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夜裡月顏做了一個美麗而又悲傷的夢,彷彿隔岸相望的朦朧,對面有灼灼其華的十里桃花,她伸出手來粉色的花瓣飄落在手中,想要捻起一片卻發現手上空空如也,原來到最後什麼也沒有,恍惚間,她感覺胸口窒息的疼痛,哪裡好似要裂開了,原來是心啊。
被夢中疼痛驚醒的她,驚呼出了聲,只是和以往不同的是,西顧還睡在自己身旁,他像是累壞了,睡得那麼安然,臉上的淚水還未乾透 ” 。
分明已經不管不顧的在一起了,心中卻像是有什麼不安:反覆的告誡著自己不會再有了,這樣的場景不會再有了。月顏俯身努力地貼近他的臉,呼吸著他的呼吸。然後輕輕起身,一點一點穿好衣衫,梳好長髮,準備出門。
又忍不住再次回頭看西顧。他還在酣睡之中,嘴角勾起一抹有隱隱的笑意,不知在做什麼樣的夢,會讓他笑的如此靜怡的美,夢裡是否有自己呢?
晨光透過窗子,他的臉顯得格外誘人恬靜美好,如同無辜的孩子,大抵只有自己才見過這樣的他。
月顏坐在他身邊,又細細的端看了一遍他的臉,也不知過了多久,然後輕輕吻他微翕的脣。
出門的時候,晨風撲面而來的同時,正好看到站在門口的滄西決。
月顏雖是沒想到他會出現在青城,眸中閃過一絲驚訝還是收斂了心神,宛然笑道:“西決,早啊?!?
他站在原地一愣,解下身上的黑色貂裘披風披在了月顏身上,伏在她低聲道:“你說話不算數,我該怎麼懲戒你?”
月顏扭頭看著屋子裡面,合上門,挽著西決的臂彎,緩步朝著外面走去,好笑道:“你這可是冤枉了我,我可是被他綁到這將軍府?!?
西決從善如流的握住她瘦弱的玉指,十指相握,絲絲涼意滲入自己溫熱的掌心,低頭思忖道:“他自幼就是這樣任性,你前腳一離了皇宮,他後腳就坐在城樓等你,丟下青城不管不顧一個月。也不知你看上他什麼了?!?
月顏也沒有掙脫開他的手,好笑道:“我一次見他時,他可是美的一塌糊塗,當時我回了家就和阿爹說要讓他倒插門,守了他一年之久才兩情相悅?!?
西決噗嗤一下笑出聲,看著月顏的一臉坦然的神色,愛憐的在她腦袋上輕拍了一下道:“膚淺,再說我長得也不差——”
月顏扭頭對他諂媚的笑道:“雞毛蒜皮的小事,不要在乎那麼多?!?
難得兩人這般輕鬆的聊天,西決當真有點較真起來,正好也看看自己到底哪裡不如西顧,停下腳步,肅穆的說道:“這哪裡是什麼小事?”
月顏望著他,眼眸似夜空星子般璀璨,他穿著墨紫色的緞子衣袍,袍內露出銀色鏤空梨花的鑲邊,俊美中卻透著與生俱來的高貴俊雅氣韻,撫了撫他額前的碎髮,嘆聲問道:“你是來御駕親征的?那朝中的事怎麼辦?”
西決拽著她的手,撫上自己的臉,難得柔情的淺笑道:“我是來看你的,順路來這裡鼓舞一下將士,畢竟戰事已經到最後的關頭了。朝中的事我交給賊相月然處理了,現在估摸著他正在朝中風生水起呢。”
一向冰冷的西決驀地一笑,仿若春日初化的冰雪絢爛晶瑩,月顏猛地心神一恍,暗想自己還真似認識他許久,竟然覺得這笑甚是熟悉,低頭嬌笑道:“你蒙誰呢?祖父月然現在定是在口裡心裡的罵著你,丟給他爛攤子?!?
西決順勢將月顏攬在自己懷裡,像是撒嬌的開口道:“青城祭天的時候,你要和我一同出現可好?!?
月顏點了點頭,理所應當的開口道:“我是你的貴妃,自然是要陪你的?!?
從未比現在更讓人覺得安心的時刻,西決將下巴抵在她的頭頂上,喃呢道:“前一陣我剛擬旨封你爲帝后?!?
月顏身子明顯一顫,爲難的問道:“什麼時候的事?”
西決也感覺到她身上的變化,急忙開口安撫道:“等祭天結束,打了勝仗,我纔會下旨。你若願意回來,今生我就你一人,若你不願,便隨他走吧?!?
月顏擡起頭望著滄西決,淚眼朦朧,無語凝咽的低喃道:“西決,你——”
“滄西決!給我放開她!”
月顏話還沒說完,就被西顧的吼叫聲打斷,怎麼好端端的醒來了?只見他整個人瘋了一樣,從不遠處衝了過來,手中提著長劍直刺過來。
那一刻,他像發了瘋的野獸,比洪水猛獸還要抓狂,絕美的桃花眉眼裡透著殺戮的決絕,憤怒的烈火,彷彿要吞噬掉所有的一切。
月顏當即將西決護在身後,用盡全身的力氣呵斥道:“西顧!給我手裡的劍放下!”
西顧咬牙怒喊道:“你給我讓開!”
只見月顏擡起手用力的甩向他一耳光,“啪”的清脆一聲,響徹了整個院子,她渾身顫抖的說道:“你給我冷靜下來!他是你的兄長!滄月國的皇上!”
西顧眼中閃著刺痛的神色,不可思議的搖頭道:“他害死了我的孩子!他羞辱你!還有——”
月顏失控的衝著西顧奮力的嘶喊道:“他沒有,他對我的一切本就是我該承受的,我是他的妃子。孩子是因爲我纔沒的,是因爲我!我的阿爹阿孃也是因爲我而自殺!”
西決站在她的身後,一時手足無措起來,竟不知該如何是好,原來她整日都活在自責和悔恨之中,從未真正的快樂過一天。
月顏轉身拉著西訣的手,便朝著外面走去,扭頭威脅的說道:“你今日若是傷害了他,我當即就死在你面前,陪他殉葬。”
西顧望著他們離開的背影,她走的時候還披著西決身上的皮裘,她竟然如此護著他,願意舍了性命。
此時的西顧像是受傷的野獸,拿著手中的長劍隨意的砍殺著院中的植物花草,狼藉一片,盡皆毀去,嗚咽的低喃道:“不!你不是!你是我的妻!”
而月顏他們走出了將軍府,她便鬆開西決的手,低頭道:“你要體諒他,他很喜歡孩子——”
西決將月顏攬在懷裡,苦笑道:“你不必這樣,我是不會把他怎麼樣的,你的阿爹阿孃說到底也是因我而死,是我的執念害了你?!?
這天月顏穿著盛裝和滄西決一同檢閱了軍隊,夕陽已西斜,長長的餘暉讓這肅然森嚴的青城也平添了幾分柔情,西決和月顏又恢復了那種嫺熟如故人的距離,並肩而行。
城中全是遊蕩的軍士。每一次戰爭結束後,西顧的軍士都能輪流休息,上次的戰爭滄月國大獲全勝,嵐國已呈敗局,加上滄西決親臨青城鼓舞士氣,飲酒作樂也是得到所有人準許的,也好讓軍士們在下一次戰爭開始時,精神飽滿,氣勢十足。
慕容雲藉著氣氛尋由頭的攬著滄西決的肩膀,笑嘻嘻地邀他晚上一起喝酒尋樂。
他竟然爽快的答應下,回過頭來看月顏囑咐道:“你該去看看他。”
月顏一怔,好笑道:“難得你今日如此大方,我就卻之不恭了?!?
他點點頭,滿足的開口道:“你今天爲了我肯舍了性命,即便是爲了他,我也覺的很欣喜?!?
月顏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言語,然後轉身走了,回到將軍府,洗了個澡,換下厚重的祭天禮服,挽了發。
猛地想到城中歌舞場一羣羣歡樂醺然的軍士,朝著紅袖的屋子走去,穿著紅袖的舞衣走了出來。
看著院中的一片狼藉,門沒有鎖,推門進去,走過進房間,西顧果然在屋子中,正頹敗的坐在地上。擡起頭,看見月顏,便是一愣。
月顏身穿著淡紫色白紗衣,貼了鵝黃,一手抱把琴,一手提了壇酒,笑盈盈地說道:“將軍未去歌舞場找姑娘,不如讓奴家來陪你?”
西顧就在那裡傻呆呆地望著月顏,一臉迷茫的表情。
月顏笑著走到他面前,斜睨著他,伸手將他從地上拉起來:“將軍,我來陪你彈琴吟唱,爲你舞上一曲?!?
西顧擡手佛開月顏遞上的長琴,怪聲怪氣的開口道:“你不是隨他走了麼?你不是要爲了他要舍了性命麼?”
月顏雙脣開合想要解釋什麼,終是什麼都沒說出口,轉身準備離開之際,耳邊卻響起西顧刺耳難聽的話,“怎麼?你不是奉命了皇上命,來陪本將軍賣笑姑娘?”
他終於忍不住揚天大笑起來,倏然的站起身,拍著身上的塵土,嗤笑道:“既然如此,還不給我好好侍奉?!?
月顏眼中閃動著悲慼,他的話宛若利刃剜心,心中難過之極卻無處宣泄,低聲吟唱道起來,唱著唱著便舞了起來。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一襲紫衣臨風而飄,一頭長髮傾瀉而下,紫衫配白紗,如夜空中綻放的飄逸靈花,步步生蓮,用她細碎的舞步,輕雲般慢移,旋風般疾轉,恍若要隨時準備飛上天宮的仙子,道不盡的離合悲歡。
她停下了舞蹈毫不客氣地坐在西顧身邊,酒往桌案上一放,仍是笑盈盈地看他,柔聲問道:“將軍喝酒麼?”
“喝酒就免了,”他苦笑,“我怎麼能和皇上派來的妃子喝酒呢?”
狐君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