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星見白氏郎不說話,真想跑到他的腦海里,聽聽他在想什么,她曾經說過要和白氏郎好好談談,是時候了,深吸口氣,繃著語氣問:“你很愛她?我想聽實話。”
白氏郎沒想到聯星會突然問這個問題,這個問題在當事人面前很好回答,一個字,是,可在她面前就有些難了,斟酌著措辭道:“是她讓我體驗到心動的感覺,從此我就沒有辦法把她放下,可我非常清楚,我沒有資格和她在一起,對她的戀慕之情也就慢慢轉成了憐愛之情,她就好像是我的妹妹一樣,讓我想用一生來疼愛她。”
他的本意是想把他和蓮仙的淵源解釋清楚,然后再把他對蓮仙的態度表明,讓聯星不要對蓮仙心存芥蒂,可結果卻適得其反,聯星覺得他說的哪是撇清之詞,那些話分明比情話還好聽,壓住翻涌的醋意,狀似不在意地問:“她做了什么,讓你心動?”
白氏郎動情又有些傷感地道:“我和她小時候見過一面,只是后來我把她忘記了,不過她卻等了我十多年,我很感動。”
聯星沒想到白氏郎和蓮仙是青梅竹馬,對他們倆的怨怪減輕了些,期待地問:“我和妹妹也等了你這么多年,時常在母后面前為你說好話,你可曾感動過?”
“自然是有。”這一句話是平心而論,后面的話就有些加工的成分,很多時候我們都必須演戲,就算覺得這樣的自己很討厭,卻也得硬著頭皮繼續,“若我從沒感動過,我不會每天活在掙扎里,我會干干脆脆地離開你們,結束這種讓所有人都痛苦的日子。”
聯星半信半疑,她覺得白氏郎的不離開多半是因為相當于人質的呂洞賓還在天庭,她想,白氏郎知道忌憚就好,那她就還有反敗為勝的機會,正色道:“你給我一顆定心丸,你不會悔婚,不會背叛天庭,那么,你和第一蓮仙的過往,我可以當做從沒有發生過一樣。”
聯星的話說到這份上,白氏郎不想給她一個交代已是不能,腦海里不停有個聲音在對他說,你放棄掙扎吧,你這輩子都是面前這個女子的人,你還不清楚么?只要你松口,所有人都會相安無事,平安到老,這不好么?
掩起鋪滿灰燼的雙目,語氣沉寂的猶如一灘死水地道:“我,向你保證,這一世都不會背叛天庭,也不會,悔婚。”
聯星輕輕地依偎進白氏郎懷里,“你若說到做到,那么,我會以深情相報,乃至我的一切。”
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對你付出不了和你對我一樣的深情,到那時你會不會放了我?白氏郎很想將這句話問出口,可一瞬間后,又把話咽了回去,他想,以聯星的個性,沒有到心如死灰的那天,她不會相信她感化不了他,他的話問了也是白問,如果讓聯星以為他的話是在表明他根本忘不了蓮仙,那就麻煩了。
執拗是人的天性,得不到的更想要,別的事情也就罷了,感情的事以這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信念去實現,最后的結果必然是兩敗俱傷。
蓮仙的身影自很遠的一棵樹后轉出,悲傷地注視著白氏郎和聯星疊在一起的背影,心似針扎,早知是這個結局,當初她說什么也不會告訴白氏郎她自小等著他,就讓那份等待一直繼續下去,這樣的話今天傷心的就只是她一個人而已,就不會連累白氏郎苦了這么多年了。
蓮女不知何時出現在蓮仙身邊,見蓮仙淚流如雨,嘆了一嘆,“哭吧,哭夠了,就忘記過去,重新開始。”
蓮仙收了眼淚,發現蓮女臉色慘白慘白的,忙問她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蓮女遂將她偷襲聯星姐妹逼取留魂珠未果的事道出,最后輕拍了拍蓮仙肩膀,意味深長地道:“如果你的等待有結果,我不會說什么,你已經是個大人了,要分清楚愛情和親情哪個對你更重要。”
一番話說得蓮仙心里無限酸楚,所有人都在為她父母的醒來奔波,她自己卻什么也沒有做,她不是想依靠別人為她完成這件事,只是過不了自己心里那一關,如果她不愛陶朱只是為了留魂珠而和他在一起,既對不起自己,也對不起陶朱,不希望將來兩人變成一對怨偶,彼此折磨,那就太遲了。
蓮女本不想說太多,可開了口卻有些收不住:“你若放不下,會讓白氏郎好不容易堅定下來的心潰散,他的前面是什么?是父母團聚的希望和他的錦繡前程,你忍心讓這些付之一炬?有句話叫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相濡以沫,當激情退卻,會發現當初苦苦追求的愛情不過如此,只有相忘于江湖,才能銘心刻骨,那份愛自然也就永不會褪色。”
每個人在面對他人的事時,道理總是一大堆一大堆的,若自己碰到這種事,是否能瀟灑地做出決斷,尚未可知。
蓮仙承認蓮女的后半段話有那么一點道理,長久在一起自然不比兩地相思來的刻骨銘心,但若有的選擇,誰都會選擇前者,至于在一起后歸于平淡,那是難免的,海潮洶涌久了也會退卻,相依相偎就好,不用每一天都活在激情澎湃里,這是她的真實想法,她相信白氏郎一定也是這么想的,只可惜她沒有機會向他印證了。
“在想什么?”蓮女問,蓮仙為了寬她的心,也為了拉回自己的心,吁著氣道:“在想父皇母后。”
說完,往仙樂山莊方向走,蓮女聽罷松了口氣,只希望蓮仙這次是動了真格,與白氏郎一刀兩斷。
揮慧劍斷情絲,不是易事。轉過身的蓮仙臉上再次大雨滂沱,離別無聲,心卻那么疼,只是即使長相絕,猶恐夢中思上邪。
白氏郎將聯星姐妹送回王府,得知蓮仙已經回了山莊,將原本要和她說的話咽下,跑到白牡丹那兒,詢問有何神器可以查到幾天前發生的事,白牡丹想了很久,才告訴他南極仙翁有一盞神燈,不等白牡丹問他要查什么,白氏郎已經一溜煙上了天庭。
軟磨硬泡借來了神燈,直奔旺財山寨,進了之前他和蓮仙所待的屋子,盤腿坐在地上,點燃神燈,閉目念訣,打開眼睛看時,當日的情景已經顯現,但見沈夜游抱起倒在他身上的蓮仙,走向對面的床榻,沈夜游拿手指輕刮了刮蓮仙臉頰,之后手逐漸下移,停在蓮仙腰間,拉開了蓮仙腰間的緞帶,白氏郎驚得瞠目結舌,他怎么也沒想到他心心念念想揪出來的淫賊是他的愛徒,怒火攻心,霍然起身時踢倒了神燈,當日景象消失了,繼而房子里著起火來,白氏郎的注意力還停留在剛才的景象里不能自拔,等反應過來時,屋子里已經火光沖天,捂著嘴跑了出去,看著燃著熊熊大火的小屋,一顆心也像這座屋子般被一股烈火拼命焚燒著,拳頭擰成了鐵疙瘩,轉身朝山下走去。
沈夜游手拿一朵蓮花,倚在一塊假山上,目光癡癡地看著仙樂山莊門口,眼前忽然落下一道玄光,沈夜游直起身,剛要向白氏郎行禮,白氏郎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拖著他往遠處飛去,差不多飛了兩里路程,白氏郎帶著沈夜游落地,不等沈夜游站穩,白氏郎怒急攻心的一巴掌已經送到了他臉上,沈夜游被打得踉蹌撲倒在地,摸了摸火辣辣的臉頰,爬起身,恭敬地跪在白氏郎面前,低著頭問:“徒兒做錯了什么,請公子師父明示。”
“你做了什么你自己不清楚?”白氏郎真心有種將他立斃掌下的沖動,可想起他好歹是自己的徒弟,殺了他實在殘忍,將擰緊的拳頭放到身后,愛之深恨之切,雙眼充血地瞪著沈夜游,痛心疾首地道:“三年前我跟你說過什么,我的事不要你插手,你為什么不聽?你覺得毀了她,是在拯救我,你錯了,她若毀,我必亡,你明不明白?”
白氏郎以為沈夜游和三年前一樣,因為不想蓮仙毀了他的前途,所以動了毀滅蓮仙之心,再次認為是自己害了蓮仙,痛徹心扉,想殺了自己,更想的是讓眼前的人消失,飽含心痛,一字一頓地對沈夜游道:“從今天起,你我師徒情分到此為止,你走吧,永遠不要再在我面前出現,否則別怪我不留情面!”
沈夜游將白氏郎的話咀嚼了很久,才弄明白他的意思,拽住白氏郎衣擺,焦急地道:“公子師父您誤會了,我不是為了毀滅她才……,我對她是認真的。”
他以為白氏郎不會知道這件事的,誰知白氏郎不僅這么快就知道了,還為了此事要和他斷絕師徒關系,他很難過,他想力挽狂瀾。
白氏郎神情和身子齊皆一震,他竟不知道沈夜游對蓮仙起了這種心思,余怒未消地道:“好,就算你愛慕她,也不用采取這種方式吧?你的行為讓人深惡痛絕,得到了也形同沒有得到!”
沈夜游還想再說什么,白氏郎卻根本不容他開口,斬釘截鐵地道:“如果你不想害死仙兒,你就帶著這個秘密走得越遠越好,這是我對你的最后一個要求,不,是請求,求你走吧!”
沈夜游不想走,雖然他早已對目前的生活——殺手生涯感到厭惡,很多次都想過離開,不過從白氏郎把他領進家門的那刻起,他已經把白氏郎他們當成家人,真要離開十分不舍,不死心地懇求:“我從沒有求過公子師父,這一次我求您,給我一次機會,我會竭盡全力證明我可以給她幸福。”
沈夜游已經在考慮同白牡丹請求脫離圣樂神宮,換個身份重新生活,重新和蓮仙認識。
白氏郎目光復雜地看著他,從他身上仿佛看到多年前的自己,三年前,為了蓮仙,白氏郎也是這么懇求第一情深和何仙姑的,當時的第一情深和何仙姑一定和現在的自己一樣的心情,根本從眼前之人身上看不到希望,世事變化的真快,當時他還是向蓮仙求親之人,想不到現在他只能替蓮仙把關了,傷感像小針一樣不停地扎著他的心,喟嘆一聲,既然要把關,那就自然要為蓮仙挑個最好的夫婿,嚴肅地對沈夜游道:“她的身邊已經有合適的人選,不要去打擾她,現在擺在你面前的只有一條路,那就是遠走高飛。”
“在您心里我還不如一個外人?”沈夜游覺得很傷心,失聲喊了起來,白氏郎拳頭又不由得擰得咯咯作響,咬著銀牙反問:“如果你在我心里不如一個外人,你覺得你還能活到現在?”
沈夜游自知失言,不再吭聲,目光望向掉落在一旁的蓮花,不知該何去何從。
樂小倩醒來時已是第二天日上三竿,此刻她已恢復神志,正想伸伸懶腰,發現全身五花大綁,無法動彈,再看周圍環境,根本不是山莊,一肚子疑惑,一轉頭看到了李斜陽,想翻身起來又翻不了,頓時咆哮起來:“李斜陽,你干嘛把我綁到這來?快把我松開!”
李斜陽擱下畫筆,手一伸,綁著樂小倩的捆仙繩自動松開,跑到了他手上,樂小倩一邊活動筋骨一邊用怨怒的眼神瞪著他,未免遭殃,李斜陽先行解釋:“你可別不識好人心,你被人下了藥,神智癲狂,要不是我和公子救了你,你現在還不定成什么樣!”
樂小倩吃了一驚,想了想,好像是有這么回事,氣憤不已:“也不知是誰這么害我,找到他,非往死里教訓他不可!”
干咳一聲,有些不自在地道了句謝,李斜陽微微一笑,重又坐下繼續他的畫作,樂小倩挪步過去,想看看他在畫什么,待看清畫上的男子,驚問出聲:“你認識他?”
李斜陽搖了搖頭,問了句和樂小倩一樣的話,樂小倩皺著秀眉回答:“我不認識他,但是他經常出現在我的夢中,同時出現的還有一個女子,他們是一對情侶的樣子。”
李斜陽瞳孔驟亮,心想怎么會這么巧,他們倆居然會做一樣的夢,他開始相信樂小倩曾經說的話,他們之間或許真的有什么淵源,可如何去揭開這背后種種的疑團呢?
樂小倩問他怎么會畫一個陌生人的畫像,李斜陽將一切告訴她,包括他兩次看見樂小倩變成夢中女子的模樣之事也一并說出,樂小倩聽罷簡直如聞天方夜譚,用手支著下巴,來回踱步,“你把我看成她,我呢,多看你兩眼,就會冒出很多奇怪的畫面,也是關于那對男女的,真是奇了怪了,那兩人究竟是誰呢?現在在哪?”
“因為要查出他們的身份,所以我才會畫他們的畫像。”李斜陽接話,樂小倩點頭,“好,你把他們畫出來,有空我們把畫拿到仙樂皇朝附近問問,我想帝父大概就是在皇朝附近把我帶回來的,只要有人認識畫中那對男女,就不愁不能查出我們和他們之間的關系了。”
李斜陽對她的提議贊同地點頭,再次動筆,這時,紅燭醒了過來,樂小倩讓她回山莊陪著蓮仙,自己則留在了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