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無憂簡直無言以對。

迦葉微微笑了笑, 對於柳樹精的一時失言，他只說了兩個字，“是嗎？”

“我胡說八道！”柳樹精反應過來, 立刻說, “我亂說的, 我不是他的人……不對, 我是……我和夭蟄一樣, 跟著他混！”

雖然他說得信誓旦旦，但不知道爲什麼，在王無憂聽來總有種欲蓋彌彰的味道。

眼看話題就要往奇怪的方向歪去, 王無憂連忙打斷了他，轉而問道：“你們來找我, 是不是有什麼消息？”

蛇精把柳樹精擠到一邊, 一本正經道：“大人, 我從東區的朋友那裡得到消息，東區的人魚又招了一個做點心的人類, 據說那個人類長得不錯，我想可能是你的同伴，所以就來彙報，”

難道是葉瓷？

王無憂沉吟片刻，如果真的是葉瓷, 按照妖精們的說法, 有人魚護著, 暫時也不會有什麼危險了。溫度一直是小貓原形, 應該也不太招眼。

那麼現在值得擔心的就成了莊夢周。

只希望她除了妖精的能力以外還有什麼其他的裝備, 不然單獨一人在這地下城，真是十分危險。

他望了望天, 天空的光亮度沒一點變化，那棵高柱勤勤懇懇一刻不息地散發著光輝，瞇著眼盯了一會，他問：“地下城的天空有沒有變暗過？”

蛇精搖了搖頭，“沒有。從我進入地下城到現在，那棵柱子的光一直就是這樣，不暗也不強。”

“既然在地下城備受折磨，爲什麼不出去？”這句話是迦葉問的。

蛇精頓時苦了臉，他嘆氣道：“不是我們不想出去，而是地下城的出口發生了變化。我只知道以前地下城的出口就是進口，想出去，跳進城外的那條護城河就能找到出路，但現在跳進護城河的人無一例外要麼被淹死在河裡要麼被河水衝回來，現在的出口，誰也不知道。”

王無憂：“也就是說，現在的地下城只能進不能出了？”

“就是這樣。”

王無憂和迦葉對視一眼，這樣的話，殺死逃進地下城的血族，怎麼會是B級任務，最起碼是A級的難度。

迦葉冷笑一聲，守界團算計得真好。

守界團一向掌握影界的第一手資料，地下城有去無回，他們應該早就有所察覺。殺幾個血族不用執法部的人，偏偏等血族逃進地下城才發佈一個Ｂ級任務，要剛剛甦醒的他來接。

說是什麼以功抵過！他當年血洗兩大血族家族，幫守界團滅掉一箇中型的血族家族，就能抵消？

守界團之所以篤定他會接受，不過是因爲那是血族而且還是姓尼恩的血族。

這個任務的背後，真正的目的恐怕是把自己困在地下城，無憂幾人不過是受連累的小魚小蝦。

王無憂發覺迦葉臉上的陰冷笑意，忍不住問：“迦葉，你怎麼了？”

迦葉伸手摸上他的頭，細細地捏了捏他的髮絲尖，“沒事。”

王無憂有些不習慣這種親暱的動作，扭頭躲過了，迦葉指尖一頓，眼神不留痕跡地暗了暗，若無其事地收回手。

--慢慢來，你要讓他習慣。

蛇精和柳樹精眼瞎，好像沒看見他們之間的暗流涌動一樣，睜著大眼睛，期待地看著王無憂，問：“大人，又快要到血族進食的時間了，你什麼時候帶我們離開這裡？”

王無憂輕聲咳了下，沒想到時間過得這麼快，他用詢問的目光看著迦葉，現在不是他單獨一人，有必要商討一下再行動。

迦葉：“去東區。”

王無憂雖然本來也是這樣打算的，但現在他有了其他的想法，他向柳樹精和蛇精點點頭，吩咐道：“你們去把其他的妖精找來，在第一扇城門口等著。”想了想，他又說，“另外，你們現在只需要幫我找一個女妖和一隻貓就行了，女妖很漂亮穿著比較奢華，小白貓很可愛，眼睛是天藍色的。回去的路上，你們再注意打聽打聽吧。”

蛇精和柳樹精點頭稱是，連忙離開了。

王無憂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視線裡，目光在周圍逡巡一圈，這裡是靠近城郊的地方，並沒什麼人啊妖啊之類。

王無憂緩緩開口：“我有一個想法。”

迦葉定定地看著他。

王無憂摸了摸自己腰間的短刀，眼中射出異樣的神采，“血族要進食捕獵，在這東區沒有比他們更強的，再加上僧多飯少，所以他們必然會分開行動。看妖精的反應，我的戰鬥力應該不亞於單隻血族，我想我可以去試一試血族的深淺。”

他的聲音平和輕鬆，好像在討論去哪吃飯一樣，而不是去面對在他食物鏈之上的生物。

迦葉忽然笑了。

王無憂微微皺眉，“你笑什麼？”

“無憂，如果我們無法離開地下城，你認爲完成任務還有任何意思嗎？”

出乎意料，王無憂並沒有像迦葉想得那樣說什麼任務既然已經接了，無論處在什麼樣的環境都要完成之類的，或者是一些熱血正義的話。

“我現在已經不是爲了完成任務，我是爲了我自己。”王無憂毫不掩飾地說了出來，“我不喜歡以傷害別人爲代價佔用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也不會毫無理由地傷害別人，但不代表我能夠忍受別人傷害我。”

“我非常討厭別人傷害我和我在意的人，更不要說危及生命。所以，爲了我和你的安全，只能讓血族犧牲了。”

迦葉眼眸幽深，只是看著他不說話，好像是第一次認識他一樣。

王無憂貌似輕鬆地聳聳肩，“我說的話都是真心的，迦葉，難道你覺得這樣不對嗎？不過就算你覺得這樣不對，我也不會改的。”

雖然話是這樣說，但王無憂並不覺得迦葉會反駁他，畢竟迦葉比他危險多了，一看就不像特別正直的人。

迦葉的眼睛清透乾淨，沒有任何情緒地望過來時，絲毫沒有危險的感覺，只會讓人覺得這是一個有點冷的帥哥。

王無憂看著他淺翡翠色寶石一般的眼睛，默默地收回前面的想法。這人精神穩定的時候，看著還挺純良。

迦葉看著這樣的王無憂，只覺得精神深處涌來一股深切的愉悅感，他的呼吸看似平穩實則壓抑，他的表情看似平靜，然而在他內心深處卻是抑制不住的興奮。

當他越來越深入瞭解王無憂，他對王無憂的渴望就越深，他想要王無憂獨屬他的慾望就越強烈。

王無憂對他涌動的情緒稍有察覺，於是笑道：“好吧，其實也不單單爲我自己，你看，西區的妖精們也深受迫害，我這也算是爲民除害、替天行道？”

這語氣明顯是在開玩笑，迦葉卻深深看進他眼底，認真問道：“你認爲血族生來就是罪惡？”

王無憂詫異地看著他，似乎覺得他會問這樣的話，很不可思議，“哪有種族生來就是罪惡？血族吸食人血天經地義，誰讓他們食物鏈等級在人類之上呢。但是這不代表身爲獵物的人類不應該抵抗。捕食和被捕食都是正常的，不存在罪惡。”

“血族想吸食我的血液天經地義，我想幹掉想傷害我的血族也是天經地義。這中間不存在任何罪惡。”

“呃……你幹什麼？！”

王無憂驚慌失措地叫起來，用力去推突然抱住自己的青年。

迦葉緊緊地勒著他的腰，把王無憂整個人完全鎖在胸前，然後把頭埋在他的頸窩間，灼熱的呼吸燙得王無憂渾身戰慄。

“如果……我早一點遇見你就好了。”

他的聲音輕不可聞，帶著濃濃的委屈和無辜，簡直像個迷途的孩子一樣。

王無憂愣住了，許久才僵硬地擡高手，輕輕摸了摸他的頭髮。

那動作輕柔熟練，像給小貓順毛一樣，一下又一下，溫柔得讓人想沉睡。迦葉微微闔眼，越發用力地抱緊他，彷彿是想將懷中溫暖的身軀牢牢嵌進自己的身體裡。

----所以一旦遇到你，就再也不放手。

王無憂就這樣被抱了一會之後，迦葉還沒放手，於是等對於迦葉這樣人也會委屈撒嬌的驚奇感過去之後，王無憂開始感覺渾身不對勁了。他不自在地扭了扭，然後又輕聲咳了兩聲。

“我……我覺得，我們應該幹正事了。”

王無憂咬著牙，殘忍地揭露了他們現在正在浪費時間的事實。然後他用力地推了推……沒推動。

迦葉低聲在他耳邊嗯了聲，終於放開他，臉上表情淡淡，看不出什麼情緒。

王無憂悄悄舒了口氣，終於順好毛了。他大步地向城區內走去，那麼，現在就讓他去看看站在人類食物鏈之上的種族，到底有多強。

迦葉跟在後面看著王無憂的背影，直到他的背影完全被他的眼瞳圈住，小小的人影映在碧色的瞳孔中，像飛蟲被融進琥珀中，王無憂被鎖進他的世界裡。

王無憂這時回過頭來，朝他搖了搖手指。

然後他輕聲噓了聲，嘴脣微微動了動，無聲地說了一句話。

“有動靜，小心。”

古城的街道此刻空無一人，古香古色的宅院小樓零零落落地坐落在街道兩邊，這些建築物並不破舊，有些甚至很新，有的門戶大開，有的大門緊閉，如果不是沒人，簡直就像還原了千百年前的古代繁華城市。

而現在，這裡不見繁華只見空寂詭異，一陣輕風悄然拂過，帶得一戶人家大門前的紅綢帶在空中擺動起來。

王無憂耳尖微動，朝迦葉搖了搖頭，然後左手探進腰間，刀拔至一半又被他插了回去。

他的刀以及刀鞘的設計非常精妙，拔刀時毫無阻滯瞬間便可出刀，只要對方速度不是快到極致，他都把握眨眼間祭出殺招。

所以還是出其不意攻其無備更好，畢竟對於血族而言，他現在應該是沒有任何抵抗能力的靈術師。

迦葉眼神暗沉一片，深不見底。

時間彷彿停滯，每一秒鐘都開始放慢，王無憂覺得他的精神從沒這麼高度集中過，再微小的風吹草動都能讓他皮膚微微顫動，他不怕血族，他怕的是血族突然用超越人類的速度偷襲。

“叮鈴鈴……”

風吹動一座宅院檐廊下的銅鈴叮叮噹噹地響起來，然後那輕不可聞的腳步聲開始變得清晰，每一步都踏在王無憂的心尖上。

一個瘦削的人影從宅院小樓之間的小巷裡走出來。

王無憂側耳聽了聽，沒有其他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