倔強的殘陽乖乖地從幽暗中抽身而出,羞羞地躲上了屋檐。
幽暗的牆角下,後背上傳來陣陣的陰涼,使行天一身上的痛感也自覺消散了不少,吃力地擡起有點發青的手摸摸臉頰。
“嘶...”嘴角微微抽搐,拜疼痛所賜腦子也是一清,行天一下意識遊走著視線。
彷彿命運牽線般,同病相憐之人猶是惺惺相惜。於註定間,黑暗中四目相對,微微愕然,行天一索然而笑,而猴子卻是見鬼般地從地上蹦起,喝道:“神經,笑什麼笑!”說著便是後退了幾步,捂著屁股磕磕撞撞地跑出了巷弄。
終於黑暗中只剩下行天一一人了,神經不自覺地放鬆下來,卻是感到嘴裡有什麼異物存在,咕噥幾下,卻是順出顆牙齒。看著牙齒上鮮紅粘稠,行天一苦笑:“下手真重啊,孃的。”說完朝著垃圾桶的一扔,只聽“叮”地一聲,牙齒擦著鋼圈掉進了垃圾桶,驚得那些“肥頭大耳”四下驚散。
嗡嗡嗡...
吃力地扶著牆,搖搖晃晃地起身,伸手抹掉嘴邊的血漬,整理下凌亂的校服,彎腰撿起書包,隨手撣了撣。身體上的各部位卻是很不配合地傳來不同程度的疼痛,但他也只能扶牆於幽暗中獨行。
......
“好刺眼”巷弄口,殘陽的餘暉,卻讓行天一行天一有些不太適應,擡起手微微地遮住了視線。
“已經這個點了,該早點回去了,省得姨擔心!”甩開沒必要的憂愁,行天一出了巷弄,低著頭走進了熱鬧的街道。儘管他這麼做是希望別人不要太注意他,可善良的人們總會時不時地投來關切的目光。雖然行天一很不習慣,但他也只能把自己藏地更深一點。
“喂,那邊那個低頭走路的小夥子,過來下。”
聽到熟悉的聲音,行天一就知道是對面小賣店的老人了。對於這個老人,行天一是不陌生,但也不算上很熟,之所以不陌生是因爲這是對方第三次招呼行天一過去了。至於不熟,行天一到現在都不知道對方的名字。每次被老人招呼過去都會硬塞給行天一一包餐巾紙和一瓶水,而每當行天一想要付錢時,卻總是被老人固執地拒絕了。
(這麼躲著你了,還是被找到了呢!不去不行啊。)行天一搖搖頭,他並不希望給老人添麻煩,才選擇避開,可終究是白費了。看了看來往的車輛,行天一穿過了街道走到了小賣店門前,還不等行天一站定。老人就慣例似的甩出了兩樣東西,行天一也是沒招,只能伸手接了,左手接住了一瓶礦泉水,只不過瓶體的包裝紙破破爛爛,根本分不清是什麼牌子的。右手拿的是包餐巾紙,雖然賣相不怎麼樣。
行天一雖然是想要避開著老人來著,但是接住東西的同時,心中卻也是升起了一種暖暖的感覺。被壓抑而下的委屈不自覺地衝了上來,行天一能感到自己的眼眶被一種溼潤和溫暖的感覺所包圍了,可他並不想讓面前的老人產生多餘的擔心,只能默默地忍住這異常的衝動。
面前的小孩看上去雖是文文靜靜,老人卻是能感受到他心中的堅強,看著他略微發紅的眼睛,老人卻是笑道:“小夥子,你剛纔頭低那麼低,是不是想要避開我呢?”
行天一詫異了一下,先是搖了搖頭,又是點了點頭。
“你這算搖頭還是點頭啊,傻小子!”老人看到行天一戳樣,不禁笑出了聲。
行天一也知道這樣的行爲很蠢,低頭道歉道:“對不起,我是想避開您老人家來著。”
“孩子,擡起頭來!你大概是不想白拿我的東西,也不想給我添什麼麻煩吧!”老人只是慈祥地看著他,拍了拍自己的煙桿子,溫和道:“孩子,記住,你是她的兒子,就不要說那些。堂堂正正地擡起頭來,小老頭沒什麼本事,但是這兩樣小東西也算不上什麼麻煩不麻煩的!”
眼淚終於控制不住了,就因爲一句“你是她的兒子!”多少年來,行天一遭受了多少的所謂大人的冷眼,明裡暗裡的冷嘲熱諷,背地裡行天一更是被叫做“野種”“撿來的”,但是今天終於有人把他當做了她的兒子來看待了,這一份遲來的溫情終於打破了行天一成熟的假面具。他終究只是個孩子。
“謝謝...謝謝!”行天一低著頭,淚水不斷地掉落在地上,這一句話他實在是等得太久太久了。
老人並沒有去阻止他心情的宣泄,只是默默地守護著他,吸了一口煙,吹出了一個小小卻又凝實的菸圈。
夕陽撒落一片柔和於這溫馨之間,灑落最後的餘溫於他們的心間。
......
長久的期盼,長久的憋積終於在這一刻得到了宣泄,行天一伸手抹乾了眼淚,擡頭露出發自內心的笑容道:“謝謝,老人家。”
晶瑩的淚珠還掛在眼角,反射著夕陽的柔美,老人看著他,只是心酸道:“好了,把你的眼淚擦乾淨點,時候不早了,早點回去吧!不然你媽又要擔心了。”
“嗯!謝謝老人家。”行天一深深了鞠了個躬,踏上了夕陽歸途的末班車......
老人敲了敲煙桿,卻是看到老太婆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了自己身邊,苦笑道:“老婆子,你不會怪我吧!”
“我又怎麼會怪你呢!只是苦了那孩子啊,小小年紀,怪可憐的!”老婆子深深一嘆。
“是啊,而我們能做的也只有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還要被他道謝,有時候真覺得自己窩囊啊!”老人的臉上出現了悔恨。
老婆子痛心地靠在老人身邊安慰道:“這就是我們能做的,那孩子堅強著呢,我們只要好好地這樣守護他們就行。”
殘陽默默地隱去了蹤影,餘溫也在漸漸地斂去,於一家冷清的小賣店中,兩個老人依偎在一起守望著那遠逝的單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