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朱祐杬等人終于見到了已經造成的冰場。幾個小家伙立時便眼睛一亮, 完全按捺不住自己, 歡呼著就往里頭沖,甚至顧不得穿上冰鞋。不過,他們才剛撒著歡踏上冰,還沒有走出幾步呢, 便紛紛摔成了一片。幸好冬日里小家伙們都穿得很厚實,看上去都是一只只小團子, 摔倒似乎也不疼。大的嘻嘻哈哈地只顧著互相嘲笑, 小的卻是有些摔懵了, 眼圈眼看著就紅了起來。
服侍這群親王皇子的小太監們都來不及反應, 便被唬了一跳, 忙不迭地想過去扶。但他們在冰上的能力也有限,前一個人沒踩穩,后頭的人就絆了上去, 瞬時間便撲倒在地疊起了羅漢。這一下,小家伙們也顧不上嘲弄或者哭了,指著他們滑稽的模樣大笑起來。
“都急甚么呢?冰場在這未央宮里,又不會立時就融化了。遲上片刻,慢慢地走上去,也不打緊。”張清皎嗔道, 命太監們小心翼翼地將他們都扶起來,“只要你們想過來頑,就隨時到坤寧宮來與我說, 我自會讓他們打開未央宮。”
“那我們每天都早早地去給皇嫂請安!”
“嗯!嗯!每天都去坤寧宮探望皇嫂!”
“真是一群小機靈。”聽了他們爭先恐后的回答,張清皎禁不住笑起來。看著他們跳脫頑皮的模樣,她就仿佛瞧見了自家的兩個熊孩子弟弟。眼下看著,這群皇弟比張鶴齡最熊的時候倒是好多了。
他們的年紀也都不大,心眼兒并不算多,怎么瞧都只不過是生長在皇家的尋常孩子而已。因著太子之位早定,他們自出生開始,身上便沒有奪嫡的負擔,自然與常見的宮斗劇本里勾心斗角的設定不同。換而言之,除了萬貴妃煽動廢太子那段時日之外,這群皇弟對朱祐樘幾乎沒有任何威脅。如今先帝崩逝,皇兄登基,長兄如父,兄弟之間的相處自然也與以前不盡相同了。
“之前怎么不見你們常來坤寧宮?偏偏如今有了冰場,才說來探望我。敢情你們都是沖著冰場來的罷?”
“才不是呢!”朱祐棆、朱祐檳、朱祐楎三人年紀大些,反應也更快,“以前我們不知道皇嫂這么容易親近,更不知道皇嫂竟是如此厲害,說造冰場就能造冰場,所以才不敢去坤寧宮打擾皇嫂!若是早知道皇嫂這樣好,自然天天都要過來問候的!”
“好罷,甚么好話都教你們說了。”張清皎抿唇笑起來,目光婉轉如波,盈盈地望向旁邊的朱祐樘,“不過,話說在前頭,你們每日能頑多久,可不是我說了算,而是萬歲爺說了算。我呀,只聽萬歲爺的。”
她在這群小家伙面前沒有威信,暫時很難給他們立起規矩。這種時候,自然該讓作為“長兄”的朱祐樘給他們定規矩。畢竟,玩樂與游戲在她看來雖是正常之事,卻不能因著這座小冰場而荒廢了他們的學業。
朱祐樘自然領會了她的用意,望著這群用亮晶晶的眼睛注視著他的弟弟,絲毫不為所動地彎唇一笑:“最近你們也在休沐,空閑的時候便可過來。不過,等到該進學的時候,便不能如此了。每日上午好好進學,下午抽一個時辰左右前來便足矣。未央宮的鑰匙到時候由我保管,便是你們一直歪纏著皇后,她也無計可施。都明白了么?”
小家伙們聽了,歪著腦袋合計了一番,倒也并不算失望。畢竟,以前他們若想冰嬉,頂多只能趁著父皇有興致的時候稍微頑一頑,哪能像如今這么盡興呢?
朱祐杬年紀稍大些,自然不會相信皇兄的說辭。皇兄的政務如此繁忙,哪里還能顧得上保管什么未央宮的鑰匙?不過,既然規矩已經立下來了,他也沒有興趣揭破,唯獨有些好奇這片冰場究竟是怎么造出來的。說不得,他也能在自己的院子里弄一塊地方呢?
見小家伙們都很聽話,張清皎便吩咐李廣去給他們拿木制的冰鞋與冰車:“想用冰鞋的,都過來穿上。滑的時候可得小心些,別摔著了。若是誰因淘氣頑皮傷著了自個兒,甚至是傷了自家兄弟,往后可不許再過來頑了。”游戲也有游戲的規則,別的她不管,在冰場上就必須遵守她所認定的游戲規則。
當然,能穿冰鞋滑冰的也只是五位親王罷了,剩下的皇子年紀都太小,便只能坐著冰車由小太監推著滿場跑。冰車鋪滿了皮毛,坐起來暖和,滑起來又快又穩,幾個年紀小的皇子又是歡笑又是尖叫,頑得很是痛快。穿著冰鞋卻只能不斷摔跤的親王們看得有些眼紅了,于是都紛紛要求坐冰車。
朱祐樘和張清皎立在門口,看他們頑得神采飛揚,臉上都揚起了淡淡的笑意。坐了幾回冰車的朱祐杬許是覺得沒意思了,便又換上了冰鞋,回首道:“皇兄皇嫂,也進來坐坐冰車吧,很是穩當呢!!”
“不了,你們頑罷。”皇帝陛下笑道,旁邊的皇后娘娘帶著矜持的微笑,輕輕頷首——
這群小家伙當然不會知道,他們正在頑的冰車,都已經是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昨天頑剩下的了。那時候他們二人臉上的笑意與暢快,也不比他們如今遜色。而且,只要他們想嘗試,整座冰場都是專屬于他們的,豈不是比如今與大家擠在一起更自在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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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朱祐杬再三重申,不準弟弟們將消息透出去,約束好身邊服侍的人,不許他們多嘴多舌胡亂傳話等等。但這件事從來都不是秘密,到底還是瞞不住人,沒過多久便已經是滿宮皆知了。因著朱祐樘已經給小家伙們立了規矩,不妨礙課業,又沒有墜湖的風險,諸位太妃便也默認了他們的舉動。
王太后聽聞后,笑道:“倒也不是件壞事。前段時日我便常聽幾個哥兒說想冰嬉,若是不讓他們嘗嘗新鮮,指不定便悄悄地瞞著我們去西苑了。怎么說,太液池也都比未央宮更危險。如今他們就在咱們眼皮子底下頑,瞧著倒是安分多了。”
周太皇太后也只道:“可憐見的,這些時日想是將他們拘得狠了。還是皇帝有法子治住他們,每日活動活動身子骨,也總比關在屋子里強些。只是須得讓他們穿得更厚實些,別著了寒涼才好。”因不知道這冰場是張清皎造出來的,她自然滿口只有夸贊。
張太妃甚至親自來了一趟坤寧宮,趁著孩子們正頑耍的時候,挽著張清皎來到未央宮探看情況。見他們或坐著冰車飛馳,或穿著冰鞋小心翼翼地往前滑行,每人滿臉都是笑容,她也不禁笑了起來:“便是前些年他們時常隨著先帝觀賞冰嬉,也不見他們如此快活過。”
“觀賞冰嬉與自己冰嬉自然不同。”張清皎笑道,“太妃可放心了?”
“不僅放心,還有些羨慕他們呢。”張太妃道,臉上帶著懷念之色,“我是軍戶之女,幼時家里也沒有尋常人家那樣的規矩,時常隨著兄弟們外出頑耍。每到冬天,南方湖面很難結冰,偶爾下一場雪,屋檐底下結了冰凌,便已經足夠我們歡喜了……來到京城后,頭一次見到一連下好幾天的大雪,我看著都呆了……”
張清皎尚是頭一回聽她說起從前,不禁也頗有些感觸。思及自己正在著手修訂的宮規,她禁不住輕聲問:“太妃的家人,如今還在故鄉?”
“已經遷入京城。”張太妃搖了搖首,“先父去世得早,剛生益王(朱祐檳)的時候我膽子也比如今大,便悄悄央先帝給兄長賜恩典。先帝答應了,讓人接了我的家人入京,還給兄長賜了中千戶所的正千戶。不過,只可惜,明明離得如此之近,數十年來我卻再也不曾見過他們。”
“太妃放心,日后指不定便會有機會與家人相見。”張清皎寬慰道。
張太妃笑望著她:“那便承皇后娘娘吉言了。”
冰嬉固然有趣,卻也耐不住每天頑耍。數日之后,皇子們的熱情便已經不比從前了。每天來到冰場,也不過是因著天候寒冷,暫時頑不了其他游戲罷了。張清皎便讓李廣尋得擅長冰嬉的太監,練習了一些雜耍節目,每日給他們解解悶。
雜耍自然比跟著太妃們看重復的皮影戲或者雜戲更有意思,小家伙們很是捧場。如此,太妃們也覺得清靜了許多,不必再擔憂這群精力日漸充沛旺盛的皇子們鬧出什么事來,更不必擔憂他們互相攛掇著做什么危險之事。
就連皇女們也得了許可,能隨著張清皎一起來看雜耍。小姑娘們眼里都是新鮮,笑得也比往常更有生氣。張清皎雖然瞧出她們對冰車也很感興趣,卻遺憾于不能主動問她們想不想試試。皇女們到底與皇子不同,若是讓她們做出“失禮”之舉,恐怕太妃們和王太后都很難認同。
等到連雜耍都已經讓孩子們覺得膩味的時候,張清皎便命人開始制作冰燈。
此次新春慶賀一切從簡,上元節也須從簡行事。因此,宮里不再準備華麗的燈樓燈輪,也不在宮前扎起壯觀的鰲山。甚至連宮內苑里都不再處處懸滿花燈,供宮眷們游玩觀賞。不費多少錢財,做些造型漂亮又討巧的冰燈,自然得到了朱祐樘的贊同,也讓小家伙們對與眾不同的上元節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