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會兒也不見馬車的門簾被掀開,鄭崖微微一笑,帶著少女抵抗不了的溫潤方端:“為什么這么確定呢?”
大色挑眉:“這是肯定的啊!你當我們都是白癡啊?馬車的簾子都是用皮裘做的,哪個在中原行走的要用這么厚實的皮子啊?要不是去北地,肯定不會有人用上這些東西的!”
“所以,現在小越子極有可能到了北地?”冷慕點著地圖上那一大塊地方,心有疑慮。
荒蕪、空曠、地廣人稀。走上十來米都不一定能看見人煙。那些人把蘇溯越帶到那里去,想干嘛?
就算是宮里的人,并且他們和她抱著一樣的目的,但是現在的蘇溯越根本就沒有成長起來,還什么都不知道。而且要這樣偷偷摸摸地行動,那些人必然是沒有得到陛下和娘娘的首肯的,那也就不可能得到蘇溯越的認同。要這樣一個懵懂而不配合的棋子,他們就不怕啃不下去!
冷慕輕笑了一聲,干脆丟開手上的地圖,抬眼看向鄭崖:“崖大哥,你怎么不說話?”
鄭崖正在會想那俏皮可愛的孿生姐妹,冷不防被冷慕這樣一聲叫喚,驚了一下,正定自若道:“小慕兒可是有什么藥請教本公子的?”
“……”您老究竟神游到哪里去了!而且還笑得那么猥瑣!冷慕甩了甩腦袋,撅著嘴,很是不爽地控訴,“崖大哥你一點都不在乎小越子!”
“小生冤枉!”鄭崖做了個捧心的動作,神情哀婉,“我對溯越那也是盡心盡力的,你怎么能不分青紅皂白一個悶棍就給我定罪了呢?小慕兒,為兄怕是看錯了你……”
冷慕一頭黑線:“哦滾!”
自從知道蘇溯越還活著,并且極有可能在短時間內不會遇到危險,冷慕一直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再加上在湖底的那一次發泄,她現在看起來才真正精神了點。
鄭崖輕嘆一聲,用力抱了抱她的肩膀:“放心吧。就算溯越受了傷,但別忘了,他可是影衛營里出來的人啊。只要他不愿意,世界上就沒有什么能徹底征服他。嗯,相信他吧。”
冷慕點點頭,神情無辜:“我又沒有說不相信他。既然他沒事,我們就先把手頭的事情做完。反正他遲早都會來找我們的。”
既然說了要守護她一輩子,只要蘇溯越還活著,他就不會食言。無論冷慕在什么地方,蘇溯越總是能夠找到她。這一點,冷慕已經用過去十年的時間,無數次地驗證過了。
鄭崖看著那重新出現在她面上的、毫不做作的得意神情,忍不住捏了下她的鼻尖,不出意外看見一個紅鼻頭:“不要太得意了。”
冷慕用食指擦過鼻子,不滿地瞪他:“不準動手動腳的!”
“喲,蘇溯越才失蹤沒多久,你倒是手腳利落,這么快就勾搭上別人了。”一聲帶著甜膩喘息的聲音出現在門口。
許久不見的梁雅蘭披著一件白色男款長袍,里面就穿了件緊身的朱紅小襖,腳上蹬著一雙鵝黃色的兔毛短靴,神情鄙薄,像是看見了什么極度不潔的東西。
里面愣了一下,才轉向鄭崖:“她怎么不在牢里?”還出現在府衙。就算她知道府衙現在防衛很松,也不至于離譜到這個地步吧!
梁雅蘭輕輕一笑,精致的妝容風情萬種。她扭著腰肢柔柔地走進房間,卻是看也不看冷慕,站在鄭崖面前,帶著難以忽視的幽香,含情脈脈:“崖。”
單是這一個字,就被她念出了百轉千回的情意。仿佛那個對眼前人下毒、下蠱的人從來就不是她一樣。
冷慕生生打了個寒戰——尼瑪這聲音太坑爹了吧!女人媚成這樣子,嚇死她了!
鄭崖皺了下眉頭:“你化妝是為了掩蓋你的臉色嗎?剛解毒就敢下床。為了什么?”
“恩呵呵呵……當然是為了你呀。”梁雅蘭輕柔地舉起手,隔空輕點鄭崖的胸口,“你這忘恩負義的冤家!”
這次鄭崖和冷慕齊齊打了個寒戰——臥槽!
“快回去!”這時本應該日理萬機的鳳來郡郡守大人此時卻面帶焦急地出現在門口,并且看到梁雅蘭還安然無恙之后,明顯地松了一口氣。
有問題!冷慕的眼睛登時亮了。
鄭崖有些不解:“大人你放她出來的?”
“是。”他看向冷慕,微微一躬身,說,“下官單陽白,參見殿下。”
冷慕還沒有擺手讓他免禮,他卻自顧自地走到梁雅蘭身前,神情肅穆,一副保護者的姿態:“還請殿下容許下官查清原由。梁小姐心性純良,就算有什么不當之舉,也是早年教育的錯。她并不愿意傷害任何人。下官斗膽,為她保釋。從現在起到下官查明案情,梁小姐都是本府的客人,還請殿下不要為難她。”
“……”究竟是誰為難誰?
好吧,就算以梁雅蘭的能力還為難不了她,但她在這里和鄭崖說的好好的,梁雅蘭橫插一腳出言侮辱也就算了,她后來還打算勾引鄭崖。這個單陽白難道什么都沒看見嗎?他是瞎的嗎!
看到冷慕面有慍色,單陽白拉著梁雅蘭的手,還想解釋什么,卻聽見梁雅蘭嬌俏地笑著給冷慕賠禮道歉:“對不起啊,我剛好一點,心情煩躁,難免說一些不中聽的話,慕兒你就原諒我吧。”
“誰準你這么叫的!”能夠這么稱呼的只有極親近的人,她梁雅蘭何德何能,竟然也想成為她放在心中的人?
似乎被這聲斷喝嚇了一跳,她含淚攀附著單陽白粗壯的臂膀,抽噎著轉身離開。
單陽白在臨出門前,很是不滿地看了冷慕一眼,聲調冷然:“若是一點容人之量都沒有,也難怪三公主殿下會失去陛下的寵愛。”
言下之意,竟然還是覺得那自小流落民間的白蓮花十三皇子要比她得人心的多。
冷慕倒是沒有什么表示,只是聳聳肩。對于這個輕易就被蒙蔽的中年男子,她在惋惜的同時還有深深的不解。
按理說,作為天下美人的集合鳳來郡的郡守,什么樣的天姿國色沒有見過,竟然還會輕易被梁雅蘭給蠱惑?
不自覺的,她又想到了蠱蟲。
“你究竟在想什么啊!”鄭崖倒是沒能按耐住,連日的操勞讓他積郁很深,終于被剛才那一句不辯黑白的話給激怒了,“那樣的蠢貨也敢大放厥詞?老子一定饒不了他!”
冷慕將地圖疊得整整齊齊地放進懷里,笑道:“怎么繞不了?用鞭子抽他一頓?”
鄭崖面色嚴肅:“你用鞭子了?沒怎么樣吧?溯越知道嗎?是不是就是因為這個他才收到刺激的?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沒有必要就不要用。你的武功又不差,干嘛非得帶著這個不吉利的東西……”
冷慕輕嘆一聲,拖長了聲音道:“崖大哥——”
“好了好了,怕了你了。”鄭崖無奈地舉手做投降狀,“你真的用了?”
冷慕點頭,隨即又補充道:“但我沒有讓他知道。”
“你確保他不知道?”依照蘇溯越的精明,怎么可能會不知道冷慕的動向。而且使用那東西之后,冷慕的手上很難不留痕跡吧。
冷慕伸出手,翻來覆去地給他看。上面白凈無瑕,一點傷口也沒有。“我早就不是以前那個沒有一點自保能力的孩子了。崖大哥,現在我可以保護身邊的人。”
接收到鄭崖懷疑的目光,冷慕聳肩:“好吧,自保總是沒問題的。”
鄭崖這才緩和了臉色,但是看到沒有被關上的門,又忍不住黑臉:“該死的!”
“好了。跟這種人有什么好計較的。”冷慕毫不介意地上前關門,卻看見門縫中有一條極小極小的絲線,就像是被木刺勾住的衣角布料一般。
但奇異的是,這個位置,剛好是正常人扶著門框時的位置。絕不可能是衣角留下的痕跡。
眼中一閃而過的驚詫,冷慕了然地笑笑,很是自然地關門,回身向鄭崖:“有帶手套嗎?”
鄭崖默默無言地從小藥箱中拿出一副手套,遞給冷慕:“你發現什么了?”難道門上有什么?而且還有一定危險性,不然冷慕不會需要手套。這個家伙從來都膽大心細。
冷慕笑瞇瞇地點頭,壓低了聲音:“可能是陷阱,也可能是禮物。反正,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就是了。你準備好哦。”
她剛才看了一眼,基本上就認出了那是蠱蟲的外殼組成的細絲,這種東西,可以用來傳遞信息,但若是沾染上毒藥,則隨著時間的流逝毒性不僅不會消失,還會呈幾何倍數地增長。
而且這種東西細小不易察覺,剛中毒的人可能會以為被蟲子叮咬甚至就是勾到木刺,但毒性發作,很快就能讓人生不如死。
隱秘、迅速、高效。最適合暗殺的作品。
冷慕小心翼翼地取下了絲線,放在鄭崖準備好的小玻璃瓶中,看著里面澄清的水顏色不變,有些驚訝:“這是——”
“沒有毒。”鄭崖斂眉。里面的水是他專門配置來驗毒的,顏色的深淺說明毒性的厲害程度。但現在顏色全然不變的,就表明它完全無害。
“那為什么還要大費周章地留下這個?”白高興一場,里面表示自己很郁悶。
鄭崖搖頭,用軟木塞把瓶口封上:“我帶回去給雨明看看。”
“哦……雨明。”里面了然地笑笑,“行吧行吧,你快去。反正我還要在這邊等林綠言那混蛋回來,也不知道師傅什么時候能給我解這個禁足令。老娘都要發霉了!”
鄭崖笑著點著她的額頭:“向白竹山人求情撒嬌什么的,那不是你最擅長的嗎?下次等他來就好了。”
“屁!”冷慕做出兇神惡煞的樣子,“那老混蛋估計就追在二師父屁股后面跑遠了吧,壓根就忘了還有一個小徒弟眼巴巴地等著他來解救呢!哼!”
“你說誰——是老混蛋?”屋頂上突然傳來了白竹山人的嗓音,把冷慕嚇得一激靈。
鄭崖手腳麻利地收拾好小藥箱,動作迅速地閃人,只留下余音繞梁:“小慕兒,白竹老前輩,小生就不打擾你們師徒敘舊了!”
“……”
“……”
傳說中的腳底抹油嗎?冷慕呆愣半晌,終于接受自己要孤軍奮戰的事實了。
好吧,實際上,她確實是挺懷念自家師父的。特別是這個美人師父一出現,就表明她的禁足時期要過去了!
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眼前是成群的牛羊,雖然有些行動遲緩,顯然是劫后余生。可即使積雪厚實,幾乎要淹沒到膝蓋,也并沒有達到雪災的地步。
滿目白茫茫的雪原上,錯落著分布著一頂一頂的帳篷,猶自可見從縫隙中飄出來的裊裊白煙。那是正在草原上的炊煙。
象征著寧靜和安逸,起碼在一定程度上是這樣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