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婧下意識的覺得吳悠然不太對勁,她用力的攥緊鄒衛軍的手,眼睛里閃過一絲慌亂。鄒衛軍寬厚的笑了笑,微微的搖了搖頭,用眼睛說:“別著急,不會有事的?!?
蕭婧微微的皺了一下眉頭,示意鄒衛軍說點什么。鄒衛軍快步走過去,與吳悠然同行,他說:“你是她的青春時光,她的心里總是會留著一些回憶的?!?
吳悠然木然的站住了,眼神迷離,似看非看,他用力扯了扯嘴角,試圖扯出一個笑容,但是他失敗了,“無所謂了,現在真的無所謂了?!?
梁美麗真真切切的聽到了這兩個男人的話,她刻薄的大笑了起來,“什么回憶什么青春,都是騙人的,你們男人統統都是騙子。別廢話了,回家?!?
吳悠然默默的站著,抬起頭不知道在看哪里。倏然間,他笑了。吳悠然的笑讓鄒衛軍打了一個寒戰,此時的吳悠然顯得陰沉而詭異,森森寒氣從他的身上透了出來。梁美麗等的不耐煩了,剛要說話,忽然她感到吳悠然貼進她的耳邊說:“美麗,我們回家?!?
梁美麗狠命的抓住輪椅的扶手,驚恐的看向吳悠然,他的臉近在咫尺,梁美麗如同見到了地獄里的冤鬼一樣,渾身打起哆嗦。她顫抖著聲音問:“悠然,你沒事吧?”
吳悠然笑得斯文而平和,直起腰扶了扶眼鏡,“沒事,從來都沒有這么好過?!?
說完,他把梁美麗推出了蕭家大門,直接來到車子旁邊,打開車門把梁美麗放在副駕駛的座位上,幫她系好安全帶,關上車門。然后繞到駕駛員的位置上,打開車門坐好系好安全帶,打動汽車之后,還在梁美麗的額頭上輕輕的吻了一下。
這一系列的動作做得行云流水,瀟灑順暢,吳悠然似乎心情特別好,微笑一直掛著他的臉上??墒橇好利悘乃难鄣祝瑓s看到了一片陰霾,一種暴風雨前的寧靜。梁美麗想也沒想就要打開車門,她拽了幾下把手,卻發現車門早就被吳悠然鎖死了,她心底那些隱隱約約的恐慌,一下子就變成了臉上的驚恐,她大力的拍打著車門,嘶叫著,“停車,我要出去,放我出去?!?
鄒衛軍看到車子里的梁美麗不對勁,隱隱約約聽到她在喊什么。鄒衛軍毫不猶豫的攔著吳悠然的車前面,吳悠然一腳踩住剎車,車子擦著鄒衛軍的身體挺住了。吳悠然憤怒的下車對他喊,“你有病?。〔灰?。”
鄒衛軍指了指車里梁美麗問,“她,怎么回事?”
吳悠然斜眼瞥了一下梁美麗,漫不經心的說:“她一直都這樣,有點刺激就大喊大叫?!?
“你刺激她了?”
“鬼知道,她覺得是就是吧!”
鄒衛軍雙手插在褲袋里,目光在吳悠然的臉上掃了好幾遍。只覺得眼前這個男人陰郁的可怕,一雙眼睛要么就是無神的死魚眼,要么就是怨毒的烈火眼。長期和這樣的人生活在一起,不受刺激才怪呢!
鄒衛軍打開梁美麗一側的門,問:“你沒事吧?要不要休息一下再走?”
人有的時候就是那么奇怪,為了一點點小事,而放棄的唯一的一次機會。梁美麗就是這樣,她覺得不能讓蕭婧看自己的笑話,她已經在蕭婧的面前顏面掃地了。于是梁美麗整理了一下情緒說:“謝謝你,不用了?!?
鄒衛軍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似乎在問:“你確定嗎?”他的心里莫名其妙的不安,好像要發生一些不好的事情一樣,而他的感覺一向是非常準確的。
梁美麗再一次的放棄了一個活下去的機會,她冷冷的說:“鄒先生,我想回家?!?
鄒衛軍唇角向上勾起,直起身子關上車門,后退一步讓出路來。他盯著梁美麗的側臉看著,總覺得這個女人身處在危險之中,而他沒有任何立場幫助她,總不好強行留住她吧!況且所有的一切也不過是自己的感覺而已,說出來恐怕只有蕭婧會相信他。
吳悠然陰沉的笑了笑,他側著頭扶了扶眼鏡,然后抬起頭看了看天空。不知道什么時候,天空開始陰云密布,一場大雨就要來了。吳悠然沒有再和鄒衛軍說話,也沒有回頭看一眼站在門口的蕭婧,徑直走到車門口坐進去系好安全帶發動汽車。
鄒衛軍看著絕塵而去的汽車,臉上的表情寫滿了擔憂。蕭婧默默的走到他的身邊,依偎在他的懷里問:“怎么?感覺不對嗎?”
鄒衛軍輕吻了一下蕭婧的額頭,聲音沉悶的說:“感覺非常不好,你說我要不要管?”
蕭婧抬起頭看了看天,憂心忡忡的說:“明天你去他家看一看,今天就算了。一則他家和咱家的距離并不遠,中間都是市區沒有荒郊野外,我想不會有事的。二則這樣的天氣,你先要把老爸老媽接回來。你說呢?”
鄒衛軍略微思考了一下,點了點頭。他把蕭婧安置好了之后,就開車去接蕭雄和王蘭芝了。蕭婧和鄒衛軍誰都沒有想到,一個徹底絕望的人會做出多么匪夷所思的事情,那是一個男人在希望破滅之后最后的瘋狂。
吳悠然的車從部隊大院里沒開出來多久,天空就下起了瓢潑大雨。大雨憤怒的擊打著車身和窗戶,發出非常大的“噼啪”聲。雨水夾雜著電閃雷鳴瘋狂的從天空傾倒而下,車子里的能見度已經不足三米了,梁美麗覺得這場雨真可怕,好像老天爺在發脾氣,而且是雷霆之怒。但吳悠然喜歡這一場雨,他覺得老天爺替自己把心里的怒氣都發泄出來了,他認為這是上天在幫助自己。
他不慌不忙的對梁美麗說:“雨太大了,這樣開下去會有危險的,我們到碼頭上避一避雨吧!”吳悠然非常了解梁美麗,別看她現在是一個廢人了,但是她比誰都惜命。果然,梁美麗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吳悠然開著車轉向了輪船碼頭,隨著輪船碼頭的輪廓逐漸的出現在他的眼里,他感覺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暢快和幸福。就在汽車已經行駛在碼頭邊上的時候,吳悠然一腳死死的踩在油門上,車子猛然間開始加速。梁美麗剛開始并沒有反應過來,她只是奇怪的看向吳悠然。當她發現車子正在全速的沖進大海里的時候,她驚恐的高聲叫喊起來。
但是吳悠然看都沒看她,梁美麗去拉車門,車門被鎖上了。她想把玻璃按下了,按鈕也被吳悠然控制了。梁美麗開始對著吳悠然又抓又咬,試圖讓他把車子停下來。吳悠然感受著梁美麗的恐懼,他的心里好舒服好痛快,他早就活的不耐煩了,這個女人不是想和自己一起死嗎?那么今天,他就成全了她。
在汽車沖進大海的一瞬間,梁美麗看到了吳悠然臉上平靜而恬淡的笑容,她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初次見到他的校園里,那一個白襯衫黑褲子白球鞋的男孩,笑的那么好看,讓她無法移開自己的眼睛。梁美麗的心一下子就風平浪靜了,剛才的恐懼和驚慌都消失了,她只聽到耳邊悅耳的海浪聲。
汽車的擋風玻璃在入水的一瞬間,就碎成了千萬片。當涌進汽車的時候,吳悠然真的想就這樣了??墒钱斔挚匆娏好利惸且浑p眼睛死死黏在自己臉上的時候,他感到了一種從心里從皮膚里從整個身體里滲出來的惡心。當初就是她這樣的目光,讓他誤以為她會對他死心塌地的,結果呢?結果吳悠然失去了最心愛的女人,還被眼前這個惡毒的女人害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他怎么會和她一起死,不!絕不!
想到這里,吳悠然毫不猶豫的打開安全帶,從汽車里游了出去。吳悠然在初中的時候就是游泳健將,學校里每一次游泳比賽他都是冠軍。梁美麗和蕭婧的游泳都是他教會的,只可惜,梁美麗現在根本游不起來了。
就在吳悠然奮力上浮的時候,他的腳踝被梁美麗死死的抓住了,他看見梁美麗無比猙獰的臉,她在說:“我們要一起死。”
吳悠然拼命的搖著頭,拼命的掙扎著。在梁美麗最終松開他的一瞬間,他看懂了她的嘴型,她在說:“我在地獄里等你?!?
吳悠然顧不上梁美麗了,盡管她此時的笑很動人心魄。但是吳悠然現在想活了,他不要和這個女人一起死了。吳悠然憋住一口氣,使出渾身的力量終于浮出了海面。海面上,雨還在下著,一點都沒有小的意思。吳悠然奮力游到了碼頭邊上,順著一截生銹的梯子爬上了碼頭。
當他再一次回到陸地上的時候,他覺得自己里里外外都被海水泡透了,他開始干嘔起來,似乎想把肚子里的海水都吐出來,也似乎想把心里的記憶都吐出來。
吳悠然在地上坐了很久很久,直到一個碼頭工人走到他的面前,用關切的語氣問:“小伙子,你這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想不開的事情了,那也別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呀!好了,回家吧!”
吳悠然猛的抬起頭,此時此刻他才意識到他活著,而梁美麗已經葬身大海,這個結局太好了??墒撬荒苄Τ雎晛?,他必須像一個失去愛妻的丈夫一樣,于是吳悠然用驚慌失措,帶著哭腔的聲音說:“快,救救我妻子,她還在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