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去唐門?”
清晨剛起床的雷楓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一跳而起,驚得肩上小白一個倒栽蔥,趕緊抓住主人衣襟穩住身子,一只爪子心有余悸地拍著胸脯。
“你…你…你…想害死我啊!”雷楓跳腳大叫。
衛希顏一把將她按坐在椅上,“別激動,聽我說。”
“你說!”雷楓雙目瞪圓滿是氣惱。
“你不想和唐青衣成親,是吧?”
“是!”
“你有沒想過,為什么雷震天走后驚雷堂的人一直沒有出現?”
雷楓扭著眉想了想,疑惑道:“是很奇怪!”
“難道是你爹同意取消婚約,不派人追你了?”衛希顏唇角帶著調笑。
“不可能!”雷楓激動道,“我太清楚我爹了!他絕不會接受威脅,即使我是他女兒。”撅了撅嘴,面上露出一縷焦慮,“這陣子沒見到驚雷堂的人,只有兩種可能:要么那人隱在暗處我們不知道,要么就是我爹有了其他手段!”
衛希顏微微點頭表示贊許,突然一轉話題,問道:“你對唐青衣了解多少?”
雷楓怔了一下,眉尖緊攏,俏麗面容回憶思索道:“江湖中人都說他出手狠辣無情,但我知道他對身邊的人極好。他這個人面冷,沉默,不喜多言,寧可被人誤會也不愿出言解釋。我記得八歲時很喜歡一只蝴蝶風箏,是我娘親手畫的。那年他第一次來我家,我正在花園里放風箏,喝了一口水后發現風箏掉下來了,正好被唐青衣抓在手里,蝴蝶破了個大洞。我又哭又鬧要他賠,他一句話沒說就走了。三天后還給我一只一模一樣的風箏,風箏上的蝴蝶栩栩如生,乍一看我還以為是我娘畫的。后來我才知道那風箏是掉下來被花枝扎壞的,正巧被他揀起來。那人當時卻一點都不解釋。”
雷楓想起往事有些恍惚,那個驕傲冷漠的小男孩抿緊嘴唇不發一言的樣子清晰得似在眼前。衛希顏將她的神情看入眼內,心想這丫頭對那么久遠的一件小事都記得這么清清楚楚,看來,還不是一般的印象深刻啊。或許,有些東西,是連這丫頭自己都未察覺的吧,倒真是有趣!
“小楓兒,你想不想解除和唐門的婚約?”
雷楓恍惚的心神立時被拉回來,雙眼放光,興奮道:“你有辦法?”
衛希顏笑道:“你想解除婚約,就必須去唐門!”
“啊?”
衛希顏淡淡道:“你無法解除婚約,但唐青衣可以。如果唐青衣不愿意娶你,你爹總不能強逼你嫁給他吧!”
“對啊,我怎么沒想到!”雷楓興奮地站起身,來回轉了幾圈,突然眸光又黯淡下來,嘟嘴道:“唐門和驚雷堂的聯姻事關重大,唐毒衣這家伙唯唐門利益是從,要他主動退親,簡直想都甭想!”
“他會的!”衛希顏微笑。
因為他喜歡你!像唐青衣這種驕傲又悶騷的男人,如若知曉喜歡的女人不愛自己,只會在暗處讓痛苦啃嚙心肺,卻絕不愿被心愛的人看成乞求無賴者。當年飛龍幫古老爺子看中衛希顏的才智擔略,欲娶為長孫媳,但她一心脫離黑幫,怎肯嫁給黑幫少主再入牢籠?即便那男子無比優秀耀眼并對她一片真心,也不足以讓她甘折自由羽翼。老爺子費盡心計最終逼迫她答應嫁給古天崗,卻漏算了長孫的驕傲,一場親事因衛希顏的坦言拒絕而告吹。
衛希顏搖搖頭,將往事拋開,淺笑面容透出惑人的自信,“小楓兒,只要你相信我便好!我自有辦法讓唐青衣取消紙事,但你得聽我的安排!”
雷楓呆呆地看著衛希顏,腦中一片凌亂,卻被她眼中強大的自信和冷靜鎮定所折服,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
“妹妹可起來了?”外面清冽悅耳的語音傳入。
“名姐姐來了!”雷楓歡喜地沖出去。
小白喵嗚一聲掉下來,聳身一跳,撲向衛希顏懷抱,卻被兩根食指拎住脖子動彈不得。
衛希顏拎著黑貓慢悠悠踱出門,看見雷楓親熱地挽著翠衫碧袖的女子走入院內。
名可秀眸光瞥見她從雷楓房中出來,清眸訝色一閃而逝,隨即波光不興。
“姐姐怎么來了?”雷楓歡喜地拉她坐下。
“怎么?不歡迎我來么?”
“當然不是啦!姐姐天天來我都高興哩!最好是就住在這,這樣我起床一睜眼就能看見姐姐啦!”
“你當名小姐是你家小白么!”衛希顏取笑道。
雷楓狠瞪她一眼,“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真是兇悍哪!”
我是淑女!我是大家閨秀!我不生氣我不生氣!少女瞪眼默默自言自語。
衛希顏不由哈哈大笑。
名可秀也不由得莞爾,微笑道:“可秀前來,是有一個消息告訴你們,或許你們會感興趣。”
雷楓的憋悶一下子被轉移,立時好奇道:“名姐姐,是什么消息?”
衛希顏道:“一大清早的名小姐便過來,應該還沒吃早飯吧,不如我們邊吃邊講?”
名可秀嫣然笑道:“我正是來楓妹妹這蹭飯的。”
雷楓咯咯笑道:“這整家客棧都是姐姐的,應該是我們蹭你的飯才對。”
“妹妹此話差矣。”名可秀豎起一根青蔥玉指輕搖道,“流花客棧目的是讓賓至如歸,妹妹既然住入這流楓苑,這里便是你的家了。在妹妹家中,自然你是主人,我是客人,哪有主人蹭客人飯吃的道理。”
雷楓笑得樂不可支,“姐姐說話可真厲害,我說不過你。”
“你這小丫頭也會低頭服輸的!”衛希顏揶揄笑道,惹來少女一道白眼。
說笑間,伙計陸續奉上清粥小菜和湯包,一一擺在院落涼亭的石桌上。
雷楓忽然道:“可惜秦大哥走了,不然我們一起,定是更有趣?”她對英風豪邁的烈焰公子頗有好感。
名可秀微笑道:“秦兄尚有要事在身,若不然可秀定當邀請他住上幾日。”
“秦大哥和名姐姐似乎很談得來哦!”雷楓一臉古靈精怪,笑嘻嘻道,“我看見秦大哥老是看向名姐姐,該不會喜歡上姐姐了吧?”
名可秀微微一愣,搖頭失笑道:“秦兄磊落人物,豈會存有這般小兒女心思!妹妹可不要亂打趣姐姐。”
少女眨了眨眼,嘰嘰咕咕一陣笑,“那可不一定哦。”
衛希顏心想這丫頭該不是被親事繞昏了頭,想拉個人墊背吧,揚手將一個燙湯包塞入雷楓嘴里,瞇眼笑道:“食不言,寢不語。”
“衛希顏!你作死啊!”雷楓一把扯下湯包,起身便待發作。
“淑女,注意形象。”
這句話比什么都靈。風暴邊緣的少女立時坐下,一臉和端莊,優雅拈起湯包,蘭花指輕拂,神態優美,輕聲嬌語,“本小姐是名門閨秀,不跟你這小賊一般見識!”
衛希顏雞皮直豎,一個激凌,一勺清粥抖出幾滴,一滴飛濺在名可秀手背上。
雷楓哎喲一聲,衛希顏順手抓起桌上濕毛巾在名可秀手背輕擦幾下,“沒燙著吧?”
兩人掌緣肌膚微觸,名可秀神色自如,落落大方一笑道:“無妨,可秀沒這么嬌弱。”
雷楓瞪向衛希顏,衛希顏趕緊岔開話題道:“名小姐方才說帶來一個消息?不知是什么消息?”
雷楓注意力果然被轉移,興奮插嘴道:“對啊,名姐姐,是什么好消息?”
“是否好消息未可知。”名可秀微笑道,“這消息跟青谷蕭神醫有關。”
“蕭神醫呀我有好多年沒見到他了,當年我中毒,還是他老人家解救的呢。名姐姐快說,是有關蕭伯伯的什么事情?”
名可秀道:“事情緣于毒手藥醫程絮飛。江湖皆知毒手藥醫對青谷蕭先生的神醫名號一向不服,三十年挑斗不斷,但八年前毒醫敗走后,便一直閉關不出,江湖都快將之遺忘時,這不毒手藥醫又有了舉動。十天前青谷醫館又接到了毒醫弟子投遞的挑戰貼。”
“什么舉動?莫不成他又向蕭伯伯挑戰了?”
名可秀淡笑輕點臻首。
雷楓頓時一撇嘴,不屑道:“這糟老頭子,還真是不死心!他這回又有什么花樣?”
“他想斗青色蓮衣。”
“什么?”少女呼一聲站起。
“毒手藥醫向蕭神醫相約:一個月后集武林同道于青谷,誰能解開青色蓮衣之毒,誰就是天下第一神醫。”
“這老頭莫是得了失心瘋!連蕭神醫都解不了的毒,他能解?”
“大家都以為他瘋了。”頓了頓,名可秀清艷絕倫的面容卻顯出一絲凝重,“毒醫雖然一向陰狠不擇手段,卻不是沒有心智的狂妄之徒,他既然敢以青色蓮衣為戰,怕是有備而來。”
雷楓不在意地道:“唐毒衣配的毒,他自己都解不了,程老頭不知道毒藥配方,能解才怪!我看他鐵定想使什么詭計。”想了想又皺眉道,“蕭伯伯正人君子,可沒那程老頭奸鬼!不行,我得去青谷看看!”
名可秀瞟了一眼情急的少女,悠悠然道:“聽說青衣公子也會去。”
“他去做什么?”俏麗少女面色陡變。
“沒有青衣公子,哪來的青色蓮衣。”碧袖翠衫的女子輕聲低笑。
雷楓雙眼瞪圓,心中一時天人交戰,去了就會撞上那人,那她去不去?不去又看不成熱鬧……那么多人,一定會很好玩!……哎,究竟去不去呢?都怪那個唐毒衣!
衛希顏心中一動,問道:“青谷在什么地方?”
“廬山深處。衛兄可以是有意前行一觀?”
衛希顏暗忖唐青衣既然要去青谷,她和雷楓便沒必要千里迢迢跑去唐門,那種遍地暗器和毒藥的地方還是少沾為妙,當下點頭笑道:“早聽說廬山風景秀麗,更有‘日照香爐生紫煙,遙看瀑布掛前川’的勝景,逢此盛會,倒正好前去一觀。”
一旁天人交戰雷楓正猶豫不決,聽得衛希顏說要去青谷,聰慧的少女頓時靈光一閃,心想唐毒衣去青谷正好啊,那她就不用去唐門了!一想起不茍言笑神秘莫測的唐老夫人,她就心底發怵,還有唐門那股陰森森的味道她極不喜歡,若不是對衛希顏有莫名信心,打死也不會答應去唐門,眼下遇此良機,頓時心情一松,面上便笑開了花,興奮大叫道:“那還等什么!揀日不如撞日,我們現在就走。”
衛希顏橫了她一眼,看向名可秀,笑道:“想來名小姐已有了妥善安排?”
翠衫女子微微一笑,“衛兄機敏,毒醫借丐幫向各大門派均發了請柬,邀各派代表觀戰。事關天下第一奇毒,又涉及青衣公子和唐門,江湖中對此戰極為關注,此刻怕是人潮涌涌,舟船車馬如流。”
雷楓雙眼放光,“好熱鬧!”
衛奐顏冷眼笑道:“不知道驚雷堂會派誰去?”
少女頓時面色一變,慘叫一聲,“我爹爹不會去吧!”話音一頓,又拍拍胸口道,“我爹多年未出總堂一步,應該不會去湊這熱鬧。”
衛希顏兜頭潑她一盆冷水,“沒準某人的爹怒氣勃發,決意出門親手將那個逃婚的丫頭抓捕歸案。”
雷楓面色一白,突然咯咯一笑,黑白分明的眸子滴溜溜一轉,昂首挺胸道:“我才不怕哩,到時候也是那個誘拐雷大小姐逃婚的某人先倒霉。”
某人斜眼睨她,“見過耍賴的,沒見過這么耍賴的!”
“我就是要耍賴!怎么樣,沒見過啊!”少女惡形惡色。
衛希顏哈哈大笑,名可秀也不由得抿唇一笑道:“青谷之戰,可秀亦將前往。衛兄和楓妹妹若不著急,不妨再停留數日,待可秀處理完手邊事務后再一同前往如何?”
“太好了!”雷楓拍手道。
名可秀此言正合衛希顏心思,有名可秀和名花流的高手在,省得殺手上門還要麻煩她出手,當下欣然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