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練月色醮染了一隅凄清,又有幾分肅瑟。
徐長吟倚著樹桿,有些困倦的打了個呵欠。忽地,周云英壓地聲道:“娘娘,明護衛(wèi)過來了。”
徐長吟撥開樹枝望去,果見明峰帶著兩名侍衛(wèi)掠步而至。周云英扶著徐長吟躍將下樹,明峰趕至她們面前,拱手道:“娘娘,王爺正在審問疑犯,暫時不能離開,讓屬下送娘娘先回客院歇息。”
“無妨,帶我去瞧瞧。”徐長吟早就堆了滿腹疑竇,自是想弄個明白。
明峰頓了頓,卻也未再多說,示意一名侍衛(wèi)接替周云英繼續(xù)擺弄機關,旋即引著徐周二姝朝東鐘樓而去。
一上鐘樓,徐長吟就瞧見那口正在震響的大鐘下方有個黑黝黝的洞口。明峰掏出火折子點燃,提醒道:“娘娘,里面不大干凈。”
徐長吟點點頭,掩住耳矮下身進了暗道。暗道頗深,走了數(shù)十級臺階才到底。下得臺階,眼前是一條長長的甬道,潮濕的墻壁上嵌著燈臺,散發(fā)著幽幽的光亮,透出一股陰森。暗道里的氣味既逼仄又悶滯,還夾雜著些酸臭氣,甚是難聞。
甬道盡頭有扇石門,兩名侍衛(wèi)守在門前,一見徐長吟連忙行禮。明峰推開石門,徐長吟一眼即見朱棣正坐在一張石椅上,面沉如水,顯是心情不佳。
朱棣抬首見是她,連忙起身走到她面前,有意擋住她的視線。不過,徐長吟已然瞧見石室一角躺著十余具尸體,皆是七竅流血,面皮上布滿紫黑斑點,與七智的死狀一樣。
“是同一種毒?”徐長吟心情甚是沉重。此事只是剛觸眉目,便已死了十幾個人。
朱棣點頭,將她引至另一間較干凈的石室,揉平她的眉心,沉聲道:“只是些嘍啰,還未審問出什么就已毒發(fā),不過能確定是北元殘余。”
徐長吟蹙起眉頭,“這些人一死,幕后人那里已是打草驚蛇,王爺接下來打算怎么查?”
朱棣抬手揉著她的眉心,“不必擔心,雖說他們深藏在北平府,但藏得越深,有時候留下的痕跡也會越多。”
徐長吟握住他的手,嘆了口氣:“人為財死,鳥為死亡,古人誠不欺也。”
回到客院,幾間廂房黑黢黢的沒有絲毫聲響。徐長吟囑咐周云英去歇息,不必再守在院子里,繼而小心的推門進了廂房。
一踏進屋,徐長吟冷不丁就被人捏住了臉蛋,耳邊同時傳來一記明顯的磨牙聲:“你還舍得回來了!”
就著幾縷月光,徐長吟看到霍瑯云正氣鼓鼓的瞪著自己,一雙手則使勁的蹂躪著她的臉。她不禁失笑,也沒推開霍瑯云,解釋道:“王爺來了,讓我隨他去鐘樓探探,我見三表姐睡得沉,便未擾醒你。”
霍瑯云一怔,旋即撇撇嘴,倒是知道她那表妹夫頗為專斷,但仍忍不住又捏了把徐長吟柔嫩的臉蛋,這才放下手,哼聲道:“那你們探出了些什么?”
徐長吟揉揉臉頰,她這表姐的力氣還真是大,“人都死了。”
霍瑯云頓時瞪大了眼,“死了?我這表妹夫也太狠了吧!”
徐長吟按按額頭:“與王爺無關,那些人是自行服毒身亡。”
霍瑯云驚疑不已:“怎么回事?那些人是多少人?難道不就是個小賊想裝神弄鬼,怎么倒成了死士了?”
“死了十七人。”徐長吟聲音微沉。
霍瑯云張大了嘴,良久才吐出口氣:“那接下來怎么辦,還查不查?”她已然意識到事情與她們原先猜測的不同。
“查!人雖死了,倒也還有一些線索。”七智等人身上的刺青便是一條暗線。
徐長吟思慮少頃,拉過霍瑯云的手,道:“三表姐,我想請你去與那元夫人接觸一二,了解下她是何來歷。”
“元夫人?”霍瑯云擰起眉,“她與這事有關?”
徐長吟斟酌著說道:“倒非懷疑她,只是有些怪異之感。”她懷疑元夫人是前朝之人,這種猜測并無依據(jù),只能說是一種感覺。更深層次而言,這種感覺的來源是因自賞汝嫣。她不愿這么懷疑,可心里時不時就會冒出這種念頭,將元夫人與那幕后人聯(lián)系起來。
“那好,明日我先不同你回去,與她接觸接觸,看能不能問出些什么。”霍瑯云知徐長吟不會無的放矢,這么做定是有她的道理。
“多謝三表姐。”徐長吟謝過,又與霍瑯云說了片刻,二人便回榻歇息。
再醒轉時,恰聽到悠揚的鐘聲響徹晨曦,與夜半那怪異的鐘聲渾然不同。
羅拂端來漱洗水,正侍候徐長吟梳妝,忽聽屋外傳來一陣怒氣沖沖的嬌叱。
“你找的什么破廟,大半夜的鬼哭狼嚎,嚇得本小姐一宿沒睡,這大清早的又不讓人安生,你這小妖蹄子是存心讓本小姐不好過是不是?”
徐長吟推開窗朝外瞧,就見住在西廂的年輕女子正怒容滿面的訓斥丫環(huán),從大敞的屋門能瞧見還有兩個婆子正在收拾東西。被訓斥的丫環(huán)淚眼婆娑,卻也不敢辯嘴,只能委委屈屈的縮著肩任憑女子發(fā)泄。
她們主仆一翻吵鬧,倒將住在客院的香客都給吵醒了,紛紛開始議論半夜的怪鐘鬼啼。徐長吟環(huán)眼一瞧,大多都面有疲態(tài),顯然昨晚睡得并不安生。
霍瑯云聽了會,嘖嘖有聲:“我還以為她們耳聾了,半夜里一點動靜都沒有,原來是怕得不敢出聲。”
徐長吟輕笑,余光不期然瞧見那元夫人也走出了廂房,身后的婢子捧著行李,顯然是打算離開。
霍瑯云打眼一瞧,呼道:“不好,她要走了!”說著她就要沖出去,徐長吟卻將她攔住,“不必了。”
元夫人步履雍容的走至月拱門前,似是感覺到徐長吟的注視,驀地回首朝她望來,二人目光相對,相顧頷首一笑,只是那笑里分別多了幾分意味深長和探究。
接著,元夫人攜婢離開,而徐長吟也闔上了窗子。
“長吟,就這么讓她走了?”霍瑯云倒是比徐長吟更著急起來。
“周云英會跟著她。”徐長吟做了兩手準備,如果元夫人留在寺中便讓霍瑯云接近其,若是離開則讓周云英去跟蹤。
霍瑯云怔了怔,門外突地傳來賞汝嫣的請安聲。羅拂打開門,將一身清雅的賞汝嫣請進了屋。
徐長吟見她面色仍不大好,想必也是受了怪鐘之擾,不禁蹙眉道:“昨夜可也受了擾?回府后讓劉良醫(yī)仔細給你瞧瞧。”
賞汝嫣點點頭,頗有些疲累的道:“難怪此寺留宿的香客變得如此少了,妾身之前聽說還只道是謠傳,不曾想會如此的詭異。”
“是人為而非鬼怪,不必掛心。”徐長吟有些后悔昨日沒與她解釋,讓她一宿不安。
賞汝嫣微怔,旋即象是明白了什么,“娘娘來此便是為查此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