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斷斷續(xù)續(xù)的發(fā)燒,意識混沌。我好像又變成了一個七歲的小女孩,孤弱無助。
一會兒是大雪紛飛,我吃力的踩著一連串深深淺淺大人的腳印,向冷宮中唯一點燈的屋子前進,那里母親在企盼我回家。一會兒是夏日炎炎,我被暴曬得滿頭大汗,貪婪的看昭陽殿前的千瓣蓮花映日而紅,那是我唯一被準許欣賞的風(fēng)景。
我一路跋涉,又見到了父皇。他披著黑色的戰(zhàn)衣,坐在軍帳內(nèi)與左右談笑風(fēng)生。他風(fēng)采依舊,跟我記憶中的一樣年輕英俊。我使勁叫他“父皇,父皇?”,他卻無論如何都聽不見我。我哭著糾住他的龍袍:“父皇,父皇,是我啊。”他才好像認出了我。像過去一樣,他抱著我輕輕的搖晃,吻我的額頭。我好多好多年都沒有見到父皇了,世上果然沒有一個男子可以與他相比。他是最有力的,但也有人情味。他自己快樂,也能給人快樂。在父皇的懷抱里,我安穩(wěn),快樂,舒舒服服。我對父皇笑,原來過去紛紛擾擾,那些不如意的事情,那些脆弱的心情,全都是夢。我還是獨占他的愛的光華公主。父皇笑了,對我露出潔白的牙齒。一切都沒有變。他衣襟上的氣息,竟是雪后松林的氣味,清新而陽剛,俊逸而超遠,在這個世界里,只有他和我。他低低的喚我:“光華,光華……?”我摟住他的脖子喜極而泣,不再有寒冷,不再有畏懼,我和母親不再有屈辱,我也將不再迷惘和彷徨。
有鳥囀聲,我吸了一口氣,我躺在和煦的陽光里,我終于熬過來了。圓荷樂開了花:“公主,你好了?”
我想說話,但只是瞬了瞬目。
“四天了。奴婢不停念觀音咒。上官先生才合眼休息去。公主……你發(fā)病的時候真怕人……還好有皇上在……”她眼珠子轉(zhuǎn)著,笑咪咪的。
我握住她的手腕,活人溫?zé)崞つw下的脈搏,讓我又一次感覺到生命的可貴。
圓荷故作緊張:“公主燒糊涂的時候,皇上整宿的抱著公主,公主還用手掐他的脖子,又沒聲的哭,……把奴婢魂都嚇散了。不過皇上到底是皇上啊……嗯”她自己點頭:“對,可不是凡人!”我咬住唇:病中不辨人,也許把他當(dāng)成父皇了,耳朵心一跳。
她又小聲:“五殿下也來過,給了奴婢一個護身符,讓奴婢偷偷放在公主的枕頭底下。”
阿宙?不知道這兩天朝廷情況究竟如何。處變不驚,才是完全之策。我勉力起身,往枕頭底下一摸,真有一個寺廟里的平安符咒,我把它握在手心,嘆息一聲。
阿宙不得不防人之口。這是元天寰的床,我既然脫險,也不能把這個再留著,免得將來別有用心的人還牽扯出“魘勝”之類的無稽之談來。我挺起身子,將符咒投到火盆里,拉著圓荷的手寫:不準說,別給五殿下找麻煩。她略惶恐的點頭。
圓荷又告訴我:“公主,其實……皇上對你還是上心的。宦官要拿皇上的血衣去洗,皇上也說是公主的血,要收起來,不必洗。”
我望向帳頭懸掛的和田玉龍,它在光下更剔透,閃著遙遠冰河的光芒。
我一直望著那玉龍,等到圓荷的嘰嘰喳喳被元天寰的咳嗽打算,總算重獲安寧。
我頭回看到元天寰此人眼窩下有了薄如孔雀羽的藍影,他有多久沒有睡好了呢?
他好像比原來瘦了一圈,臉龐就像一塊硬而脆的璧玉,帶著幾分疲憊,卻氣品高雅。
他注意到我凝視他:“你的小丫頭話忒多。吉人詞寡。”
我心想:我現(xiàn)在什么都說不出來了,我才是大吉之人。元天寰真是稱帝久了,不知道他自己也說得不少?驀然想起在青城山邂逅他。他帶個大黑鴿子,死板個臉,還滔滔不絕的在懸崖上給我灌輸了一通大道理。那時的東方先生驟然鮮活,我忍不住展顏一笑。
他不知道我笑什么,瞬間一愣。踱到我身邊彎腰:“你的傷口已經(jīng)結(jié)痂。在這里久了氣悶,可想出去?”
我順從的點頭,把手臂伸出來。他又一滯,我倒是發(fā)窘,我走不動路,自然他該來抱我出去了。元天寰深邃的目光,打量我的眉眼,我猜自己必定憔悴得跟鬼一般,他到底看什么呢?想想自己大難不死,也許有后福。既然下定決心跟他成婚了,兩個人又何必扭捏做作,我也勾起嘴角,瞇縫眼睛也瞅他的眉眼,譬如自己在欣賞一幅活動的水墨圖軸。他把我拉腰抱起來,笑渦若有若無,神秘莫測。
四面螺鈿屏風(fēng)圍繞,我靠在胡床上,身上蓋著玄黑御衣。梅林如同香雪海,花瓣隨著清風(fēng)落到衣裳里。群鳥嚶鳴,樹葉沙沙,清流淙淙,我不能言語,只能靜聽天籟。蒼穹蔚藍,元天寰好一番悠閑,在一張畫案上繪畫。他運筆的姿態(tài)出奇的漂亮溫雅,與他在戰(zhàn)場上彎弓射劍,或在朝廷翻云覆雨,判若兩人。我只覺靜得不可思議,不由得又出神想起復(fù)雜的朝事來。
楊澎家內(nèi)查抄,到底會有何結(jié)果?元天寰知道有人想誣陷趙王,那么他是坐視事態(tài)發(fā)展,還是會安排妥當(dāng),將黨同伐異的人一網(wǎng)打盡呢?玉燕子失竊,他似乎沒有追究,連圓荷都沒有提起過……玉燕子,若為陷害阿宙,操縱行刺之人取去,風(fēng)波又將如何平息?文官中一批人與阿宙不和,那么他們會不會……?我心思磨盤般旋轉(zhuǎn)不停,又感到勞累。
還好我一句也問不出來,元天寰難得輕松。我在良辰美景,是絕不會敗興的。我雙手一攪,花瓣從身上飄到地上。
元天寰突然說:“五弟已回長安,朕命他閉門謝客,好像是受責(zé)的樣子。欲圍攻他的人,已是蠢蠢欲動。他們不是光為了五弟,而是為了能長久的榮華富貴。”他輕輕勾勒幾筆,離遠了看看,復(fù)添皺幾筆:“朕這次去柔然戰(zhàn)場,故意留下五弟來和他們周旋。想朕十六歲鏟除奸黨。至今十年,朝廷文官都沒有大的調(diào)動。朕不動,不代表朕不想動。但一旦朕動,必要制勝。當(dāng)年沒有解決的暗棋,如今朕走到中盤,價值已無,也必須吃掉了。不過,朕若再次大殺重臣,就等于承認自己的施政有誤。因此朕打算要不留痕跡。”
我鼻子里“嗯”一聲,他抬頭:“你想說什么?”
我用一根手指,在空中書了四個字“落子無悔”,指了指他。我又朝自己指了指,照樣書了四個字“觀棋不語”。元天寰嘴角一彎:“你不能說話,倒叫人刮目相看……”
我不服,一皺鼻子,才發(fā)現(xiàn)鼻尖也沾著白色花瓣,我忙用手撣了,元天寰不再看我,那笑渦卻不退去。這人笑起來,總有幾分奧妙,我一時興起,很想看看他到底描繪什么。
忽聽到宦者稟告:“皇上,魏王殿下來了。”
元天寰手腕一旋,似畫了個弧:“讓他來,不必告訴他公主在這里。”
我被屏風(fēng)擋著,除非在元天寰那個角度,不然確實瞧不見我。
元殊定片刻就到,他平日走路一陣旋風(fēng)般,但今天跟個大貓兒似的乖覺安靜。
他跪在屏風(fēng)的側(cè)旁,請安聲離我近極。元天寰依然在畫:“六弟平身,你素知朕作畫,不喜人觀看,你我兄弟就這般說說話吧。”
元殊定道:“臣弟這人不值得皇上垂愛,還是跪著回話,心里踏實。皇上遇刺,臣弟母舅又違法被裁。臣弟實在忐忑,要向皇上陳述。七弟是個木頭人,你說一,他沒有個二來。五哥嘛是個過江泥菩薩,臣弟是指望不上,他跟崔小姐的事情,熟飯變成了生米,鬧得滿城風(fēng)雨。他不要女人,可遲早會載……臣弟也勸過,愛莫能助。可臣弟跟母舅的來往最多,誰不知道?臣弟之母在宮內(nèi),同外戚的聯(lián)系,都是靠臣弟在擔(dān)當(dāng)。臣弟嘴大,與母舅通信,說不定也有不謹之處,但臣弟對皇上絕無二心。臣弟在柔然,出生入死,在京兆府,也算兢兢業(yè)業(yè),怎么皇上現(xiàn)今就讓臣弟空著雙手,跟七弟成天混在長樂宮呢?臣弟有罪就治,無罪皇上就給指條活路。”
元天寰筆也不停,面容端儼:“朕已知你跟這次行刺是無關(guān)。因牽涉你母舅和你五哥,你就是有暗算誰的心,朕料你也不敢如此昭彰,搞不好會引火燒眉毛。你也并不太蠢。但朕要解下你的差事,正是有理由的,而且不止一條。難道你真想朕點破你?窗戶破了,你還有臉,臉皮破了,你還有什么?先帝給你的血肉骨頭,你也敢給天下人看?”他越說越嚴厲,秀長的眼睛里漏出一絲令人不寒而栗的冷光。
元殊定呼吸急促,咕噥了幾聲,才說:“臣弟做什么,還不是為了國家社稷?臣弟跟五哥,七弟都是文成皇帝的種,怎么就不如他們?”
元天寰的筆終于停下了,他望著元殊定跪著的地方:“你還真不如。朕早說了,朕給每個弟弟機會。朝廷內(nèi)的人,朕用國法來擺平,家里的人,朕不得不用些別樣的法子。做人,敦厚忠直四個字最難。七弟老實,五弟忠直,而你呢?你為了私憤想殺隴西李醇,你算是敦厚?你暗地里通報汝母妻朕的病情,算是對朕忠直?不錯,朕是沒有兒子。但宗室中幼年的孩子那么多,朕就不能找個來給自己當(dāng)兒子?你們怎么就敢計算朕什么時候駕崩,誰來繼位?就這一條念頭,朕就可以殺。何況你兄弟三人就是全然無辜?看上去你們不合,但實際上你們一母所生,怎能沒有默契。去年你們怎么對付元廷宇的?左將軍薛堅說,在四川蓬萊店,有個殺手要暗殺趙王,糾纏時分,薛堅便出手殺了他。那人的遺物,每樣都是指向元廷宇。可他真的是元廷宇派去的人?去的就那么巧?朕當(dāng)時本就欲去除廷宇,因此就順水推舟,沒有追究。此事你兄弟三人,恐怕都知道,主謀是誰,也是不言而喻,你說,對不對?”
我暗自吃驚,四川的事情恍如隔世,但蓬萊店內(nèi)的刺客,我印象深刻。他恐怕事先不知道我是阿宙的朋友,見我在阿宙預(yù)定的房內(nèi),才要滅口。第二日晨,阿宙在薛堅面前,與他對面格斗,阿宙遲遲不肯出劍,而那刺客雖然武藝高朝,卻滿面絕望。阿宙想必是知道他在演戲……怪不得……在那時,阿宙還不知道元天寰已在四川布局。
我從未向阿宙說過我肩傷來歷,阿宙也就沒有向我解釋其中的內(nèi)幕。元天寰明明知道,卻隱忍至今,忽然發(fā)作。此人深而險,想來多年養(yǎng)成。皇家兄弟……果然是殘酷。陽光率真如阿宙,敦厚誠謹如七王,也會跟著老六一起謀算二哥?元廷宇,死有余辜。但元天寰是個“寧可錯殺一千,不可另一人負我”的專制帝王。那么,這件事必定是他心頭的一個疑點,他不得不防,也不能把那三人分開,縱然阿宙確實對元天寰崇拜忠心,他跟弟弟們還是不自覺的危害了元天寰的皇權(quán)。
元殊定連話都說不出了,好像脫下帽子,不斷的磕頭。我摸摸胸口,那里有我母親留下的黃金鳳,我忽然頭皮一麻,隱約記得自己才發(fā)燒的那夜,元天寰好像看到這個……他好像還說……我捂住嘴。我早就懷疑母親是北朝人,阿宙也曾說小時候見過類似的……我看著元天寰,那個方才還如畫般的美男子,好像跟我隔了云霧,我又看不清楚他了。
元殊定這時才整出一句話來:“……臣弟……該……該死,臣弟任由發(fā)落……”
元天寰目光銳利,從胸腔里發(fā)出明亮的笑聲:“三個人中,你最不濟,你還是好好的活著吧。你喜歡男人,到處都有寡廉鮮恥的小人奉迎你。朕不許你碰謝如雅一個手指頭。謝如雅,朕承諾過像他父親一樣保護他。南朝華族,天下士人,眼睛都盯著這個公主最珍貴的陪嫁謝公子。朕培養(yǎng)他一個,則將來貴門子弟,都會歸心。朕要用來造大天下格局的人,豈容你們存了心思?”
你們?我腦子一轉(zhuǎn)。好像被人揭開了蒙在頭上的黑布,見了光,都覺得刺心。
元殊定語無倫次:“……那……謝如雅……外表文秀,實則……促狹……臣弟……至今……對天發(fā)誓……沒有碰他一次……他根本不讓碰……”
我不禁又好氣,又好笑。元天寰面色又無波瀾,微笑柔聲道:“朕雖然教訓(xùn)你們,但還是想和弟弟們常相聚首的。不過親王放到外州刺史,也是慣例,五弟朕有他用,七弟年齡小,你先去外頭一兩年,也做個表率。朕給你選了富庶之州。等你的王妃生產(chǎn)后再動身,你意下如何?”
到了此時,他就是給元殊定個知縣,元殊定都要感謝。不出所料,元殊定唯唯諾諾,謝恩不止。元天寰含笑望他辭去,放下了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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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圖畫拿到我的面前,不動聲色:“畫得像不像?”我瞪大了眼睛。
原來那畫,正是我所見過的,梅花樹下,有美一人。少女素服云鬢,清艷絕倫……是我?我呆呆的想:我竟然是這樣美?元天寰解釋道:“過兩年,你必定會是這樣的。”
我臉發(fā)燙,心里竟然有幾分歡喜,明明不好意思,但又偷偷瞥了畫上的女孩一眼。那人要不是我自己,我都舍不得放開這張畫。我低著頭,鼻息拂動發(fā)絲,斜睨一眼元天寰,不知道為何,又頗有幾分嗔怪他。他靜默的朝我看著,想了想,才說:“去南朝的女相士回來,極力在朕之面前贊揚你的容貌。朕本來對這些也不經(jīng)意,但她卻說:光華公主因美貌而被南朝稱為‘光之公主’,我卻覺得她像是洛陽西城司馬舊宅的那朵百年白牡丹。朕聽了那話,竟有一點心動。朕在青城山初見你,實在沒有覺得你跟司馬宅的白牡丹相似。后來在路上救了你們,你在藍羽軍帳篷外,踮腳望著星空,穿了件白衫,朕馬上就認定你是炎光華……”
我搖搖頭,想必此刻臉肯定跟雞冠花一般了。他坐到胡床上,又問我一句:“光華,你有個黃金團風(fēng),是哪里來的?有幾人見過這東西?你不用寫,對著朕慢慢的用唇說就好了。”
我望著他的下顎:“那是我母親袁夫人給的。我一直貼身戴著。上官見過,謝如雅見過……”我沒有說阿宙。
元天寰沉吟,道:“你母親袁夫人,傳說里她不是四川樂山府的歌姬嗎?也有更離奇說她本是一個蜀州女尼的。”
我緩緩的吐字:“不是的。歌姬是宮內(nèi)人的瞎說,她確是尼姑……不過父皇跟我也不知道她的家鄉(xiāng)。對外頭只好說她是四川籍。她好像也不姓袁。父皇叫她阿袁,因為寺廟里的人那么叫她,她自己也不否認。”
元天寰眼光閃爍不定,他將我抱回寢室,一邊走,一邊告訴我:“光華,這事很重要,你可別漏了細節(jié)。一定要告訴朕……”
他把我放在床上,又下了屋子的簾子,在我身邊說:“光華,剛才關(guān)于女相士的話,還沒有說完,女相士還說:你我是難得的龍鳳命……”我點頭,這話我也知道。
元天寰正色道:“朕本來對她半信半疑,但看到你的金團鳳,朕就相信你命中注定是朕的皇后。朕給你看一樣朕登基后,就隨身帶著的東西。”
他從懷里取出一個巴掌大小的紫檀木盒,打開來,里面是……我驚訝的險些叫出來。
那是一只黃金團龍,跟我的大小,花色,明顯就是一對兒。……所以阿宙才說好像見過!
我背轉(zhuǎn)身,取出自己的團鳳,從脖子上退下來,給了元天寰。
他將團鳳和團龍合在一起,竟然如同核桃的兩半,能成一體。
我情急之下,捉住了元天寰的衣袖,他沉默片刻,才鎮(zhèn)定的說:“南朝皇后有玉燕子,而北朝皇族有帝后之寶。開國的神元皇帝和慕容皇后,就各自以此黃金飾為信物。為了元氏皇族將來生生不息,他們將搜羅來的奇珍異寶,武器鐵礦封了一半在黃河岸某處。黃金團鳳,乃是皇后之重寶。慕容皇后死后,黃金團鳳就神秘消失了。從此北朝人逐漸淡忘了這件物品。不過,每代帝王登基時,就繼承團龍。朕祖父,父皇,朕一直在尋找,但卻沒有找到。因為黃金團鳳不僅是皇后的象征,而且合起來,是一把鑰匙,打開寶庫的鑰匙。”
我有些眩暈,黃金鳳,竟然是如此重要。但母親,她究竟有何秘密呢?她難道是元家人,那為何逃離北朝,諱莫如深?她所唱乃是北朝曲子,她所恨是北朝皇帝,在我的父皇生前,她一定從來沒拿出過鳳,正如被趕到冷宮,她可以奇跡般收藏起玉燕子……
我母親究竟是何人?我片刻失神。我抓住元天寰的手心,書寫:“母親許真是北朝人,她臨終前唱別鵠。而且董肇說我的聲音很像他認識的故人。”
元天寰咀嚼著我的話:“董肇?別鵠?好……袁夫人,傾國的美人,金鳳,陳王府,董肇的瞎眼……桂宮……美人圖,朕的母后……父皇……楊夫人……”他握住我的手:“朕心內(nèi)有無數(shù)的碎片,但朕大概明白了……今晚,朕帶你去桂宮那座偏殿。當(dāng)然……董肇也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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