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朱厚照剛爬起來, 便迫不及待地想去乾清宮找爹了。張清皎難得見他惦記著木馬之外的事, 不由得笑道:“放心罷,你爹不會忘記領著你去畫輿圖的。倒是你,不覺得餓么?怎么也得用過早膳再去乾清宮罷?”
朱厚照眨了眨眼睛,勉為其難地道:“那就吃了早膳再去找爹。”說著, 他便努力穿起了衣衫。不過,他年紀太小, 小肥胳膊和小胖腿無法自如活動, 還須得張清皎在一旁幫著他才能順順利利地穿戴妥當。專門負責服侍太子殿下的宮人與小太監都已經習慣主子自力更生了, 只侍立在旁邊, 在主子有需要的時候趕緊搭把手。
平日里對用早膳總是頗為積極的小家伙, 今天卻多少都有些心不在焉。喝了小半碗松茸雞肉蓉粥,又用了兩三個一口一塊的咸口點心,再喝下一杯溫熱的牛乳后, 朱厚照便趕緊坐直了身子,眼巴巴地望了過來:“娘,我吃飽啦!”
“今兒可真快,看你似乎沒吃多少,真不想再吃點粥?或者,再來一個小包子如何?就算你不吃了, 也陪著娘一起用完早膳罷。若是娘一個人吃早膳,孤孤單單的,心里有些難受, 難免會覺得食不甘味呢。”知道大胖兒子此時此刻怕是坐不住了,張清皎禁不住逗了他一兩句。
誰知,小屁股眼看就要挪下椅子的朱厚照聽了她的話,竟是停了下來,歪著腦袋認認真真地道:“好,那我陪著娘用完早膳。”
小家伙貼心的舉動令張清皎心底不由得升起了暖意。她以“幫娘試試口味”為借口,哄著兒子又用了兩個小包子,這才放心地用完了早膳。見宮人都開始撤膳品了,朱厚照實在是坐不住了,便道:“娘,我去找爹啦!”說著,他蹦下了椅子,撒腿就往外跑去。
“別跑得太急。”張清皎目送著他領著一群宮人太監離開,勾起了唇角。
于是乎,等到朱祐樘從奉天門上朝歸來,就見大胖兒子正踮著腳在乾清宮外等著他呢。早已經等得有些心急的小家伙自是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爹進乾清宮處理政事,趕緊喚道:“爹!帶我畫輿圖吧!”他早就等不及啦!
朱祐樘心疼兒子,不忍心教他失望,便暫且撇下了政務,牽著他去了前朝溜達。以乾清門為界,前朝正中間的三大殿自是最該認識的。父子倆便一路往南,去了謹身殿、華蓋殿與奉天殿。聽自家爹說了許多與三大殿相關的故事,進去仔細瞧了瞧里頭的布局與擺設,朱厚照在宣紙上認認真真地涂了三個大小不一的墨團,還覺得有些意猶未盡:“爹,文華殿在哪邊呀?”
見兒子精力充沛,繞了半天也不覺得累,朱祐樘便道:“走罷。”父子倆不急不緩地折向東南,不多時就進了文華殿。此時殿中眾位親王與伴讀正在讀書,書聲瑯瑯,令人聽著便覺得心悅。朱厚照踮著腳尖想看里頭的叔父們是不是都在乖乖念書,朱祐樘便將他抱了起來。
原本空無一人的窗戶外,忽然出現了皇帝與太子父子二人,令正漫不經心左顧右盼的某些人不由得大驚失色。分神開小差的趕緊捧起了書,裝模作樣地跟著搖晃腦袋;左看右看沒有集中注意力的也趕緊垂下首作無比認真狀。
朱厚照將他們的模樣看在眼里,禁不住嘿嘿笑了:“爹,叔父讀書不認真!該罰!”
聽著大胖侄子清脆的聲音,方才正開小差的幾位親王臉色都不由得微微一變,心里禁不住想:這熊侄子,竟然當著他們的面就告狀,真是白疼他了!!不認真怎么了?分神怎么了?那不是方才讀了好一陣,覺得有些累了,便想著該歇息了么?就不許他們覺得疲倦的時候,稍作放松么?!
朱祐樘唇角微勾,瞥了一眼正襟危坐的弟弟們:“確實該罰。若是他們待會兒背不出來自己的功課,就罰他們抄寫十遍。”他好不容易帶著兒子來一趟,這群不省心的弟弟卻不能給侄兒示范好榜樣,確實該罰。不然,若是兒子日后有樣學樣,振振有詞說叔父們便是這么進學的,可該如何是好?
側殿里,李東陽、謝遷、王華等今日當值的先生們正圍坐著聊天。忽然聽見外頭響起了幼童奶聲奶氣的說話聲,都不由得一怔。幾人立即迎了出去,便見皇帝陛下正抱著太子殿下立在殿外聽讀書呢。
得知皇帝陛下此行并不是為了檢查弟弟們的課業,而是領著太子殿下畫宮中的輿圖之后,幾位狀元探花出身的先生望著宣紙上那一團團奇奇怪怪的墨跡,不由得沉默了片刻。滿心只顧著炫耀兒子的朱祐樘并未注意到他們可疑的沉默,趕緊讓兒子給他們講講輿圖上到底畫的是甚么。
朱厚照挺了挺小胸膛,充滿自信地說了起來。從謹身殿,講到了華蓋殿;從華蓋殿,講到了奉天殿。他竟然還記得這些宮殿究竟是作甚么用的,哪間宮殿大些,哪間宮殿小些,就連兩旁廡房里的殿閣都說得頭頭是道。
李東陽等人聽得連連頷首,笑瞇瞇地順著他夸贊了幾句。末了,謝遷指了指文華殿:“太子殿下可想來文華殿進學?與叔父、舅舅們一起讀書?”
朱厚照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首,舉起他的“大作”,認真地道:“我還得畫輿圖呢!很忙!”哼,他可不像叔父們與小舅舅,成天沒有別的事情可干,所以只能每天讀書。他忙得很呢!又要畫輿圖,又要頑游戲,還要陪他的木馬,哪里得空讀甚么書呀!
“……”李東陽等人一時啞口無言,只得無奈地笑了。
朱祐樘揉了揉大胖兒子的頭頂,笑著接道:“太子尚且年幼,不必急著讓他出閣讀書。先生們放心罷,朕自有成算。”他早便與卿卿說定了,等到兒子六歲時再讓他出閣念書亦不遲。想當年,他六歲出閣念書之后,心里尚且惦記著耍樂與閑書呢。以兒子這脾性,讀書太早了,反倒容易令他覺得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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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朱厚照忙著滿宮閑逛畫輿圖的時候,甄選駙馬的日子便無聲無息地來臨了。借著奉周太皇太后與王太后去西苑避暑為名,朱祐樘給全家人都放了一日休沐,一同前往西苑松快松快。說到松快,便少不得玩樂與比試;說到玩樂與比試,自然缺不了幾位駙馬候選人。
不僅宮中眾人對兩位未來駙馬頗為期待,重慶大長公主、嘉善大長公主等也都紛紛入宮給侄女掌眼。就連張鶴齡張延齡兄弟倆亦是得了露臉的機會,一個被王筠以稍作歇息為名帶著去了西苑陪伴長輩,一個則跟著朱祐梈趕過來湊熱鬧。
駙馬候選人尚未來的時候,自是由親王們負責彩衣娛親,張鶴齡與張延齡也夾雜在中間作陪。朱厚照見大家都頑得很高興,頓時將他的西苑輿圖繪制大業拋在了一旁,緊緊地跟在叔父們與兩位舅舅身后。
第一關為文試,抽簽,按簽子上的題詞作詩或寫對子。吟詩作對對于朱祐梈等幾個不擅此道的實在是太不友好了,他們便動起了歪腦筋,想私底下讓朱祐棆、朱祐檳兩位兄長幫忙。朱祐棆和朱祐檳與他們是競爭對手,怎么可能幫他們蒙混過關,自然不答應。于是朱祐梈在張延齡的啟發下,又將主意打到了張鶴齡身上——這可是活生生的秀才呢!
張鶴齡尚且沒有反應,一直跟在眾人旁邊的朱厚照便睜著圓溜溜的眼睛,大聲道:“八叔使詐!!八叔不是好孩子!!”他的嗓門一向大,這么喊出聲來,幾乎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頓時引來了一陣陣笑聲。
“梈哥兒,使詐可不成!”周太皇太后與王太后都禁不住笑了,連張太妃也不由得笑叱道:“都這么大的人了,竟不如大哥兒懂事!以我看,你這歲數都不知活到哪兒去了!還不快自個兒做對子去!平日里不好好進學念書,這種時候便著急了罷?!”
別說兄弟們都忍不住笑得前俯后仰了,就連仁和長公主、永康長公主、德清長公主三位姐姐也毫不容情。這個說“你可別教壞了大哥兒”,那個道“實在不成胡亂作一作罷,橫豎我們都知道你吟詩是吟不出來的”,還有一個道“放心罷,無論如何我們都會算你過關的”。
虧得朱祐梈臉皮厚,若是臉皮薄些的,怕是已經羞得無地自容了。他輕哼了一聲,將朱厚照摟起來,讓他看看自己抽中的簽:“大哥兒,不如你幫我吟首詩作個對子唄?你若能作得出來,待會兒我拼了命也要將獎賞拿到手,最后送給你,如何?”
朱厚照揚起小腦袋,斜了他一眼:“八叔自己作不出來,還欺負我。哼,你都念了好幾年書啦,我還沒念書呢!”
眾人聞言,又是一陣哄堂大笑。饒是朱祐梈臉皮再厚,也無法對三歲的侄兒再做甚么了。他只得懨懨地將大胖侄子放下來,在他額頭上輕敲了一記:“行了行了,今日本來不關你的事,你來湊甚么熱鬧。去找你大舅舅頑去罷!”這小祖宗可別往他身邊湊了,不然今天所有的文試題他可都有些懸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朱厚照:→ →,八叔你都這么大了,還欺負我這個小孩
朱祐梈:╮(╯▽╰)╭,不好意思,我也還是個寶寶呢,十歲的寶寶
朱祐橓:呵呵噠(九歲)
朱祐樞:呵呵噠(八歲)
朱祐楷:呵呵噠(七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