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慕,我給你帶東西回來了。”馬車之外響起柴凌宇的聲音,冷慕一愣,看向兩人……呃,是一人一貓。
神王見她煞是認真地盯著自己,微微皺眉:“看什么呢丫頭,你以為區區一個凡人能看得見本王?”
冷慕這才松了一口氣。沒想到柴凌宇這么快就回來了,她還想著要從楚尊這里得到一點情報呢。哼,都怪這兩父子插科打諢讓自己都忘了正事了!唉……心性不堅定的人啊。
柴凌宇掀開門簾,就見冷慕正東倒西歪地坐在馬車里,不由輕笑:“你要是覺得坐久了身子骨不舒服,就出去走走啊。”
“好的,我這就出去。”等的就是你這句話!冷慕立即竄起來,和他擦肩而過的時候忽然停下,視線落在他手上的油紙包上,“你買了什么?”
柴凌宇只覺得身邊的風聲有點異常,但注意力已經被冷慕吸引過去了,也就沒在意,晃了晃手上的東西,笑道:“可以保存很久還很新鮮的干糧。”
“真的啊?”冷慕驚奇,“保存很久還很新鮮?你在哪里買的?我也要!”
柴凌宇笑著看向遠處:“隨便逛逛,只要有緣就能碰上的。這就是云中路的特點啊。”
冷慕眨眼:“那……凡間的銀子也能在云中路上用嗎?”要是不行的話,她恐怕要向柴凌宇借錢了。哎,所以說,出門在外啊,一分錢難倒英雄漢啊!
柴凌宇被她這句話逗笑了:“在云中路上的都是神使,他們再怎么與眾不同畢竟還是人,哪能不用人間的東西。”
“他們還是人?”冷慕愣了一下,腦中有什么一閃而過,但是見到楚尊一副出籠的小鳥那般鬧騰的摸樣,深怕自己再晚幾步就要趕不上它了,也就沒有細問,匆匆忙忙地追上去。
柴凌宇看著冷慕匆忙的背影,眼中原本溫潤的光一點一點冷下來,伸手在馬車中輕輕劃過,指尖觸碰到滑膩的光。
“你為什么總要挑戰我……冷慕。”若有似無的嘆息飄落在馬車中,輕飄飄的,似乎從來就沒有存在過一樣。
馬車夫不知道從哪里鉆出來,灰頭土臉的:“太子,楚尊既然靠不住,我們要不要……”他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柴凌宇嗤笑一聲:“只要冷慕還站在我們這一邊,楚尊就起碼是中立的態度。不用擔心。”
“那剛剛那個人……”那人的法力起碼是太子殿下的百倍以上,不然他們的幻鏡不可能只知道有人來了卻照不出人影。
柴凌宇搖搖頭,嘴角清淺的笑意有些瘋狂:“沒關系,讓他去吧。他不會管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的。”
被認為“不會管雞毛蒜皮的小事”的神王殿下,正和自家親親小兒子以及滿臉無奈的冷慕蹲在一個吹糖人的小攤子前面,不肯挪窩。
冷慕暴躁非常:“老娘有事要問你,你丫就不能給我消停一點?”
神王一出了馬車就用神識探知了整個云中路,不小心看見一個吹糖人的藝人竟然能輕巧萬分地用粘膩的糖漿畫出各種可愛的動物形象,不禁心生歡喜,腳下一轉,帶著自家兒子過來求自畫像了。
明明糖人師傅都已經給他們分別作了兩個糖人了,特別是楚尊的小貓形象,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可是神王還不滿足,他隨手在空中豎起一面等人高的墻,道:“你給本王畫一個。”
看著糖人師傅欲哭無淚的臉,冷慕深覺自己罪孽深重,她認命地扒著神王的手臂,言辭懇切:“大人,您跟我走吧,我有好多私藏,您只要跟我走,我的私藏任你挑一個!”
“一個?”神王大人露出狡黠的笑,“那我家小兒子呢?他會吃醋的。”
看著楚尊滿含期待的小眼神,冷慕一咬牙,不顧在滴血的心:“每人一個!”
嚶嚶,那都是她花了十幾年收集起來的寶貝啊,平時自己都只是拿出來摸摸看看再放回去呢,現在竟然要把自家寶貝拿出來任君采擷了……為娘對不起你們啊!
“好了,先去看你的寶貝。”神王大人站起來,瀟灑一甩袖,“若是本王滿意,也答應你一個條件。”
冷慕捧著一顆滴血不止的心和肉痛不休的肉體,顫顫巍巍地跟著神王大人往云霧繚繞的走去走去。
由于神王大人在不自覺間就用上了隔離外界動靜的防護罩,他們轉身離開的時候,就沒有看見,那個吹糖人的師父對著他們的背影驚慌失措的喊叫。
因為他們離開的方向,是云中路上唯一的、也是絕對的禁忌之地。
他們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只知道,凡是進去的了人,沒有一個能從里面出來的。真正意義上的尸骨無存。
三人走進一片繚繞的云霧中,冷慕忽然有種渾身發冷的感覺,看著神王的背影也有些隱隱綽綽起來,似乎只是眨眼的時間,神王就已經離自己千萬里之遠了。
她有些驚訝地伸手想要拉住他,腳下一空,領子就被人拉起來了。
神王驚訝的臉出現在她的面前:“你怎么這么容易就中招啊?”
冷慕的心跳還未平復,扭著腰就抱著神王的胳膊,欲哭無淚:“老娘就是一介凡人啊,誰知道云中路還能半途出現懸崖什么的,這不是坑人嗎!”
“這不是懸崖啊。”沒了神王的兩只手的鉗制,楚尊頂著一頭亂蓬蓬的毛從他懷里鉆出來,背后的小翅膀扇了扇,就見這濃郁得幾乎要遮蔽人的視線的云霧逐漸消散開去。
冷慕看清自己腳下的環境,倒抽一口冷氣,差點沒把昨天吃進去的飯給吐出來。
這這這……云中路說著好聽,怎么還會有這種惡心的存愛!
現在他們所在的云中路中的一小段,云霧繚繞遮蔽人眼,也就沒有人會注意到,其實他們腳下踩著的,是一段完全透明的路。
在這一層說不清是什么制材或者是什么樣的厚度的路面之下,就是層層疊疊的尸體。
干尸濕尸都有,最可怕的是尸體上的表情還栩栩如生,維持著生前最后一刻的摸樣,就被永久地保存在這里了。
干尸還好一點,畢竟和人已經不太一樣了,但是濕尸就不同了。
有的濕尸面色青灰,有的還一臉紅潤,神情或者安寧或者猙獰或者不甘,所有的感情在人生的最后一刻,都被無限放大了。
而這些濕尸和干尸混合在一起,也不知道存在了幾百年了,衣服還新鮮著,年代各不相同,軀體扭動成詭異的弧度,乍一看上去,有種自己也置身于尸體堆之中的錯覺。
冷慕忍不住踢踏了兩下,抱著神王的手更加用力了:“你丫的好歹讓我腳踏實地一會兒啊,不然我把你拽下去信不信!”
神王猝不及防被她的力道拽地前傾一步,冷慕差點沒尖叫出來了。
嚶嚶……老娘雖說有一顆漢紙的心,但畢竟做了這么這么多年的女紙,驟然遇見這么牛鬼蛇神的畫面,她那顆脆弱的小心肝真心受不了!
楚尊見冷慕嚇得臉都有點變白了,小翅膀扇動的方向一轉,將那些散亂的云霧又拉了回來,自己跑到冷慕的上方,伸著個小爪子吭吭哧哧地提著冷慕的后領要將她帶到安全的地方。
總算踩到地面了,冷慕也不管這地下還有那些讓自己受不了的東西,深吸一口氣就趴下,仰面無限鄙視地看著神王:“您就這點肚量啊,連我家小尊尊都不如!”
神王臉色一變:“你家小尊尊?嗯?”
他的視線在冷慕和楚尊身上一掃而過,由于云霧的緣故,他們看不清神王的臉色,卻能清楚地感覺到身上驟然而起的寒意。
冷慕當即從善如流地改正:“不,那是您家的小尊尊。”
“這還差不多。”神王一甩袖子,抬手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動作,轉頭就對冷慕道:“現在云中路已經沒有這些缺陷了,你安心走吧。”
冷慕一把將楚尊抱在懷里:“你說云中路還有缺陷?剛剛那是人為的?”
神王嗤笑一聲:“你們人啊,要是給你們一點力量就能翻天了。說什么上古的神靈是一群只重視力量的野蠻人,你們要處在當世的年代,還不知道會怎么折騰這個世界呢。”
冷慕靜默著不說話。
神王挑唇一笑,道:“怎么,不同意?”
“不。”冷慕抬起頭來,目光灼灼,“再同意不過了。那么神王大人,既然您地位卓絕,為什么不限制一下那些‘有能力的人’的行動呢?也不至于……”
她的視線落在云中路剛剛那段消失又被神王填補上的地面上。
神王嗤笑一聲:“就像你,你是根本不應該出生的,可是我為什么不僅沒有第一時間殺了你,還要保護你呢?”
冷慕瞳孔驟然一縮,眉頭緊皺:“你……說什么?”
神王漫不經心地一挑眉,正好看見楚尊在冷慕的懷里用一種很乖巧的姿勢團成一團,但露出來的臉卻對著他齜牙咧嘴無限猙獰。
神王慢條斯理道:“你看過明若留下來的手札?”
冷慕點頭:“我看過。有什么問題?”
神王笑容不變:“你知道煌曄皇族是凡世間身份最高的神使。”
冷慕點頭,心中隱約有了些許猜想,但因為其中的內容太過驚世駭俗,她下意識地將它忽略掉了。
神王看了眼楚尊,它已經不再對著他扮鬼臉了,而是悄悄地將翅膀放出來,一副隨時準備著要逃亡的架勢。
神王嘴角的笑意深沉了些:“明若是靈族的圣女。且不說靈族本身的力量怎么樣,但他們畢竟困住了一個神靈那么久,就算只是分出一點的力量來滋養所謂的圣女,明若身體里蘊含的力量也是很強大的。”
冷慕身體晃了一晃,險些站不住。她……似乎明白神王想要說什么了。如果是這樣,那么她的出生,就是一個工具,徹頭徹尾的工具。
冷慕的手沒有了力氣,楚尊本來是完全可以輕松地跳出去,但不知道為什么,他稍微猶豫一下,卻一扭屁股,鉆進了冷慕的衣領。
神王眼神一冷,語調依舊緩慢,像是怕冷慕聽不懂似的,偏偏眼神銳利,讓人恨不得轉身就逃:“煌曄皇族的最高統治者和靈族的圣女結合生下的孩子,不管從哪方面來看,其蘊藏在身體里的力量,都足以媲美一個低級神靈。哦,要是到了專門為神使準備的、可以通神的地方,那力量,誅仙都沒有問題了。”
冷慕勉強維持著鎮定:“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神王抱臂而立,眼神牢牢鎖定在楚尊露出來的半截屁股上,妒火熊熊,幾乎要將那長長的毛給燒起來了:“你怎么可能不明白?柴凌宇這一路上對你的態度改變你也知道了,那是在你給他看了明若的手札之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