察院來。
……
“別攔著我,我要去擂登聞鼓!我要面圣!”袁訓初到都察院的時候,是一直這樣咆哮。左都御史讓他鬧得煩,冷笑道:“小袁將軍,今兒是我在這里,你別撒野?!?
袁訓對他冷笑連連:“柳丞相派人上我家打劫,我還不能訴冤了!”
“你過來,我們單獨說話?!弊蠖加穼υ柟垂词种福柛蕉^去,左都御史罵道:“袁御史,有在自己衙門里撒野的嗎?有能耐,你上柳家撒去!”
袁訓才悻悻然不再鬧騰:“我會去的。”
都察院最高的官職,左右都御史,有一個是以前老侯的官職。他們自己有多少御史在外面,還是清楚的。
但袁訓不走:“這事情今天就審,現審,我在這里等著!”
左都御史讓他逗笑,吩咐人:“給袁將軍看茶,他現在犯糊涂,硬是把怎么審案子都忘記,不是他說今天審就今天審的……”
“所以我要擂登聞鼓!”袁訓又拐回話題。
左都御史讓他氣得笑:“不許你擂!這大晚上,你也沒吃虧,這不是緊急到半夜把皇上請起的事情!”
“不讓我去,你就現在給我審!”袁訓接過茶水,往手里一端:“我是苦主,我在這聽著!”孔青等人跟他過來,袁訓往外面道:“回去一個看看奶奶回來沒有,如果沒有,往太子府上報信去,就說家里讓打劫,請太子府上放她回來吧!”
左都御史頭大:“也不許去,大過年的,不許驚動太子府上!”
“你左也不讓,右也不讓,你到底想怎樣!”袁訓問他。
左都御史把袖子一拂:“我陪你坐著,你愿意坐到明天,老夫我年不過了,我陪你到底!”
正說著話,外面柳家的人一擁而進。柳丞相上了年紀,先進來的自然是年青腿快的子弟和家人。
看一看,袁訓安安穩穩,毛發無損,舒舒服服蹺著腿,左都御史正陪他用茶。
“姓袁的我們和你拼了!”他們才去看過柳明等人傷勢,還沒有發現從此好不了,只見到滿身是血,就把他們一直驕奢的個性全都引發。
走出家門只在京里,一般是不帶劍的。但柳家宅子都讓炸塌,這是如臨大敵的狀態,都帶的兵器。
“唰唰唰!”長劍鋼刀全都出鞘。才一出鞘,左都御史變了臉:“當我這里是什么地方!來人,拿下!”
“砰!”
有人跑得太快,直沖到袁訓面前。袁訓側身避過劍鋒,一拳搗在他面上。那個人倒在地上就裝死,往后一摔,就此一動不動。
“小袁住手!”左都御史正在喊,見袁訓把手中熱茶一潑,全澆在他面上,罵道:“還敢裝死!”
“啊吆,啊…?!碧饋砭蜎_出去一個,一頭栽倒雪地里,試圖用雪來降溫。
左都御史啼笑皆非。再看那個人,他差點撞到進來的柳丞相。
柳丞相還沒有見到袁訓的面,家里人就又倒下去一個。他氣急敗壞往里進,和袁訓四目對上,柳丞相是幾乎不能控制自己,而袁訓陰沉陰森森,斜眼反目直瞪到柳丞相面上。
兩張全是黑面,剛一撞上,柳丞相跟來的人又大罵出來。
“袁訓,你膽子不小,你敢沖撞丞相!”
“我呸!什么東西!你敢上我家打劫,我不但敢沖撞,老子揍你!”
柳丞相跟來的人,有些是他的兄弟,比袁訓年長至少一輩是有的。他們在京里受榮華富貴受人敬重,從不習慣受人這樣對待。
聽到“老子”二字,驚得眼珠子都要出來,而柳丞相就更腦袋嗡嗡作響。
……
關于丞相這官職,在有些朝代是天子之下,百官之上,代天子統百官。但不是所有朝代都是同樣官職有同樣權力,本朝就不是。
幾代皇帝都是父子同心,太子少年參政,太子才是代天子統百官,到柳丞相這里,權力就更不高,官職品級雖高,卻有些虛空的味道,軍機先參與得少,讓兵部全拿走,有點兒封個爵位褒獎那感覺。
功勞不小,蔭及后代,就丞相吧,官職高于別的官員,但是不是真的天子心腹重臣,重臣還有別人。
歷朝歷代算起來,討天子真心信任的,都不見得三公或三孤。
但這官職崇高,這是事實。
再說袁訓,他官升三級,前朝有過。直到他女兒加壽定親太子嫡子,而英敏殿下是定親以后才封皇太孫,他這個新貴才冉冉升起在朝堂上。
老臣對上新貴,就是今天的局面。
左都御史上前,站在柳丞相和袁訓中間,沉聲道:“丞相,袁訓,這里是都察院,專審官員的地方!”袖子拱起,客氣也不能少,不然這兩個人拆都察院,今天晚上非驚動皇上不可。
“兩位大人,本案已受理,明兒再來聽信吧!”
對自己的人使個眼色,提高警惕,這兩個人不出去,半點兒不能放松。
袁訓可以從他面子。
柳丞相也可以從丞相身份來閉嘴。
但別人呢?
柳至的父親聞言大怒,對左都御史狠瞪一眼,從柳丞相背后走出,指住袁訓就罵:“小畜生!……”
“啪!”
袁訓狠狠一巴掌煽走他。
“姓袁的你敢動手!”叫罵聲中,又再次大亂。而避到外面的關安蔣德孔青萬大同也沖進來,孔青以前是強盜,萬大同是野性子,都大罵不止:“同他廢話什么!這都察院是老賊開的,他們敢在這里鬧事,我們倒不敢!”
萬大同瞅準站在最后面的柳家人,抬腿就是一腳,罵道:“狗娘養的,王法看來是你們家定的。什么東西,你家做著官,你們家還負責打劫!”
再看袁訓,借著機會,早又擠進人堆里打個不停。
“丞相!”
左都御史火冒三丈,官體也不顧了,直沖到柳丞相面前,恨得一把揪住他官袍:“老夫我要告你,老夫我同你面圣去!”
旁邊有人叫嚷:“姓袁的火燒我們家你怎么不管,他打傷我們人你怎么不管!”左都御史咬牙切齒,頭一暈,想也不想,劈面也給他一記巴掌。
他另一只手還揪住柳丞相,一記巴掌帶得自己身子一歪,柳丞相也就跟著一歪,險些摔倒。
不容他站起,左都御史惡狠狠的面容又回到他面前。
柳丞相是半歪身子,但好在后面有人及時扶住。左都御史惱得太狠,為和他臉對上臉,把個腦袋一歪,硬是對上眼。
“丞相,”他壓抑嗓音:“你這是打雁讓啄了眼!你醒醒吧,袁訓不是好惹的!”說過,把柳丞相衣袍一推,左都御史大喝一聲:“送客!老夫這里招待不起,你們出門打去,老夫我今天耳朵聾,我再也不會管你們!”
而此時,外面騰騰進來十幾個人,全是太子黨人,蘇先走在最前面。
“小袁,說你家出事,我們來看看!”蘇先正眼也不看柳丞相。
袁訓冷笑:“我勸你們都別來!當朝丞相派人往我家去打劫,現在又追到都察院來打我,他馬上就要謀反,你們都躲遠些!”
謀反?
柳丞相不是從剛才進來就一直不能清醒,而是從他家宅子讓燒,就一直沒清醒過來,他的心就一直高了低了的,他就一直沒怎么說話。此時一個激靈,還是沒醒,但袁訓的話他不能不接。
上前怒目:“袁訓你血口噴人!”
“丞相!”蘇先喝住他,冷著面龐:“請你去見太子殿下,”再轉向袁訓:“小袁你也去?!痹柾厣现刂匾慌?,罵了句:“坐家里也能有事情!”
柳丞相眼皮子一跳,怒容滿面,卷卷袖子,對自家人喝道:“我們走太子府上!”
……
太子極不情愿的出來,懶洋洋的從后面走出,漫不經心:“哎喲,你們還真到我這兒來了,我說反正沒有王法了,你們繼續打吧,打到死絕了人,我想也就差不多了。”
袁訓聽到這話倒還罷了,柳丞相聽過淚流滿面。太子可是他親女婿。
問題是,袁訓也是親表弟。
自然是糊涂的柳丞相痛哭不止:“臣,自十五歲有父萌出仕,兢兢業業,并不敢有一日犯錯,臣,……”
“那今天是怎么回事?”太子不客氣的打斷他。
柳丞相哆哆嗦嗦,尋思著太子并沒有給他賜坐。而另一邊,袁訓放聲大哭。
太子哆嗦一下。
他見過表弟流淚,也是默默的哭,像今天這樣開了水閘似的,太子想我要讓你嚇出毛病來,看你擔得起?
年青和年老的區別,有時候很明顯。
柳丞相是打算聲情并茂地述說他柳家的功績,讓袁訓生生打斷。袁訓是捶著地,無賴潑皮似的,把頭對著地面碰得當當響。
“回殿下,這京里住不得了,請容臣交卸官職,接出女兒,我們回鄉去,這京里沒有王法,柳丞相縱使家人上臣門上打搶,臣要還鄉!”
柳丞相深吸一口氣,很想哭得比袁訓大,但袁訓是個將軍,中氣十足,哇啦哇啦的哭起來跟加壽一個模樣。
太子摔了東西!
怒道:“我也管不了,你們繼續打!”跺腳一指房外:“出我府中打去!”
“殿下!”
柳丞相爬起來就要去追,太子對他冰冷一回眸,一扭頭進去。
進去還能睡得著嗎?
氣得在后廊下走來走去,太子是讓表弟膈應的。
對柳家從過年前,太子就失望透底。
他的母后是十分疼愛太子妃,是十分的看重柳家,才把加壽許給英敏。這樣說,難免有因加壽而抬愛英敏的意思。
但英敏是嫡子,中宮才許加壽給他。意思一目了然,英敏小殿下將是祖母和父親眼中,下一任的太子殿下。
中宮這樣的厚愛太子妃,太子妃還這般胡鬧,傷中宮的心,就是傷太子的心。中宮可以不理會太子妃,太子也可以把太子妃丟后宅里,但柳丞相針對袁訓,中宮和太子早就怒不可遏。
柳家失火,柳家去袁家,都在太子意料之中。但表弟當面放潑,太子越想心里越堵,如他所想,他剛才就不想出來。
走動中,隨意的往房里看看,太子愣住。
他一出去,袁訓立即不哭。潑天的哭聲,立即化為烏有。袁訓從地上一跳起來,對著柳丞相走過去。
這里沒有人,柳丞相是不得不怕。往后就退,甚至叫出來:“快來人了啊……”
“裝!你接著裝!”袁訓鐵青著臉打斷他,雙手拳頭攥得緊緊的,對柳丞相怒氣沖天。
這些天窩的火氣海涌潮翻的出來。
“有能耐,你往宮里去,把我女兒也打了!”
“有能耐,你把我們攆出京!”
“有能耐,你把親事正大光明的拆散!”
袁訓越罵越紅眼,索性大罵:“一大把年紀,是該受人敬重的時候,你耍不要臉!你不睜大狗眼看看,這親事我何曾用過手段。這親事不是我尋來的!”
這親事不是我尋來的!
不是我尋來的!
柳丞相驚得瞳仁都要散開。袁訓又厲聲罵過來:“你有能耐,我和你上金殿裝去!”覺得臉上不舒服,隨手一抹,滿手是水。袁訓這才想到剛才他才大哭過,把手上淚水一甩,冷笑:“我愿意陪你金殿上哭,你幾時去!”
太子看到這里,無明火躥多高。他也咆哮了:“來人,把丞相請出去,把袁訓攆出去,把太子妃禁足,再也不許放他們進來!”
……
消息到這個時候,京里已經傳開。
真是刮風下雪的,還傳得這么快。
燈籠照得門外通明,人馬分成兩邊。
一邊柳家的人齊集,怕沒有兩、三百人。而另一邊,蘇先站在最前面,太子黨們又來了幾個人,現在有二十多個人,但他們是私下嘀咕:“和柳家?柳至去了哪里?”
“出京了?!?
“小袁和柳家對上,柳至心里會難過吧?”
“還不是為親事?!?
能讓太子相中,都一點就透,他們一面疑惑這忙怎么幫,打傷柳家的人柳至回來大家臉上不好看,但柳家的人傷袁訓,這也不行。
柳丞相和袁訓走出來,柳丞相心里不是滋味兒,總有些透骨寒涼感。說袁訓燒了他家,他到底現在沒有證據。
就是有證據,柳明對袁家也不占理。打架的地方,是柳明到袁家門外。不是袁訓到柳家門外。
他是位尊成習慣,沒想到袁訓這么硬骨頭,抓住機會就恨不能掀破天。
家人們齊集過來,怒目袁訓,追問柳丞相:“太子怎么說?”
而另一邊,蘇先等人圍住袁訓,也問太子的意思。
冷捕頭走出來,慢吞吞,滿面壞笑:“太子殿下有話,反正兩位也沒有王法了,就索性打吧,打到死沒了人吧!”
“?。俊?
柳家的人詫異過,隨即有人高呼:“打死姓袁的!”
袁訓好笑,有能耐說,拜托你有能耐打。
而萬大同孔青關安反唇回罵:“怕你們不敢來!”
刀劍再一次拔出,而關安興沖沖又揮舞起大刀。關安從袁訓從軍時跟上他,表面上一直沒升,但任保接加壽來看他那回,就告訴他已許下的官職,十分不錯。
關安當夜和任保住,和任保分析半夜,決定辭去官職,從此一心一意跟隨袁訓。關安道:“小袁將軍人不錯,足夠義氣,又有靠山,我從此就跟著他。”
中宮聽到回報后,也沒有虧待關安,轉而給他的繼父升了官職。關安自然感激,也揣摩出來這一回再盡心盡力,家里不是賞賜就是升官。
關安大紅臉激成紫紅,大刀往前挑釁的捅著:“來來來,說打就打,別磨蹭!”
柳丞相的臉又白上一層。
踢人踢斷自己腿,可能就這感覺。
而這還不算,街頭又過來一群人。有人大笑:“袁訓,哈哈,你好大膽子,聽說你打到都察院?!?
長陵侯世子帶著家人過來。
袁訓心頭一陣溫暖,對他微笑:“你和柳至最好,你還是回去吧!”
“可你是我表弟的親家!”
袁訓嚇得一愣,他欠小王爺的親事債,每每自己想起都認為不真實,聽別人說更覺得可怕?!澳隳膫€表弟?”
沈渭和小王爺,可都是你表弟!
長陵侯世子也一愣:“你不是和沈渭結成兒女親家?”袁訓放下心,心有余悸:“是,”他的表情分明泄漏什么,長陵侯世子也想起來,那表情十分精彩:“不會吧?”
“沒有的事!”袁訓一口否認,這會兒正為女兒親事煩惱,別提小王爺那茬。
才想到這里,又來一撥人,連家和尚家的年青子弟趕過來,大家在馬上嘻嘻哈哈:“袁訓,你有種!”
袁訓低低咒罵:“又不是我先動的手!”這樣一來,他索性提高嗓音:“兄弟們,和柳家,我不先動手,今天晚上也是柳明帶人打到我家門上。但你們和柳至都不錯,你們走吧,我不要你們陪!”
把腰帶緊緊,對著柳丞相冷若冰霜:“還打不打,我奉陪到底!”
蘇先也提高嗓音:“都聽到了,我就說不會是小袁先動手!都聽好了,我和柳至也不錯,但柳家再先動手,小袁,我幫你!”
“對,柳家先動手,小袁,我們幫你!”
呼聲后面,又有一個人高聲大叫:“姓袁的,別要這群顧前顧后的,我們來幫你!”柳家后面大亂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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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丞相這時候再不上心,也得十二分的經心,急得大叫:“不要打,穩??!”
蔣德心想你老家伙變得還挺快,變過來也不算你有理。吼一嗓子:“哎,柳家的好漢們,你們剛才不是還要打死姓袁的!”
隔壁兩條街有人聽到,火把下面,阮家小二最著急:“父親哥哥,你們快點兒快點兒!”催馬當先跑出去。
靖遠侯面沉如水,側耳聽聽:“不像話,柳家老匹夫還真敢動手!”
而袁訓這里,從柳家的后面過來一堆人,都長什么模樣?
大冬天的敞開衣襟,歪戴皮帽,清一色的混混。
最前面的一個人,生得眉毛有兩指多寬,跟兩個掃帚在臉上似的。袁訓脫口:“嚴大掃,你怎么來了!”
這嚴大掃帚,是小王爺以前在京里的人。小王爺走時沒帶上他,小王爺一直以為遺憾。
嚴大掃嬉皮笑臉,把個拇指一伸:“姓袁的你有種,我家小王爺托人來口信兒,說你回京了,說你們現在是親戚,讓我們照應點兒。”
蕭觀是讓袁訓回京辭親事嚇的,怕他有閃失,讓他留在京里的這幫子人照顧他。
袁訓聽過,魂都快沒有。才剛讓長陵侯世子的話嚇的還沒好,現在又接著讓嚇。太子黨等人奇怪,你小袁幾時和小王爺也是親戚?以前常對著罵,打翻臉也好幾回不是嗎?
有人問出來:“嚴大掃,他們是什么親戚?”
袁訓臉就更白,生怕嚴大掃說出來他家女兒許給蕭觀,這會讓兄弟們看不起的。擺手打岔:“沒有沒有。”
嚴大掃疑惑:“什么叫沒有???姓袁的,你不是弟弟嗎?”
所有的眼光集中到袁訓面上,袁訓卻心又寬了。
“呼……”袁訓長長的松口氣,只要不說親事就行。再看太子黨,表情就更奇怪。你們還能成兄弟?
“哎,我說你親事也許我那個表弟了?”長陵侯世子猜到七七八八,鬼鬼祟祟湊過來問。袁訓魂幾不附體,反駁:“沒有!”
他要是從容的否認,長陵侯世子倒不會奇怪。見袁訓讓針扎似的跳起,長陵侯世子嘿嘿笑了。這里面有鬼!
靖遠侯再過來的時候,阮家小二正和柳家的一個人對罵。
“不要皮!所以你學里名次低!”
“你吹大牛,看你這科不中狀元你去死嗎!”
阮家小二就腆肚子,把個身子左晃右晃:“哎哎哎,我敢吹牛皮,你也吹個我看看!”他神氣活現:“各位,我本科是要中狀元的,各位準備好禮金,少了別登門!”
笑聲和罵聲都哄然起來,靖遠侯來到前面。
他也氣得面色發青:“柳丞相,你這樣欺負人不對吧!”
“和他廢話什么,他就是欺負袁家沒長輩!”
又一個人擠到他后面,南安侯,年青的鐘恒沛也過來。年青人火氣盛,鐘恒沛鐵青著臉:“丞相,我們已去都察院問過,去都督府問過,這事情是你家子弟先行挑釁。你仗著親戚多是不是,你只管約齊你家親戚,我們一起說話!”
董阮鐘家,太子黨蘇先為首,小王爺的混混們,袁訓和他的家人們,火把映出他們的面容,都堅如鐵石般不可輕視。
柳丞相最擅長的,是詭計。對面打架這事,他一不是武將,二不是混混,三也占不住許多道理,四他的心思不敢明言。
他以為抓住袁訓的錯,卻沒想到袁訓坦然,你家房子不是我燒的,親事也不是我求來的。有些沒有明說的話,柳丞相也能意會,他正眼前一個勁兒的發黑,一個勁兒的難過。
他冷哼一聲:“此時對嘴,又有何意義!”
“我呸!”袁訓對著他又啐一口,聽得有些人都不敢相信。袁訓大罵:“裝,你又裝相到這里!對嘴無意義,你帶著你家的人不是一直在這里!”
柳丞相大怒:“袁訓小兒!你不要欺人太甚!”
“是你欺人太甚吧!”阮家小二扮個鬼臉兒,繼續腆起肚子,對著柳家和他適才對嘴的那個人:“吹,我就是敢吹,我今年一定中狀元!”
柳家那人和他在學里就不對盤,那人腦袋一般,屬于能中就不錯,他還就是不敢吹。而阮家小二,沒事兒就找人會詩文,找得別人都怕他,才名早就出去。
靖遠侯走上一步,抬起手,在他后面的聲音停下來,小二也不再說話,只左搖右擺的甩肚子,可以氣死人。
他們一靜下來,柳家的人也隨之安靜。
今天這事情主要是太大,世家混混們全出來了,柳家是準備找事,沒打算潑天似做事。這個時候怕不怕,只有自己知道。
“丞相,”靖遠侯冷淡地道:“你針對袁家是何居心,你是司馬昭之心,朝野盡知!今天晚上事情大家都看在眼里,可以說,滿京里都看在眼里!”
靖遠侯也怒了:“國沒有國法嗎!”他眸子里濃云密布:“今天這事情,我們必不會就此罷休!”他已經是刀鋒似的目光,雪亮得像銀河中水洗練過。
他的寶貝兒子,最小的那個,阮家小二得意附合:“對,這事兒沒完!”袁訓嫌他多話,一抬手,扣住小二嘴巴,使個眼色,后面去。
你是添亂的。
小二后退幾步,繼續叉腰腆肚子左扭右擰。他不出聲,用口型得瑟,我中狀元,我要中狀元。
冷捕頭再次走出來,還是壞笑一地:“哈哈,你們倒還沒打?”把個雙手一抬:“太子殿下有令,他就要歇息了,我們關大門,各位大人,太子殿下這是行方便,要知道太子府上一年到頭不關大門,今天為了大人們,關大門,眼不見心凈,你們別客氣,慢慢的打,哈哈,關門!”
太子府上大門關上。
……。
這是打還是不打?
柳丞相早麻木,所以頭皮發麻也無感覺。他心里亂蓬蓬盡是心事,還有太子妃讓禁足,不管怎么看,太子殿下沒有向著柳家。
而他是官職在身,難道真的沒王法,這就開打?
看對面袁訓等人,包括以前和柳至不錯的孩子,那眼光都有變化。這打起來,又不掙錢。再看那一幫子混混,更是擠眉弄眼,盼著開打模樣。
騎虎難下,就說這個時候。
這時候,應該有個人勸自己回去,柳丞相也就有了臺階下去,但回眸自己的子弟們,都帶著不服輸,這當口兒,竟然沒有人來勸:“丞相我們回去,從長計議才是?!?
柳丞相低嘆,很想表現得無畏,卻總帶沮喪:“袁訓,我們朝堂上見!”
就要走時,“慢著!”
袁訓喝聲。
世家子弟們都不說話,知道這時候插話都在氣頭上,起反作用反而不好。但混混們卻不管三七二十一,起哄起來。
“叫你別走,哈哈,”
“不是要打,這就要走?”
“兄弟,那是丞相,說話要客氣?!?
“丞相,好大的官兒,哥哥我明天就出京,他還能追殺我?”
嚴大掃嘻嘻而笑,他們有蕭觀撐腰,以前就很隨意,別人也不惹他們。今天惹丞相,這不是為姓袁的?
袁訓擰眉頭:“別說話!”
混混們這才安靜。
袁訓走上一步:“柳丞相!今兒這事,是你家起的頭!”再往胸脯上一拍:“明兒,該我先一次?!?
混混們再次起哄:“對,輪流做莊?!?
袁訓轉過身子,再面對太子黨:“今天不是我先,但我要是弱一點兒,死街頭上的就是我!明兒,我先挑頭,有去柳家幫忙的,我不怪你們!”
蘇先面對表情:“一人一次,公平!”
“公平!”嚴大掃大叫。
“公平!”靖遠侯厲聲。
“公平!”不知是誰先出了聲,說這話的人就越來越多。
火焰不僅跳躍在柳家眉目上,也同時跳躍在袁訓,南安侯府,靖遠侯府等等等人上面。
靖遠侯對夜空淡然,他是把這一寶押在袁訓身上,他既然今夜敢出來,就不帶后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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