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王推想來推想去,在郡王們心里,應該想得到太子出彩,因此地的主帥是自己,面上有光的先是自己。長平郡王不可能來添太子出彩。反而認為殿下身份不同,對他告個自己黑狀還差不多。
但如果想對太子告黑狀,那更應該背后嘀咕去才對。
深夜見自己?
這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啊。
帳篷外面傳來腳步聲,梁山王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現放著太上皇沒亮身份,躲在人后,凡事只有看的更清。哪個不長眼的要尋釁自己,盡管來吧。
一包袱珠寶閃到王爺的眼。
長平郡王背著它進來,行過禮,就往一旁的椅子上,放下包袱,打開來,對著梁山王深深又行一個大禮:“受王爺照顧良多,此許微物,請王爺笑納。”
饒是梁山王想事兒不比別人慢,也流露出驚相。微張著嘴,微瞪著眼,看傻子似的,掃一眼珠寶,估量出價值不錯,再掃一眼長平郡王,估量著這人傻到幾分。
代代梁山王都有專屬于自己的手段,比如老王,他偏向的是郡王,任由郡王們侵吞國公地方而視而不見,而郡王們相當有把柄在老王手里,相對好使喚。到蕭觀手里,他把握的穩。龍家老國公既然是小倌兒親舅父,是充當小倌兒成長歲月里父親身份的人,這還用思慮嗎?國公們要翻身。
輔老國公不可能只對小倌兒說他自己的難,而不把別的國公說出來不是。
有些情勢,梁山王、郡王加上國公們在同一陣營。有時情勢,梁山王自成一個陣營,郡王們是一個陣營,國公們另外是一個。
老國公在說自己時,極容易的就把國公們一起說進去。
而天下大勢,此消彼長,國公們也應該翻身。大倌對國公們重新看重。那么,必然的就與郡王們面和心不和。
但運道不錯,面和心不和的人不是全部。
陳留郡王本就向著岳父龍家,他與王爺的不和不包括在梁山王向著國公們里面。
項城郡王自從讓拿進京,就讓小倌兒收了魂魄似的,他家的子弟趕考上京又在小倌家學附讀,項城郡王從此老實做人,再沒有非分之想。
江左郡王蕭德寶,除去和戰哥吵鬧——這是青梅竹馬般的怨氣,打小兒積攢。對加福卻極好——這是青梅竹馬般的情誼,打小兒積攢。他們父子是表面上讓梁山王父子唾棄,背后卻不用擔心的人。
公認靖和郡王通過張豪抱住袁家大腿,有加福在,好似南天門天王全在這里,他也不敢怎么樣。
東安世子關在京中昭獄。
算過算去,余下的長平、渭北和漢川三個年長郡王,是生事情的人。
結果,送一包袱東西,這叫哪門子平地生波?
“你,讓馬踩了?”梁山王嘟囔。
長平郡王裝沒聽見,堆笑把來意徐徐說出:“這是數件家藏飾品,早就想獻給王爺,一時沒有找到合適機會。恰好,太子殿下和府上小哥兒小姑娘到來,請王爺不棄留下,有中意的,以您名義呈上去,也是太子往邊城來一趟的念想,給小哥兒和小姑娘行囊中多件物事。”
梁山王還在懵懂中,回想下今天沒有上報驚馬,也沒有驚獸,誰打壞面前這位的腦袋,讓他六月里飛雪,往老子這里殷勤到十分。
呸呸!
六月雪足以形容驚異,卻是奇冤,老子哪有冤屈給過他。
縱然給過,梁山王也不準備承認,只是把自己提醒的想到一點。沉聲道:“你和誰又爭地方爭馬爭新兵?”
長平郡王維持笑容不改:“一切由王爺分派,爭它何來。”
梁山王愈發覺得詭異,尋思面前這個人笑的全無芥蒂,舊日對自己年青襲帥位的不滿、分派戰役的不滿、上報軍功上的不滿……都不知去了哪里。
春夜寒風從帳簾外進來,梁山王頓時明白了,吼一聲:“鬼上身!”對著長平郡王劈面一記巴掌。
長平郡王萬沒有想到王爺的心思豐富到如此地步,再見到他的巴掌來的并不迅急,身為一個人,敏捷的躲開。
對面,梁山王端著下巴納悶:“我聽過的古記里說,鬼上身的人身法滯,這就不是鬼,是人,這犯的哪門子混?”
長平郡王啼笑皆非:“您怎么想到鬼上身這話?”
“我小的時候什么書都愛聽,我孫子來了,這幾天搜羅胸中古記兒,附近就是戰場,可不想的都是鬼話。”梁山王也算機靈,沒想起來話里罵了自己。
長平郡王對著王爺“鬼話”也沒聽出來,只為話意更加好笑:“當兵的煞氣重,哪個不長眼的鬼敢纏我?”
“好吧,你是人,那么說吧,禮下于人,要么必有所求,要么不懷好意,你打的什么主意?”梁山王直勾勾盯著他。
長平郡王認真又下一禮,把心事和盤托出:“自我少年入軍中,數十年彈指一揮間,年老傷病,不能再侍候王爺,膝下犬子雖不堪,已侍候王爺也有二十年以上,容我卸了差使,以后給他當個老慕僚吧。”
原來是這件。
梁山王長長出一口氣,暗暗又出了心頭一口提防之氣。這口氣自他接過老王帥位開始就存在心底,歷年有增也有減,直到此時此刻,長平郡王算對他服軟,這口氣才敢不再撐著。
長平郡王固然怕梁山王刁難,梁山王也怕他們襲爵不好好的講,是一場新的發難。
輕易示好,主動的過問襲爵,又怕讓長平郡王等人小瞧,反而是示弱的舉動。沒有原因,梁山王是不會主動過問。
長平郡王以前不知道京里對他什么看法,也想過他可以為襲爵結交京官,但未必就能知道忠毅侯和宮里的心思,萬一讓發現,只起反作用。
梁山王等他為兒子主動服軟,或者求和。長平郡王沒有把握不敢前來。兩下里蓄了勁直到今天,長平郡王完全弄清楚。太上皇對他沒有別的看法,那么宮中就不會。那么,襲爵的事情主要在梁山王手里。
至于他的親家忠毅侯的態度,太上皇的態度就能決定袁侯爺有沒有在宮里亂說過話,既然沒有不用顧慮。
長平郡王就來了。
兩個人目光互撞,一瞬就閃開,彼此都知道此時臣服,將成下一代的定局。
梁山王不是年青時候,沒有乘勝追擊,他沒有得意地笑。
長平郡王神色鎮靜,也沒有為從此低頭而窘迫。
袁家兩次出游,來了兩屆太子,他和有袁家加福為兒媳的梁山王還爭什么呢?早已不是對手。
梁山王認真說了聲好,長平郡王道謝過,轉身就走。
“且住。”
身后傳來呼聲。
長平郡王回頭含笑:“王爺還有什么吩咐?”其實心里打鼓,莫非有變?
“本王這幾天心情好,還有要襲爵的,麻煩你去說一聲。”梁山王板著臉,并沒有取笑的意思。
是讓我去知會漢川和渭北嗎?
長平郡王詫異地道:“王爺,您叫來他們親自說,豈不是恩威施加?”挺起胸膛獻一個現成的殷勤:“他們若想的歪,我不會放過。”
長平郡王的臣服,梁山王與這幾位郡王的局面確實來個大改變。立威也正是時候。但他擺擺手,眸中有疲倦之色:“不用了!猜了這些年心思,你們不累,我累。你去說吧。愿意來的就來,不愿意來的,本王繼續候著他。”
對著他的倦意,長平郡王也黯然了。幾十年勾心斗角,他也覺勞累。
袁家的幾個孩子浮現在腦海中。
打拳時傲氣小模樣,說起游玩時繪聲繪色小模樣……都讓長平郡王放棄與梁山王的繼續對峙。
袁家教導孩子的方式,長平郡王自問比不了。那么他為了兒子,不早早的向梁山王和解,難道等著告老以后,看著世子在第一次出游中隨行的戰哥和加福手中吃苦頭嗎?
出游,手里有些錢財,家家都辦得。但忠毅侯出游辦了許多大事,在他回京后一一傳到外省,長平郡王掂量的出份量。
把他的累和袁征等小孩子的輕快放在一起,長平郡王的勞累頓時加重如萬鈞。
他沒有心思多進言,答應一聲是,轉身就走。
“且住!”
又一聲呼聲把他叫住。
長平郡王回身等候。
梁山王手指包袱:“東西我收下來,不過你說話不對,我得糾正。你說送給我家小哥兒小姑娘,這話得改。要把長女說在前面才行。我家有長女呢。”
長平郡王有姑、有姐、有女、有孫女兒,這會兒也沒有心情,難以理解梁山王的這句話。當他是怪癖性,再說這要求也不難,重新說了一遍:“給小姑娘小哥兒行囊中多件物事。”
梁山王呵呵笑著,親自送他到帳篷外面。
蕭戰等人已到,隨著梁山王一起進來。多出幾個梁山王沒有找來的人。
太子、齊王世子、蕭燁蕭炫、袁乖寶小夫妻、白大帥三姐弟、袁征三兄弟和小小龍氏兄弟中的龍存讓,龍存直。
梁山王把包袱呈到太子面前:“這是加福和戰哥歷年在集市上所購,剛找出來,本打算明天送給老太爺、殿下賞玩,余下的再一人給一件,剛好您過來,請您先挑選。”
太子就挑選了一件貓眼石的簪子,給老太爺挑了一件扳指。齊王世子挑過,蕭燁蕭炫讓乖寶舅舅和弟妹們先挑,“騰”,跳出幾個人到中間。
確切來說,是幾個孩子。
白大帥、蕭鎮、袁征、袁律和沈暉指手畫腳:“東西不著急,快說去哪里打仗?”
銀哥永遠是不著急性子,笑瞇瞇走上來,拍著小胸脯:“還有我一個。”
把個梁山王樂的,抱起蕭銀親了親,說話時,先安慰長女和長子:“祖父個個疼,但是先抱最小的。”眼睛轉動,把袁征、袁律和沈暉也說進去的神態。
下一句才是詢問:“你們是怎么知道的?”他不認為兒子蕭戰會泄密,瞪的是褚大路。
褚大路不怕他,回瞪過去:“不是我。”
“是我猜出來的。”袁征昂著小腦袋。
“我也是。”
“還有我。”
長子長女和袁律、沈暉一起跟上,一時間大帳的燭光下面,數個小身子顯擺的亂晃動,一地的碎影。
太子小聲問齊王世子蕭晗:“這風頭不應該是我出嗎?我最大啊。”蕭晗裝模作樣尋思下:“王爺才剛說過,最小的要抱著,最小的也要讓著吧。咱們大了,只能退后。”
這兩個也是認出梁山王父子不陪著打獵透著奇怪,后面又遇上袁征等說出疑惑,尋求哥哥們支持,他們也就在這里。
“好吧,最小的要讓著。”太子滿面無奈:“其實我也不大啊。”嘻嘻地笑:“不把黑加福算進去,不把鎮哥、銀哥他們算進去,我還可以算孩子。”
白大帥耳朵尖,小眼神兒翻著過來一記。
梁山王花了些鐘點把孩子們哄好,請太子和齊王世子上坐,陳留郡王的孫子讓他們隨意,他坐下來時,左手抱著長女,右手抱著袁征,讓長子帶著銀哥站到左邊,右邊是袁律和沈暉。
“呵呵,都貼著祖父站,祖父一會兒也離不開你們。”
居然沒有樂暈,沒忘記招呼袁乖寶:“小兒子哎,帶上你媳婦跟爹坐并排。”
對小小龍氏兄弟大白眼:“不討喜的祖父,不討喜的爹,愛坐哪里坐哪里。”
說到這里一愣神:“戰哥,把你忘記了,呵呵,你坐到小兒子身邊。”
“哧”,褚大路冷笑一聲,這位把他忘記。這都什么人,見到別人家的兒子也霸,孫子也霸。
袁征率先理論,仰起可愛的小面容:“您只是大祖父,可不是祖父。”
袁律附合:“是啊,不能蒙過去。”
沈暉附合:“大這個字必然帶上,不然就成了親祖父。”
梁山王打算執迷不悟,孫子在手,笑得合不攏嘴:“二祖父不在,哪有大小之分,我就是親的。”
這般不要面皮的人,安書蘭很想看在靜姝的份上向著他,可是……。還是算了吧。
沖著靜姝才坐在這里,這才說得過去。安書蘭隨袁乖寶坐下。褚大路自己尋個位子坐下,算大家坐定,由他說起來。
“他們躲在五十里外的小山谷,是去年就來窺視新城,王爺拉起巡邏圈,把他們圍在中間走不了。聽他們語氣也不想走,想把迎來的貴人身份弄明白。”
太子奇怪:“去年就到,至少有小半年,卻還沒弄明白我的身份?”太子往新城來時,沒有帶倚仗。但在大同,卻是全副倚仗擺開,不用打聽,上街上瞅一眼就知道。
褚大路忍俊不禁:“他們認為新城再建幾座,就離他們越來越近,威脅越來越大,他們眼里只打量新城,而殿下在大同,王爺防范上不差,他們不敢去,也因沒聽到風聲而想不到去。”
太子對梁山王送去肅然起敬的眸光,口吻中帶出新的恭敬。以前的恭敬是出自老臣。此時的恭敬發自內心請教。
“過路的商人總有往大同進貨賣貨或歇腳的,他們竟然不傳?”
梁山王滿面紅光:“回殿下,這還是皇上和齊王殿下巡視揚州那年,上的奏章所提,不管本國還是異邦商人,只要不當內奸,都可以受到庇護。遇到強盜時,遇到異邦兵馬時,都可以尋求我出兵追討財物。老太爺和殿下到大同以前,我就命知會一應人等,最近兩年封鎖一切消息,違者必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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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和齊王世子齊齊送過來笑容,又異口同聲問道:“兩年?王爺好生謹慎。”
梁山王嘿嘿承認:“回二位殿下,臣請罪,這里有臣的私意。臣父子常年在邊城,見孫子們不容易。有勞老太爺和殿下送他們過來,臣盼著多呆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