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菲羅爾得到蒙特星被鳳起占領這個消息的時候,他正在議事大廳的休息室里準備參加稍后的會議。
他眉頭緊鎖站在窗下,秋日清晨的風帶著涼意,帶走了身體的暖意。
“不用我多說了,讓人以叛亂流亡分子的形象去宣傳,爭取把輿論扳回來。”
薩菲羅爾把筆記本交還給吉羅德的時候,無意識地重重拍了下,差點摔在地上。他舉手投足向來溫和有禮,從來不會粗手粗腳,通過著一拍,吉羅德明顯感覺到他暗藏在內心的怒意。
“我們的反應慢了,鳳起占得了先機。”吉羅德說。
薩菲羅爾豈會不明白這個道理,但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得先將權利牢牢抓在手上,隨著帝國漫長的歷史變遷,皇室的權利逐漸被大大小小的貴族分化,以至于出現皇室被貴族們壓制的局面,現在是時候收回了,邊境上的事,只能暫時放在一邊。
“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先出去吧。”薩菲羅爾捏了一下眉心。
環形的議事大廳,座位自上而下遍布全廳呈扇形分布,每一張椅子上都坐著一位在帝國舉足輕重的人物,他們掌握著所羅門帝國的命脈。
薩菲羅爾的目光緩緩巡視,落在了最靠前的一圈座位上,這一圈只有十張椅子,其中一張是空著的,那里曾是門薩的座位,隔著一個位置坐著一個紅發的年輕人,輪年輕只比薩菲羅爾長兩歲。
游子薰也在看薩菲羅爾,平靜的目光里波瀾不起。
這十張椅子的對面有一大一小兩張座椅,比起其他椅子,這兩張座椅奢侈華麗,黃金打造的座椅上鑲嵌著華美的寶石,柔軟的絨墊貼合人體,即使久坐也不會感到累,其中以大的那張尤為華貴,椅背足有兩米,凸顯出其至高無上的地位。
這就是所羅門帝國皇帝和繼承人的座位,今天皇帝的座位是空著的,自從帝星之變后,尤利塞斯皇帝就把帝國事務交予薩菲羅爾,自己在皇宮里修養。
這樣也好,薩菲羅爾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瞄了眼空置的皇帝寶座,終有一天他會坐在這張椅子上,俯視整個帝國。
可到那時候他會看到什么?不得而知。
“今天的會議開始。”皇帝的秘書長宣布。
一項項事宜討論下來,薩菲羅爾有效地制止了有些人的長篇大論和爭論不休,以強硬的態度傳達一個個決議。
“下面是關于游伯忠的判決。”秘書長翻閱手里的資料。
游伯忠,游子薰的三叔,因為殺害了一位平民,以謀殺罪名被憲兵逮捕。
這不僅僅是一個貴族的審判,而是關系到貴族與皇室之間權力的傾軋,一個平日里名聲不顯的人物成為了眾人討論的焦點。
但是這畢竟只是一起刑事案件,怎能與國家大事相提并論?游子薰意外地挑了一下眉,短暫的沉默后,他按下面前按鈕示意有話要說。
“皇子殿下,游伯忠的案子只是個人案件,特意放在晨會上討論,似乎不太妥當。”游子薰表現出明顯的不滿。
“這起案件是我提議放在晨會上的。”薩菲羅爾看了游子薰一眼,“你說得很對,這的確是個人案件,但我認為有必要讓所有人了解一下。帝國有嚴明的法律,每一個人犯罪都將受到法律的制裁,每一個人的生命都受到法律保護,不論你是貴族還是平民。如今越來越多的人仗著自己是貴族,仗著自己家世顯赫,不把平民放在眼里,想殺就殺,想打就打,嚴重影響到了貴族乃至皇室在帝國公民心中的形象。是時候約束這種惡劣的風氣,不如就從這起案件開始。華萊士你說呢?”
薩菲羅爾將視線轉向華萊士,新貴出身的華萊士對老貴族的打擊自然是不遺余力的。
“皇子殿下的態度令鄙人肅然起敬,現在就是有許多人貴族當久了,目中無人,妄圖凌駕帝國法律和皇室之上,是應該好好警醒警醒!”華萊士朝游子薰得以一瞥。
大廳里有人在竊竊私語,有人低垂著頭,也有人東張西望,本來有些人想為游家說話,可在這一句露骨的“凌駕帝國皇室之上”,紛紛縮了回去,誰都不愿做出頭鳥。而且薩菲羅爾擺明了拿這事給老貴族們敲警鐘,誰還甘冒不韙?
“那么,游子薰你還有什么想說的嗎?”薩菲羅爾琥珀色的眼眸微微一轉。
游子薰暗自嘆了口氣:“沒有,謝謝殿下。”
薩菲羅爾面無表情地收回視線。“里奧,請宣讀審判結果。”
事實上這起案件證據確鑿,連一點點可供質疑的地方都沒有,還能有什么需要討論的呢?秘書長當眾念出游伯忠的死刑判決,眾人嘩然一片。
從來沒有貴族殺死一個平民會判死刑的,重的頂多關押幾年,輕的罰一些錢,甚至有許多就這么不了了之,更何況犯事的還是姓游的,這事要是放在以前,誰敢動游家的人?
游子薰擰著眉頭,再次按下了按鈕。
薩菲羅爾的目光掃過來:“游子薰,你還有什么想說的?”
游子薰遲疑了一下,硬著頭皮站起身:“殿下,游伯忠有罪,但我想請殿下……念在他是初犯,將他交于我游家自行處理,我一定會給殿下一個滿意的交代。”
按照他們一貫的臺詞,游子薰應該說“請殿下考慮到我游家世世代代為帝國效力,為所羅門盡忠,功不可沒,將人交于我家法處置”,但是眼下,薩菲羅爾忌諱的就是大貴族們拿過去的功勞壓人,要是再把家族抬出來,恐怕只會激起強烈反彈。
還沒等薩菲羅爾開口,華萊士已怪叫道:“初犯?殺人也能初犯?那被他捅死的人能不能因為他初犯沒有經驗活過來啊?游子薰雖然你年紀小,但現在坐在這個位置上就不要說這么幼稚的話!”
游子薰寒著臉,看都不想看華萊士,只是盯著薩菲羅爾。
薩菲羅爾笑了一下,帶著上位者對下位者的寬容:“我倒是很好奇,如果交給你,你會如何處置他?”
游子薰表情僵硬:“關于他的處罰會在家族會議中商量,做出判決。”
華萊士插嘴道:“自己審判自己?多新鮮的事!”
薩菲羅爾向來厭惡華萊士,但需要的時候他不介意利用華萊士做一條吠叫的狗,替他說出不適合他說的話。
“所以你仍然認為你們家族的族規族法高于帝國法律嗎?”薩菲羅爾慢條斯理地開口,“看來的確有必要在晨會上公開討論游伯忠一案。他無緣無故殺了人,這是無論如何都改變不了的事實,所以他必須要為此付出代價,不論他是姓游還是姓別的什么。我希望以他的死來提醒一些目無法紀的人,在做任何一件事前,都要三思后行。游子薰,你還有什么想說的嗎?”
游子薰無話可說,因為薩菲羅爾說的每一句話都是正確的,每一句話都占了理,他根本無從反駁。這件事從一開始就是他叔叔殺了人,犯了罪,自以為姓游就可以胡作非為。這種事原本在貴族里屢見不鮮,偏偏游伯忠在如此敏感的節骨眼上惹出事端。
他并不是想救游伯忠的命,他也認為游伯忠該死,他現在恨不得親手把人剁成肉泥。
殺人償命,約束行為,強化法紀,這是多么正大光明冠冕堂皇的論調啊,如果游子薰再狡辯,豈不是成了為虎作倀的罪人,他游家豈不是成了繼柯克家之后的眾矢之的?
可現在他與薩菲羅爾爭的,表面上看是一起兇殺案,實際上是赤裸裸的權利爭奪。
但是先天上的理虧,讓游子薰落了下風。
實際上從一開始,游子薰就知道游伯忠是救不回來的,只是沒想到會如此之快。
這回游子薰連禮節性的回應一句都懶了,直接坐了下去,身心疲憊。
薩菲羅爾向秘書長示意進行下一項議題,他依然沒有太多情緒的表露,仿佛剛才不是與一位只手遮天的年輕大貴族進行了一番暗斗,而只是處理完一件普通事項。
他拿起筆在筆記本上畫了一個勾,面對太多后面都是空白的條目,薩菲羅爾心中其實也并沒有任何喜悅。
游子薰仍然端坐在屬于他的座位上,他能感覺到一道道視線如芒在背,他覺得很累非常想靠在椅背上,可從小到大的教養告訴他不能這么做,只能僵硬地挺著腰,紋絲不動地坐著。
當他從父親手中接過家主之位時,他認為沒有人比他更適合這個位置了,他一定能很好地肩負起這個責任,讓游家繼續繁榮興旺。可此刻,壓力讓他的肩膀有些酸,忽然之間,他對家族的未來感到了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