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的目光平靜無波, 冷漠得簡直不像一個有生命的人，淺翡翠色的瞳孔漂亮得像名貴的綠寶石，倒映出兩個血族的背影。

尼恩若有所覺地回頭看, 直直地對上男孩的目光。

然而他竟然幾不可見地戰栗了一下, 旁邊的克里斯感覺到他那一瞬間的變化, 驚訝地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胳膊, “嗯？尼恩, 你看什么呢？”

尼恩一把揮開克里斯的手，快速走到男孩面前，抓起他的衣領就他拎到半空, 憤怒地喝道：“人類，你那是什么表情？！”

呼吸里全是甜美純澈的鮮血香味, 尖牙不受控制地冒出唇外, 尼恩的眼睛猩紅得就要滴出血來, 克里斯看到尼恩的變化就知道他也忍不住了，于是興奮地跑到他旁邊, 不懷好意地鼓動道：“尼恩，要不然不要又洗又弄的了，我們現在就開始吧？嗯？你也忍不住饑渴了吧？”

尼恩看都不看克里斯一眼，只是變了調的聲音卻暴露出主人此刻的心情起伏，“滾一邊去, 克里斯！人類, 下次再讓我看到你這種眼神, 你的眼睛就可以當做野狗的口糧了！”

“砰--！”

他一把將男孩摔出去, 看也不看伏趴在地上的男孩, 朝戰戰兢兢的血仆道：“把他帶下去，洗干凈就送到我的房間。現在就去準備。”

克里斯遺憾嘆了口氣, “誒？居然又忍住了，尼恩你也太講究了。尼恩，別走這么快嘛，你是怕聞到小美味的味道，忍不住就地開吃嗎？”

“閉嘴，你的話太多了。”

克里斯不以為意，追著尼恩上樓，“嗯？還不許我說啊，是是是，尼恩家族一向都是貴族范，尤其是你尼恩家族的大少爺……”

“我殺死了你。”

稚嫩的童音突然從背后傳來，克里斯和尼恩幾乎同一時間停下了腳步，他們轉過身，從高高的樓梯往下望去，血族敏銳的感官讓他們即使在這樣遠的距離下，也清清楚楚看到了那個男孩的表情。

暴虐、冷酷、包含惡意，如同地獄里爬上來的惡魔。

兩個血仆無聲地伏在地上，他們的背部有一個大洞，被不知名的武器從背部貫穿了心臟，拳頭大的傷口猙獰裂開，正汩汩地流出暗紅的血液。

男孩一步一步地登上樓梯，他微微偏了偏頭，把目光從尼恩身上移開，看向克里斯，然后他舔了舔緋紅的嘴唇。

“我也殺死了你。”

“我在現實里將尼恩家族和克里斯家族的每一個血族屠殺殆盡，沒想到你們會在幻境里再次出現。”

克里斯驚訝地挑起眉，他忽然一手撐著欄桿，翻身從樓梯上躍到男孩面前，笑瞇瞇地問：“誒？好厲害，沒想到人類也有這么嚴重的幻想癥，居然說已經殺死了我們，還說這是幻境。”

“與其關心這個，不如關心一下血仆是怎么死的更實際。”尼恩的聲音從樓上傳來，“神不知鬼不覺的方式，大概是極其厲害的靈術師。”

“噢。”克里斯不以為意地回頭擺擺手，然后又湊到男孩面前，“你說這是幻境，那你知道血仆是怎么死的咯？”

男孩低聲笑起來，他一字一句，極其認真地說：“當然是被我殺死的啊。”

克里斯哈哈大笑，他忽然將自己的上衣脫下來，露出上身，然后他撫摸上自己的胸膛，將手心擱在自己的心臟位置，調侃道：“怎么殺的，是直接從這里掏心？你的小手可沒那么大的力氣。來，要不要試試看，讓我看看你是怎么殺死血族的。”

“克里斯！”尼恩發怒了，“你實在太沒有血族的風范了，居然如此隨便！”

“呃……啊啊啊---！”

克里斯猛然倒在地上，用力地捂著胸口，但是尼恩還是清晰地看見那里正在快速地出現一個傷口，仿佛空氣中有種莫名的力量將他的皮膚撕裂，將胸腔里的心臟暴露出來，尼恩瞳孔緊縮，想移動到他身邊，卻發現自己的身體像是被定住了般，一根手指也動不了，只能無能為力地看著。

待克里斯的胸口露出一個拳頭大的空洞，男孩才蹲下身將手伸進去，他用力地扯斷與心臟相連的血管，然后將心臟掏出胸腔，在克里斯驚恐的臉前面，用力將收緊手--

“噗呲……噗呲……”

那顆血族的至關重要的心臟被捏的粉碎，碎肉一塊一塊從男孩的指縫間掉到克里斯的臉上，就在他將死之時，他聽見男孩的聲音。

“滿足你的心愿，你看到了。”

然后男孩碧色的眼睛看向樓上的尼恩，他捏了捏自己的頭發，面無表情道：“無憂還在外面等我，所以我要快一點。”

話音一落，大廳內忽然燃起熊熊大火，火勢迅速蔓延至整個城堡，男孩置身火海卻毫不在意，他只是享受地看著一個個血族在火焰里翻身打滾，痛苦哀嚎著。

男孩很快被火焰吞噬了，從小腿到上身，再到干凈可愛的臉龐。

----這是我的世界，由我操控著。我將在這個世界再次毀滅尼恩和克里斯家族，也將毀滅曾經弱小的我。

……

王無憂再次睜開眼時，他已經被迦葉抱著登上了漂浮宮殿的大門前。

他有些茫然地看著迦葉的側臉，剛才，他好像看到了什么。

陰暗的城堡、血族、受傷的碧眼男孩----那是迦葉？

“迦葉……剛才，你遇到幻境了嗎？”

迦葉腳步一頓，偏過頭，碧色的眼睛里干干凈凈，沒有一點王無憂在幻境里驚鴻一瞥的黑暗邪惡。他摸了摸王無憂的臉頰，答非所問，“無憂流汗了。”

王無憂抓住他的手，“迦葉，你遇到了什么？”

就在這時，漂浮宮殿的大門忽然打開，露出里面恢弘大氣的殿堂，迦葉把王無憂放下來，王無憂試探地往前走了幾步，發現束縛自己的無形壓力消失得干干凈凈，渾身輕松得要飄起來。

迦葉的目光直直得射入宮殿內，仿佛在注視著什么。他毫不猶豫地走了進去，視線沒有絲毫的轉移，直射宮殿深處。

王無憂忙不迭跟上去，一踏入宮殿，光輝璀璨的墻壁和天花板差點把他眼閃花，他定睛一看，才看清楚墻壁上畫的什么。

高高的天花板上鑲嵌著一粒粒明珠，把雪白墻壁上用發著熒光的顏料勾畫的壁畫照得閃閃發光，壁畫上是一個個不同的人類，身份不同，服飾不同，年齡不同，但詭異的是，他們的表情如出一轍。

平靜得近乎死寂的表情。

王無憂的目光定格在最后一個人身上，那個英俊的男人坐在純白的王座上，嘴角帶著微笑，將自己的手放到裸露出來的胸膛上，那白皙的皮膚上用赤紅的顏色畫著奇異的花紋，從心臟的位置蔓延到脖子臉頰，最后所有的線條都流入發紅的眼角，花紋的終結點是近乎紅色的左眼瞳孔。

王無憂和壁畫中的人對視著，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他冥冥中感覺到這個男人和面前密道中看到的玉石像是有關系的。他忽然想起迦葉跟他透露的不死族的秘密。

--不死族之所以不死，是因為他們的靈魂不滅，即使永生的身體死亡，他們的靈魂也會不斷地進行靈魂投射。

宮殿的主人會不會是……不死族？

王無憂跟著迦葉走向大殿深處，在寬闊恢弘的大殿最里面，是一座奢華的純白王座。

王座上空空蕩蕩，王無憂卻不自自主地幻想出那個半身赤色花紋的男人正坐在上面。

“叮……”

幽長的鐘鳴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回蕩在空蕩廣闊的宮殿內。

王無憂警惕地轉身，目光四處觀察，迦葉卻一動不動地看著王座，對鐘鳴聲置若罔聞。

“你終于出現了。”他突然說。

王無憂猛然轉身，然后他看見了空蕩蕩的王座上，漸漸凝聚出一個身影，半裸著上身，赤色花紋從胸膛爬到左眼瞳孔，是那個壁畫上的男人！

男人毫無情緒地看著他們，半晌從口中吐出幾個字，“你是不死族。”

迦葉：“你也是不死族。”

男人的神色不變，只是把目光由近及遠從一幅幅壁畫上掃過，最后又回到迦葉身上。

“我是不死族，但我已經死了。”

迦葉的瞳孔微微縮小，他忽然一把握住王無憂的手腕，力氣大得王無憂感到手腕幾乎要斷裂般的疼痛。

王無憂本來疼得齜牙咧嘴，下一刻卻被迦葉身上起伏不定的感情沖得忘記了疼痛，迦葉的情緒波蕩得如同狂風下的大海，波濤洶涌，各種感情交織在一起，讓王無憂一時間都理不清。

王無憂看著迦葉，迦葉看著王座上的男人。

“我擺脫了命運的桎梏，找到了不死族靈魂消亡的方法，你現在看到的我，不過是我用御靈術凝聚的幻影。而我本人早已獲得了永久的安息。”

“我死前設下重重的關卡，只有真正的不死族才能到達這里。”

王無憂明白了自己被天梯阻擋的原因，他的身體是不死族，他的靈魂卻不是，他不是一個真正的不死族。

“不死族被隔離在生命法則之外，永久地被時間禁錮。其他種族嫉妒不死族不死的靈魂，認為不死族是上天的寵兒，但只有不死族知道，我們是造物主造出的殘次品，是上天的棄子。每一個不死族都為無窮無盡的生命絕望過，哪怕永生的身體被毀滅，心臟被燒成灰燼。我們也要無止境地進行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