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盈見狀更是面露焦急:“吳老師……”
吳波擺擺手,止住了她,把楊樹林的畫板往靜物臺邊上一杵,又將白熾燈扭了扭正對著畫,隨后讓開了身子,將畫展示在了所有人面前。
畫室之中,一陣寂靜。
數十道目光落在畫上,一多半的人都咧開了嘴。
畫板上,一幅素描頭像,神髓兼備呼之欲出,尤其是神情的捕捉和骨骼的構架,拿捏得十分到位,雖然畫風略顯粗獷,細微處仍欠一點細膩,但正是這寥寥數筆的感覺,把人畫得好像是活了過來,從各個角度看去,仿佛畫里的人都在沖他們微笑。
吳波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他輕咳一聲,把眾人從失神中拉了回來。
“怎么樣?我就問你們一句,怎么樣!”
屋子里鴉雀無聲,吳波輕哼了一聲,略帶得意的道:“我告訴過你們多少遍,別拿畫骷髏不當回事,只有基礎打好了,才能厚積薄發!什么叫厚積薄發?現在你們明白了沒?”
他這話說得略帶得意,好像他一直就知道,楊樹林肯定能畫得出類拔萃似的,赫然忘了剛才他點名要看畫的時候,抱著的是種什么心態。
不過也不能怪他,換成哪個老師,能教出這種學生,自然都難免會有幾分得意。
屋子里的氣氛隨即活躍起來,眾人紛紛離座,湊到畫前細看,一時間驚訝陣陣,議論紛紛。眾人雖然都知道,楊樹林平時來的早走的晚,畫起畫來比較用心,可誰也沒料到,這才第二天畫人像,他就能畫成這個水平,這未免有些不可思議。
吳波苦口婆心的說道:“老師平時教給你們的都是經驗,都是為了你們好!聽進去的人受益,聽不進去的就只能事倍功半,現在你們都明白了吧?”
說著,他走到楊樹林身前,使勁拍了拍楊樹林的肩膀:“行啊樹林兒,你這可算是沒白忙活。好好畫,今年高考老師可就指望你出菜了,你之前跟我說,你想考哪兒?”
“哈師大。”楊樹林頗感無語的回了一句。
“不行,就憑你這幅畫,考省內實在是白瞎了。聽老師的,等考術科的時候報考魯美,中央工藝,只要你戒驕戒躁繼續努力,老師可以擔保,術科一準兒能過。”
楊樹林默然,他著實沒想到吳波會來這么一手,如此一來,風頭是出了,可不也把他孤立起來了么,旁人得怎么看他?可不能再讓吳波這么夸贊下去了。
“老師不是常說,畫畫不光要看功底還要看狀態么,我今個就是狀態好點,湊巧畫的快了些,你看別人畫的不也都挺好嘛,只是還沒畫完呢。”
楊樹林指了指其他人的畫板,干笑著捧吳波:“大家誰也不比我差,這說明老師教的好。”
眾人中本來有人臉色不怎么好看,但聽他這么一說,頓時笑了,開始附和著別人夸獎他,吳波自然也聽出了他的意思,勉勵幾句后讓眾人回去繼續畫,只有謝盈有些魂不守舍,又開始患得患失起來,楊樹林畫別人這么認真,為啥就不肯給她好好畫一張呢。
放學的時候,當模特的學生把楊樹林的畫給要走了,還特意讓他簽個名,說是要留念。
楊樹林心情好,也沒推辭。
他隱隱有種感覺,既然
他還能看到骨頭,是不是說明,白小薇并沒有魂飛魄散?
但當他回到宿舍,看到劉山宗盤腿坐在床上,目光灼灼的看他時,他心里不禁有些打鼓。
他已經打定了主意,不把視覺的問題告訴劉山宗,不想再把他拖累進來。
“嘿嘿,你不是說要去溜達么,這么快就回來了?”楊樹林把畫板往窗戶根一杵,拿起毛巾牙缸轉身就往外走,想借洗漱的名頭,避開他那怪怪的眼神。
可惜,他和劉山宗實在太熟了,看他一身輕松的德行,劉山宗就猜到發生了什么。
“眼睛是不是還那樣,還是能看見骨頭?”
楊樹林腳步一頓,強笑了一下:“沒有的事兒,全正常了,要不我能這么樂呵么?”
楊樹林也意識到了問題出在什么地方,趕緊亡羊補牢。
劉山宗輕嘆了一聲道:“少忽悠,我還不知道你,你能這么高興,肯定是以為白小薇沒死,不然就以你的性子,眼睛復原了你也絕對高興不起來。”
楊樹林默然,知道瞞不過這家伙:“讓你說著了,我眼睛還那樣,我也不知道咋回事。不過我已經找到解決的辦法了。現在我只想知道,她到底死了沒有,你跟我說實話。”
劉山宗的視線落在了他胸口上,正是他襯衫口袋的位置:“沒死,不過也快了!”
楊樹林心里一驚,撂下毛巾牙缸往他邊上一坐:“那咋整,快想法救救她!她可是救了咱哥倆一命,不能讓她就這么死了!”
劉山宗一臉鄭重的看著他:“我沒跟你說,就是怕你會心軟。你知道,二哥不是那種知恩不報的人,可人鬼殊途,想救她不止希望渺茫,還可能會害死你自己,你確定要養鬼?”
養鬼的養,不是豢養的養,而是供養的養!
簡單的說就是把厲鬼兇靈像供自家祖宗那樣供著。
只不過他們索要的祭品可不是瓜果三牲,往往都是些令人發指的東西。
有精血喂養的,有殺人取肉祭養的,也有吸食生魂、陽壽、元氣的,如此種種不一而足。
厲鬼兇靈的天性嗜好不同,索要的祭品也各有不同。
唯一相同的一點是,他們會設法滿足供養者的愿望,小到美女倒貼、出門撿錢、中個彩票之類,大到學究天人、博古通今,封侯拜相,都不是沒有可能。
關鍵要看養的是什么鬼,有多大能力。
劉山宗把養鬼的關鍵說了個清楚,雖然簡略,可還是聽得楊樹林渾身發麻,看向劉山宗的目光透出幾分驚異。
連養鬼之道他都懂,顯然他的來歷不會像他說的那樣,只是他姥爺教過一點那么簡單。
楊樹林發現自己越發琢磨不透這個把兄弟二哥了,不知道劉山宗還有多少隱秘瞞著他。
他下意識的問道:“那白小薇是什么鬼?該不會要我奉獻元陽吧?”
劉山宗再怎么一本正經,聽了他這不靠譜的話,也憋不住笑了出來:“你特么想啥呢?”
楊樹林趕緊擺手,一臉認真:“不是,你聽我說啊二哥,她一露面就對我投懷送抱,我這猜估不是沒可能啊,你瞅我這小體格哪能禁得住她禍禍,要不然……”
說著話,他眼神古怪的
上下打量劉山宗。
“滾!”劉山宗一腳把他踹到了旁邊,不用問也知道楊樹林在打什么主意。
“她看上的是你,我想養她也沒機會。何況如果她真像你所說的那樣,我估摸著,她十有八九屬于食陰鬼,就你那點捂得都快長綠毛的元陽,人家還真看不上。”
“食陰鬼是什么玩意兒?”
“鐘馗你知道吧?那就是食陰鬼的老祖宗。”
楊樹林一聽就樂了,鐘馗是吃鬼的判官,據說因為救過唐玄宗,唐玄宗還給他封了官。
“那好啊,養她不光有美女可看,還能辟邪!”
可劉山宗的臉色卻再度變得沉凝,微微搖了搖頭,站起身來:“你想的太簡單了,鐘馗,那是得過皇家封誥的陰神,所以百無禁忌,但他的同類就沒那么好命,十成之中夭折八九。”
不等楊樹林接話,他就轉身看向了窗外,背對著楊樹林道:“食陰鬼的祭品是厲鬼兇靈,換句話說,他們天生就是各種邪祟的天敵,厲鬼兇靈與他們不共戴天。”
話說到這,劉山宗猛的轉身,語氣凌厲的喝道:“可白小薇不但沒成氣候,還受了重傷,窺伺她的邪祟不知有多少,想養她?你做好被厲鬼兇靈纏身的準備了嗎!”
劉山宗從沒如此疾言厲色過,楊樹林被他當頭棒喝,頓時語塞。
但僅僅是一轉眼,楊樹林就嘿嘿奸笑起來,伸出指頭去戳劉山宗的胸口。
“裝,你使勁兒裝,跟你老弟你也裝!”
劉山宗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癢,胸口是他死穴,被人一戳他就憋不住笑。
他這么一笑,本來嚴肅的氣氛瞬間蕩然無存。
他無奈的把楊樹林推開,咬牙切齒的吼道:“我特么跟你說正經的呢!”
可惜楊樹林根本不吃他這套:“你就說你行不行吧,你要沒這個能耐,我直接找姥爺去。”
劉山宗這才真沒轍了,雖然開口之前他就知道,想勸楊樹林放手基本沒希望,可至此才算徹底死心,重重嘆了口氣:“娘的,你就給老子找麻煩吧。去買盒煙回來,要好煙。”
楊樹林樂了,連聲答應著,跑到學校小賣鋪買了盒紅塔山。
紅塔山在九七年可還不是大眾煙,在那個普通人都抽兩塊錢煙的年代,五塊錢以上的煙都已經算相當不錯了,楊樹林買了一盒生怕不夠,咬咬牙,又買了一盒。
他和劉山宗都不抽煙,但他也顧不上劉山宗要煙干嘛了,只要能救白小薇,別說兩盒,買一條都沒問題。
別看他好像是考慮都沒考慮,就一口咬定要救白小薇,事實上他已經想得很明白了。
他和劉山宗的命是白小薇救的,雖然白小薇不是人,可他是。
如果救不了,那沒轍。可明知能救卻不伸手,他以后想起來肯定會愧疚,后悔。
他大小也算個爺們,從來不干那種會讓自己后悔的事。
當他把兩盒紅塔山拍在桌子上的時候,劉山宗知道,這次真是開弓沒有回頭箭了。
好在白小薇是食陰鬼,對養鬼者本身沒什么傷害,雖然以后難免要跟厲鬼兇靈打交道,但只要懂得趨吉避兇,加上他平時多留神這小子,應該不會出什么意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