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他還有一刻鐘左右,想問什么就趁早吧。”劉山宗抱著胳膊倚在了床邊。
謝盈剛要說話,楊樹林卻吃力的抬手?jǐn)r住了她,轉(zhuǎn)而看向殷杰:“殷杰,你剛才都做了什么,自己都還記得吧?”
殷杰沒應(yīng)聲,而是驚慌四顧,最終看到了自己朽敗腐爛的身子,才頓住了動作,低頭俯視著身體,竟咯咯陰笑起來:“我做了什么?該做的我都做了!”
說著,他猛的抬起頭,死死的盯住了倚在床頭的楊樹林,還有依偎在他身邊的謝盈。
“楊樹林,你這是要跟我耀武揚威一下,還是想作為贏家,給我來個大審判?”
楊樹林面無表情的與他對視:“我只想知道,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殷杰聞言,情緒激動的狂笑:“為什么?哈哈,你竟然問我為什么?你怎么不問問她!”
楊樹林一愣,疑惑的看向謝盈,卻見她有些愧疚的低下了頭。
楊樹林心里一震,難道謝盈做了什么對不起殷杰的事?
只聽殷杰笑道:“怎么,不敢說了嗎?我替你說!”
“楊大班長應(yīng)該還記得吧,高一剛?cè)雽W(xué)那會兒,我和她是同桌?”
楊樹林點頭:“那又怎么樣?”
“怎么樣?當(dāng)初我追她,她沒同意可也沒拒絕,總跟我說,她要想一想!”
“這一想,她想了多久?”
“你問問她,這兩年多,我私底下送了她多少禮物,又給她寫過多少封情書!”
“呃?”楊樹林大感詫異,轉(zhuǎn)頭看向謝盈,謝盈剛想說話,卻被殷杰歇斯底里的嚎叫聲打斷了:“我送她的東西她哪一件沒收?給她的信,她哪一封沒看?”
“我一直覺得,她一個女生,靦腆,害羞,抹不開臉來正面答應(yīng)我。但這都不要緊,只要她肯收我的東西,肯看我給她的信,我就知足了!”
“直到她開始追你的時候,我才知道我錯了!錯的離譜!”
“對你楊大班長來說,她只是個漂亮的女生,可對于我,她就是我的天,我的一切!”
“我試著挽回她,用各種辦法留住她的心,甚至為了能多在她身邊待上一會兒,跑到那該死的畫室去學(xué)畫!可她呢,她又是怎么回應(yīng)我的!”
聽到這些,楊樹林著實有些吃驚了。
他記的很清楚,謝盈開始學(xué)畫之后殷杰才去的,至少這一點上,他沒有撒謊。
“她連正眼都不看我一眼,她的眼里就只有你!為了你,她哪還記得什么叫靦腆害羞,甚至當(dāng)著我的面跟你眉來眼去,簡直就是不知廉恥!”
殷杰越說越激動,蒼白的臉上浮現(xiàn)出了詭異的紅暈。
楊樹林有些聽不下去了,見謝盈始終低著頭不敢看他,忍不住沉聲道:“你想說什么?”
熟料,謝盈竟香肩輕聳,啜涕起來,一聲不吭的爬起身,吃力的從床下拖出了一個碩大的棕紅色竹編箱,箱子陳舊,但個頭很大,塞在床下幾乎要頂?shù)酱舶濉?
謝盈默默的打開了箱蓋。
箱蓋翻開的一剎那,別說楊樹林和殷杰,就連不怎么愛說話的劉山宗都忍不住啊了一聲。
箱子里整齊的擺放著一個個扎著彩色絲帶的禮品盒,全是沒開封的。
旁邊還有厚厚的一沓信封,
看樣子不下數(shù)百,全都是嶄新的。
這些東西碼放在一起,差不多快把箱子塞滿了。
謝盈輕輕抽泣,低聲說道:“他送給我的東西都在這里,我從來都沒看過,更不想占他的便宜。可我不敢跟他說,我真的不想害他難過。”
說著,她扭身正對著殷杰,微微躬身:“對不起,其實,我從沒喜歡過你,真的對不起。”
殷杰傻眼了,臉上的癲狂漸漸消退,愕然念叨:“怎么會這樣……”
楊樹林和劉山宗對視一眼,也都默然無語。
楊樹林知道謝盈性格善良,天生不懂得拒絕人,可沒想到她竟然天真到這個份上,只為了不讓殷杰難過,竟然就這么一聲不響的拖了足足兩年多。
她的初衷或者是好的,可結(jié)果卻成了這樣。
她這句對不起,是不是說得太遲了點?
“殷杰,現(xiàn)在你應(yīng)該明白了。她這么做的確不妥,可不論怎樣,你也不該暗戀不成就想害死她。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是怎么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的?”
楊樹林想知道,殷杰究竟是怎么勾搭上厲鬼陰靈的,最重要的是,在什么地方勾搭上的!
殷杰大受打擊,神智卻徹底清醒了。
他下意識的申辯:“我沒想害她,可我控制不了自己!”
楊樹林和劉山宗都沒接話,楊樹林至此算是徹底明白了,鬼上身究竟有多可怕。
殷杰或許說的是真話,是惡鬼蒙蔽了他的心智,才會讓他如此瘋狂。
可誰又能保證,這么做不是他自己的意愿,有時候,人瘋狂起來比鬼更可怕。
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不管殷杰是不是有心害人,都已經(jīng)不重要了。
不論怎樣,事情都已經(jīng)發(fā)生,他再辯解,也改變不了什么。
殷杰看著楊樹林,就像落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切的道:“我說,我全都告訴你們,知道了這些,你們就能想辦法救我對不對?班長,你能幫我的,對不對?”
楊樹林默然無語,雖然殷杰之所以會落得這樣的下場,純屬自己作死,但畢竟同學(xué)一場,他也無法做到見死不救,只是,還有救嗎?
楊樹林扭頭看向劉山宗。
劉山宗無奈的聳了聳肩:“晚了,他的魂魄雖然還在,但身體已經(jīng)被六欲鬼禍害得不成樣子,釘尸針一拔,身體就會灰飛煙滅,別說是咱們,閻王來了也沒轍。”
殷杰聽了,楞在當(dāng)場,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就這么死了。
可錯恨難反,此時再后悔也無濟于事了,他雙眼泛紅,竟流出了兩行清淚。
只聽他緩緩說道:“謝盈第一次做模特的那天,我就魂不守舍,一點也畫不進去。我想把她畫得漂亮點,哪怕她看了之后,能朝我笑一笑,我就滿足了。”
“可老天好像在故意跟我作對,我越想畫好,就越是畫不好!”
“我鬧心得直揪頭發(fā),只不過沒人注意到我有多痛苦。”
“但就在那時,我聽到有人在我耳邊說,他能幫我!”
說到此處,殷杰就像是回光返照一般,莫名的興奮起來:“他說他能讓我得到她,只要我愿意,我想要的一切都能成真!而我要做的,只是拔幾根頭發(fā),剪一點指甲包在一起,掛到小樹林里的一棵老山槐
上!”
殷杰興奮的嚷完這兩句,聲音又低落下來:“我照做了,結(jié)果……”
雖然他情緒起伏很大,說得有點語焉不詳,可對楊樹林和劉山宗來說,已經(jīng)足夠了。
兩人對視了一眼,心里都生出同樣的念頭。
畫室!又是畫室!
顯然,附身殷杰的厲鬼,就存身在學(xué)校東邊的那片小樹林里。
可它居然能自己游蕩到畫室去?而且當(dāng)著那么多學(xué)生的面,引誘殷杰入贅?
這些臟東西,怎么全都跑到畫室去了?
又怎么敢如此肆無忌憚,在生氣如此濃重的地方出沒?
劉山宗沒有說話,忍住疑惑,抬手看了看手腕上那塊老式鶯歌表:“行了,送你個忠告,下輩子投胎別再玩單相思。時候到了,我送你上路!”
說著,劉山宗大步上前,探手要去拔針,殷杰卻連連嚎叫:“等等,等一下!”
劉山宗皺眉頓住:“還有什么想說的?”
殷杰看向楊樹林:“求你們一件事行嗎?就一件。”
楊樹林遲疑了一下:“什么事,說來聽聽。”
“求你們替我保密,不要把我的事兒告訴任何人。”殷杰一邊流淚,一邊哀求。
即使殷杰不提,楊樹林也沒打算把這件事宣揚出去。
說出去也沒人會信,且會招來麻煩。
但殷杰臨死,居然還提出這樣的請求,楊樹林不免有些奇怪:“為什么?”
殷杰嚎啕大哭:“我爸媽要是知道我死了,他們會受不了的。就讓他們以為我離家出走了吧,這樣不管咋說,他們還能存著一線希望,我對不起他們吶!”
一句話,說得屋里的三人心情都有些沉重,楊樹林更是覺得唏噓。
“早知如此,何必當(dāng)初。安心上路吧,我們答應(yīng)你就是了。”
謝盈此時竟也哭了,附和著楊樹林連連點頭。
“謝謝你們。”殷杰有些戀戀不舍的看了謝盈兩眼,最終緩緩閉上了眼睛。
劉山宗上前拔針,動作利索,毫不拖泥帶水,但嘴里還是用一種連楊樹林和謝盈都聽不清的聲音小聲叨咕:“還有七天工夫,真掛記你爹媽,就回去看看吧,沒了念想好安心投胎。”
隨著他的動作,數(shù)十根指頭長、牙簽粗細(xì)的銀針一根根被起了出來。
殷杰的頭顱、身體,好像燃盡的蠟燭一樣緩緩癱軟、融化,在一陣凄厲的鬼哭聲中,化作了一灘污水,污水中間,只留下了一截發(fā)黑的指骨。
劉山宗收起指骨,找來垃圾鏟,將那李大媽那件破毛衣,連帶著污水一起鏟進了垃圾桶。
此時屋里雖然恢復(fù)了光明,蠟燭也變成了正常的顏色,可仍舊惡臭熏人。
楊樹林想讓謝盈開窗,被劉山宗阻止,他拿起楊樹林背來的畫板,當(dāng)場開了聚陰咒。
讓人驚異的是,煙燒完了,屋子里的臭氣、污漬居然消散一空,只剩一點煙味!
劉山宗取出鬼牙遞還楊樹林:“這么濃郁的陰氣要是放走,那也太浪費了!”
鬼牙入手,冰涼卻并不刺骨,牙里的裂紋全都消失,變得通體晶瑩,如上品羊脂白玉。
劉山宗則拿出那截烏黑的指骨把玩:“這回省心了,萬事俱備,只欠鬼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