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扇從同車的兩個婆子處得知,白府所在的這座城,是位于天龍朝江東地區的商業重城——藿城,人口逾百萬,人均GDP居于全國前十位之內,是一座真正的繁華大城。這城究竟有多大呢?反正從早上出門之后,白府的馬車隊一直走了整整一白天才出了城門,午飯都是小廝們從外面現買來的簡單食品。
出了城門后方才打馬飛奔——在城內除三品以上官員是不允許在非緊急情況下奔馬的,沿著官道一路向東疾行,眼前便逐漸開闊起來,大片大片的農田和林木分布兩邊,與天際的火燒云連在一處,遼遠壯麗,羅扇的一顆心都要從車窗內飛了出去,與那翩翩的燕子上下追逐,直到消失在颯颯風中。
抵達白府外莊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多鐘的光景了,莊子里的人早便候在了門外,黑壓壓百十來號人,將前面馬車上下來的白二少爺簇擁著迎入莊內,羅扇她們下車的時候只看見一群人的屁股,有幾個莊稼漢模樣的男仆趕過來幫忙往下卸行李。
莊戶院的布局也是四合院制式,但是只有兩進,小廚房在一進院門的東南角小跨院里,一共兩間,一間是伙房,一間是廚子們睡覺的臥房。屋子雖然簡陋倒也還算干凈,就是角落里總有蛐蛐吱哇亂叫有些吵鬧罷了。
羅扇和小鈕子安置好行李就去收拾廚房,聽得見一墻之隔的正院里正熱鬧得很,小鈕子吐了吐舌頭:“聽聽,里面跟過年似的,哪像咱們這小院兒,就咱倆。”
“就咱倆還不好?沒管事的管著沒旁人盯著的,除了做飯還不是想干啥就干啥?”羅扇美滋滋地往菜架子上瞅了一眼:嗯,不錯,都是最新鮮的,住鄉下就這點兒好,隨吃隨摘。
“也是,”小鈕子樂了,“金瓜那丫頭指定羨慕死咱們了!”
“甭得意,鄉下這地方哪兒都好,就是蚊蟲多,晚上睡覺可要當心,說不準啥時候就鉆進一條大長蟲來卷住你!”羅扇一邊故意嚇唬小鈕子,一邊著手淘米。
小鈕子把柴填進爐膛,生火燒灶,撇了撇嘴:“我才不怕,要卷也是先卷你,又白又嫩的,好克化。”
兩人邊說笑邊動手,很快整了兩葷兩素一道湯出來,才剛出灶,里面就叫人來傳飯了,正好盛上端到上房去,羅扇和小鈕子把剩下的菜湯就著饃饃混了個飽。
這東南角院的院子當間兒有一口水井,倒方便了羅扇和小鈕子沐浴,反正也是夏天,咬著牙在房里洗個冷水澡,又爽又干凈。然而臨睡時最大的問題出來了——這疙瘩沒有帳子,蚊子瘋了一樣摁著兩人一通猛叮——小孩子血甜嘛,直把羅扇和小鈕子咬得一晚上沒睡著覺。
早上起來一看,兩個人一人一臉包,面對面兒跟照鏡子似的,誰也好不到哪兒去,只好雙雙郁悶地洗臉梳頭去做早飯。早飯是山藥蘿卜粥和糖醋筍絲、花卷子,羅扇掂度著白二少爺日常的食量做了送去,給下人們熬的則是普通的陳米粥和醬菜、饃饃。
送去了還沒片刻,就見有個眼生的丫頭找了來:“怎么沒有表少爺的早飯呢?”
表少爺?羅扇一愣,那廝居然也來了?隨便從地上撿點什么吃不就完了。
只好重新開灶又給表少爺做了一份,讓那丫頭端著走了。
做完了早飯就沒了事干,羅扇和小鈕子先把浴桶里打滿了水放在院子里曬上,這樣晚上洗澡的時候水就不至于太涼。然后又拿了抹布掃把將臥房一頓清掃,這就到了近午時候,兩人又忙忙地生火做午飯,皆是時鮮青菜加現宰的雞鴨,最后還有一個果盤。
說到殺雞宰鴨,這活兒羅扇和小鈕子可干不來,在白府的時候所有的肉都是南三西院那邊加工好了分到各個小廚房里去的,如今到了莊子上,廚房里就只有她們兩個人,不得不找外援前來幫忙。
最近便的外援就是同在前院倒座房里下榻的幾個小廝,這些小廝也是白二少爺從青院帶來的,平時也絕少能見到面,如今住到莊子上倒離得近了,兩邊只有一道月亮門之隔,羅扇就讓小鈕子去前院里找個人來宰雞。
小鈕子臉皮兒薄,磨嘰了半天也沒走出月亮門去,被羅扇追出來一頓好說:再磨蹭就耽誤給主子做飯了,到時候當著所有人打你板子,看你那時臉皮兒還往哪里放!
小鈕子沒辦法,只好硬著頭皮去了,半晌果然找來個看上去老實八交的小廝,羅扇便問他叫什么名字,答曰青山,羅扇就很想問他幾時能把那戴眼鏡的小偵探的故事給完結了。
青山也從來沒有宰過雞,三個人追著那只肥嘟嘟的大公雞滿院子亂跑,甩了一地的雞糞,沾了滿身的雞毛,最終由羅扇負責摁住雞頭和雞身,青山負責執刀,小鈕子負責尖叫,三個人齊心協力把這雞的腦袋給剁了下來,羅扇被濺了滿臉血,手一松,那沒了頭的雞就跳下地跑了兩步,小鈕子當場嚇暈過去,青山拿著血淋淋的殺雞刀石化當場,羅扇還算鎮定,就是胃里一陣一陣的往上翻。
后來羅扇教育青山:殺雞不能砍頭,要割喉放血,下回你再來練!
青山喏喏地去了,猶豫著下回要不要像其他幾個人一樣或裝病或裝傻的說死也不來了。然而自從被抓了這一回壯丁,青山同學就再也逃不脫那兩個小魔女的手心兒了,小鈕子不認識別人,也不敢同別人說話,就只敢找他,擱他也是個耳根子軟的,那叫小鈕子的女孩子眼淚汪汪地這么一求,他原本想好的那一套拒絕的說詞就一句也吐不出來了,只好光榮地成為了小廚房的榮譽成員,享有獨家宰殺權。
初來乍到一切都不太習慣,譬如莊子上的人普遍起得早,所以生菜就送得早,羅扇不得不早早起來接菜。晚上睡得也早,才八點多鐘整個莊子就一片安靜了,貓不鬧狗不叫,只能聽取田間蛙聲一片。
想想也是,莊稼人不比城里人,晚上還有夜市可逛,他們這兒除了田間地頭就是瓦屋炕頭,能玩兒的從小到大早都玩兒膩了,田園風光更是已經看得閉上眼兒連一草一葉都腦擬得出來,聊天兒打屁,莊子上總共就這么些人,日常也不接觸外人,能說的也都來來回回說絮煩了,你說除了上床睡覺還能干什么呢?
羅扇和小鈕子卻是哪兒哪兒都正新鮮著,天又熱蚊又咬,壓根兒就沒法入睡,便穿好衣服起來,搬了馬扎子坐到院子里頭乘涼看星星。星星卻還是那個星星,城里的鄉下的沒什么兩樣,這個年代沒有工業氣體污染,所以在哪兒看星星都是一樣的大一樣的多,羅扇早就看膩了。
兩個人正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就聽見月亮門那里有人輕輕叫她們,轉頭看去見是青山,探頭探腦地避在暗處。“干啥呢,鬼鬼祟祟的?”小鈕子走過去問,如今她已和青山混得熟了,說話便也不那么客套了。
青山撓撓頭,一指身后:“他們要我來問問你們兩個,要不要一起玩兒……”
小鈕子往青山身后一看,見黑暗里六七個小子齊齊沖著她露出一口大白牙,一下子紅了臉,囁嚅著道:“你、你且等等,我去問問小扇兒……”
羅扇可不愿意同幾個正處于變聲期的毛小子在一起玩兒,再說他們能玩出什么新鮮花樣兒來?湊上羅扇和小鈕子十個人分兩撥打籃球嗎?所以果斷拒絕了,小鈕子就過去回復了青山,沒待青山說什么,暗影兒里又走出一個小廝來,笑道:“你去告訴她,咱們到院子外面去玩兒,她成天悶在院子里有什么趣兒?”
小鈕子又跑回去原話照傳,羅扇這下子有些心動了。院子外面就是田地,就是大自然,就是自由的空氣,自個兒難得出來一回,若不出去看一看還真是白瞎了這么好的機會。猶豫再三,一咬牙:走,反正不去遠就是了,里頭有什么事一叫就能到,諒也不會怪他們。
羅扇小鈕子跟著幾個小廝悄悄兒從院子里出來,見外頭黑咕隆冬也看不清什么,今晚只有星沒有月,能見度不高。小廝中留了兩個人在門口看門放哨,以便主子傳喚好及時通知大家,剩下的人聚成一堆兒商量玩什么,羅扇提議到田壟上走一走,被全票否決,只好翻著白眼不吱聲了。
商議結果出來:這么黑的天,正好玩捉迷藏,范圍劃定在附近這三間院子之間,不得出了界限。于是眾人猜拳,羅扇本著穿越人的特殊體質不出所料地成為了最后輸家,背過身去數五十下,待眾人趁機藏好身后就開始捉人了。
羅扇打著四處找人的幌子正好閑逛,鄉下田間清新的空氣到底比城里要好,她就這么慢慢徜徉于星光下蛙聲里,想像著有朝一日自己可以像這樣盡情享受大自然的情形。走著走著便聽見前面草垛子里有異響,還道是誰藏在那里,便躡手躡腳地過去,及至近前,正要撲出去把那人逮個現形,卻發現四根光溜溜的腿正上上下下地交疊在一起從草垛子里伸出來,羅扇反應很快,嗖地一偏身就閃進了草垛子后面的暗處。
——好家伙,差點棒打了露水鴛鴦!嘖嘖嘖,說來也是哈,鄉下人一天天兒地閑著沒事干,不睡覺就只能干點愛干的事了唄!只是這地方選得不好,在草垛子里也不怕被虱子咬死。
羅扇躲在草垛子后面不敢亂動,萬一在她悄悄兒離去時這兩個人正好完事兒,一坐起身就能瞅著她,這種事最忌諱別人看見,她可不想做冤大頭,只好忍一忍等這兩個人走了之后再動彈。
聽著垛子里粗重的喘息聲和悉悉索索的動作聲,羅扇覺得有些臉熱,正要捂著耳朵來個非禮勿聽,突然就被一只大手從后捂住了嘴,緊接著身子被人擁著向前一撲,整個人就趴在了地上,被那人壓住動彈不得。
羅扇嚇得夠嗆,正想不管不顧地掙扎起來,就聽見那人在她耳畔輕笑著用極低的聲音道了句:“別怕,是我。”
誰?是誰?羅扇聽著這聲音有些耳熟,一時間卻想不起這人是誰來,只好不再亂動,老老實實地被這個人龐大的身軀壓在身下。耳聽著草垛子那邊的一對鴛鴦已經進行至酣處,羅扇覺得愈發別扭起來,眼前這情形要多詭異有多詭異,那邊偷情這邊偷聽,偷聽的兩個人還不是一起來的。
漸漸地羅扇發覺壓著自己的這個人身上熱了起來,捂在她嘴上的手也不老實地用指頭捏她的嘴唇兒,羅扇暗罵一聲,把手伸到后面照著這人肋下軟處狠狠掐了下去,就覺這人渾身一僵,痛苦銷魂地抖了幾抖,張口就咬在了羅扇的耳垂兒上,他倒是不用力,卻用舌尖輕輕地逗弄,引得羅扇想把此人騸了的心都有了。
好容易草垛子里的野鴛鴦結束戰斗,甜言蜜語了幾句便穿好衣衫悄悄兒地從那邊走了,身上這人卻還一動不動地壓著羅扇,羅扇拼了命地扭動了兩下,惹來這人一陣輕笑,在耳畔低聲道:“你再亂動我可不保證能忍住不把你拉到那草垛子里去。”
羅扇這才終于聽出了這人的聲音——居然是那個流氓禽獸表少爺!這廝大晚上的不睡覺為什么也會出現在這里?這種事兒怎么又讓她和他碰見了?!孽緣啊!心中雖然火大,卻也真不敢再亂動,畢竟她只是個小小的廚娘,人家主子別說OOXX了她,就是先奸再殺再奸再殺也沒人能說什么。
表少爺見羅扇老實了,這才滿意地起身,順便在羅扇的小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一邊撣衣服上的土一邊好笑:“你這小丫頭大半夜的不睡覺跑來這里偷看人家鴛鴦嬉春做什么?你若對這個好奇,直管來問爺就是了,爺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你又何苦在這兒貓著捱蚊咬?”
羅扇氣得直翻白眼:老娘倒是對男男感興趣,有本事你也給老娘現場示范一下啊!
“天還早,小婢睡不著出來走走,不擾表少爺的雅興了,小婢告退。”羅扇說著就要走,卻被表少爺一把拉住胳膊:“別走,陪爺遛遛。”
羅扇甩開他的手:“小婢怕二少爺一會兒叫宵夜,不敢在外多留,表少爺還是自便罷。”
“喏,你若現在不陪爺,爺明兒就去同白老二說,把你要成房里人,你看著選罷。”表少爺沖著羅扇笑得邪魅狂狷。
羅扇嘆了口氣:瞧見了吧?一日身為下人,一日就不能自主,一日不能自主,一日就可能隨時被人推下深淵。她想要自由就得先自保,想自保就得做出讓步和犧牲。
——忍了,她忍。為了最終的自由,只要不奪去她的小命,她什么都能忍。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