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呂先生讓人送來的信!”
朱翊鈏直接了當(dāng)?shù)恼f道。
“呂先生是當(dāng)朝閣老,首輔于北京平逆時,江南全仰賴呂先生,上對于呂先生也是極為信任的,要不然也不會在他致仕后,再次招他入朝,這么算起來的話……”
沉吟片刻,蘇炳瑞的神情變得有些激動。
“如此說來,上和首輔果真、果真……”
也許是因?yàn)榱诉^于激動的關(guān)系,以至于蘇炳瑞一時間都說不出話來,盡管他是朝廷委任的府官,可是因?yàn)樵谕醺挟?dāng)差這么多年,對大王、對益王府的感情極深,自然不愿意看到大王無辜身死,現(xiàn)在有了新的機(jī)會,他又怎么能不激動,更何況這與他自己還有更深切的聯(lián)系。
他蘇炳瑞是府中長吏,藩王長吏歷來都是朝廷委任的閑差,只有那些最為人排斥的官員才會被排斥到這里,到了這里意味著今生與升遷無望,但是現(xiàn)在,易藩為侯卻讓他看到了新的希望,王府長吏豈不就是一國之相!
那怕就是諸侯國相,那也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啊!與現(xiàn)在的王府長吏不可同日而語。想到其中種種,他又怎么可能不激動?
“果真是打算易封諸藩于南洋為諸侯了。”
蘇炳瑞的一雙眼睛里閃動著激動的神采,望著驚疑不定的朱翊鈏,盡量平靜的說道。
“大王,呂先生讓人送這封信過來,必定是有他的用意的。”
用意?
會是什么用意呢?
我可從沒想過要當(dāng)諸侯啊!
“呂先生的意思,我知道,可是,可是……”
遲疑不定的朱翊鈏看著蘇炳瑞說道。
“我怕,我怕……”
“怕?怕什么?況且,即便是怕,又能躲得過去嗎?
聞著空氣中的酒味,蘇炳瑞知道大王為什么喝酒,于是盡量壓低聲音說道。
“大王以為自己喝一碗斷腸酒,就能躲得過去嗎?反正命該如此,既然已經(jīng)躲不過去了,那不如放手一搏,反正橫豎都是一死,無論如何,有了衡藩的教訓(xùn),益藩……上肯定是不會輕易放過的!”
“這……”
朱翊鈏望著自己的長吏,沉默了好一會才說道。
“那那你的意思是,上,上折子?……”
“對,上書朝廷,自請易封南洋!”
盡管朱翊鈏一副遲疑不決的模樣,但是蘇炳瑞卻依舊只是不緊不慢的說著:
“如今的局面,不論大王愿不愿意,無非就是兩個選擇,一個是坐在這等著身死族滅亡。而另一個就是上書朝廷請求封萬里之外,既便朝廷不許,最后亦不過也就是一死而已……”
有你這么說風(fēng)涼話的嗎?
朱翊鈏瞧著自家的長吏,目光顯得有些幽怨。
“可萬一要是朝廷同意了嗎?到時候,大王就可以為一國之諸侯,就像……像朝鮮王一般,雖然受上冊封,可于國內(nèi)卻等同君上!如此即便是拼一拼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大不了的?
萬一要是朝廷不許呢?
朱翊鈏的心里這么尋思著。
但蘇炳瑞只是瞥了他一眼,依然不急不徐的說道。
“現(xiàn)在大王實(shí)際上已經(jīng)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束手就擒是死,上書請求易封也是死,呂先生給大王來的這封信,當(dāng)真是呂先生的意思嗎?呂先生與大王的關(guān)系,又是什么關(guān)系?居然不惜行此險著?所以,下官以為,呂先生的信,必定是陛下的授意的,畢竟,即便是陛下,也不可能全不顧親親之誼,隨意殺害宗藩,可是無論如何都必須要阻止再出一個衡藩,怎么辦?易封南洋就是最好的選擇,同樣也是大王轉(zhuǎn)禍為福的良機(jī)!”
良機(jī)!
“可,可上了這樣請求易封為侯的折子,也有可能是自已把腦袋送給朝廷啊!畢竟,這也是問朝廷要權(quán)要地。”
朱翊鈏有些擔(dān)心的說道。
“那要是請求易封呢?”
看著大王,蘇炳瑞的目中精光一閃,然后深吸口氣說道。
“大王上奏請求易封南洋,其它的一概不問,到時候,如果上有意易封為諸侯,那么必定會給大王一個交待,即便是不允,只要有一個好的借口,朝廷總不會隨意拿人吧!”
“好的借口?”
朱翊鈏不解的看著長吏。
“對,只要找一個合適的借口,即便是朝廷也說不出話來!”
壓抑著內(nèi)心的激動,蘇炳瑞說道。
“現(xiàn)在倒是有一個現(xiàn)成的借口……”
幾天后,插著驛騎的快馬伴著騎夫的“八百里加急”的喊聲,徑直“闖進(jìn)”了城門,然后信被直接送到了內(nèi)閣的值閣,送到了首輔張居正的案前。
“益藩的奏折!”
接到朱翊鈏的奏折時,張居正的眉頭微挑,目光閃過一絲疑惑。
“八百里加急送來的折子,這陣子天下的宗藩人心惶惶的,可是上書朝廷的,益藩還是第一個。”
馬自強(qiáng)隨口說道,他對折子里的內(nèi)容倒是很好奇,畢竟從所周知,益藩與衡藩一樣,都是憲宗世系的,與今上之間的血緣最近。當(dāng)初正因?yàn)檫@個原因,衡藩才成了他人手中的棋子。
現(xiàn)在陛下要徹查天下宗藩,最緊張的恐怕就是憲宗世系的幾位藩王了。現(xiàn)在益藩第一個上折子,那這折子里寫的會是什么?
是請罪?還是?
“你猜這折子里寫的是什么?”
將折子在手里揚(yáng)了揚(yáng),張居正并沒有打開它,而是沖著馬自強(qiáng)笑問道。
“還是八百里加急送過來的!”
“八百里加急……”
馬自強(qiáng)想了想,然后搖頭說道
“一般的折子是絕對不會用八百里加急的,他這個折子遞的倒是挺急的,按國制,要不是軍國大事,用這樣的八百里加急是可以治罪,他就不怕嗎?”
“他還有什么可怕的?”
張居正隨意的笑道,死豬不怕開水燙了,對于益藩來說,反正橫豎都只是個“死”而已,對此馬自強(qiáng)又豈不知道,自然也就更好奇了,于是便問道。
“這折子里寫的是什么?”
展開折子,原本臉上帶笑的張居正,哈哈大笑道。
“這可真是天助我大明!天助我大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