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沈宛白,他的后半生才能是完滿,否則便是缺失。
那時候沈家還沒有沒落,沈宛白還是市長千金,名滿全城的一朵名花。
但是這朵名花,那時候顯然過得不太好,24歲的生日宴會,卻一個人懨懨的坐在角落的沙發上,攪動著咖啡勺,頗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
“沈小姐心情不佳?”張睿成走過去,把手里的一碟甜點遞到沈宛白的桌前,看起隨意,但只有張睿成知道,他到底是花費了多少力氣才能讓自己的手看上去不顫抖。在商場上不管怎樣棘手的難題都一派氣定神閑的商界新貴,卻在面對一個才剛剛游學回來的小姑娘緊張了。
張睿成在心底暗暗地嘲了嘲自己真是越發的沒出息了。
然而張睿成,在過去的二十多年,以及以后得三十余年里,也只有在面對沈宛白的時候,從來都是沒什么出息的。
那天晚上,張睿成遇見了自己的命定。但張睿成知道,沈宛白絲毫沒有注意過他,也不記得他是誰。
在幾天之后,張睿成緊張且忐忑的抵達約定好的相親地點時,沈宛白看他的眼神與一個陌生人無異。
“你好,沈小姐。”
“你好,張先生?!?
“需要喝點什么嗎?”
“一杯焦糖拿鐵,謝謝?!?
再簡單不過的對話,只是一個字斟句酌語氣小心翼翼,一個普通生疏猶如陌生人。沈宛白至今都以為那只不過是一場再普通不過的相親,雙方父母出于利益的安排,張睿成也不可能會告訴她,為了促成這一場相親,張睿成究竟付出了多少,求了多少,才得來這一個和她相親的機會。若非如此,大概沈宛白便嫁與他人了。
再然后,就像所有再普通不過的利益聯姻一樣,在相親結束之后,短暫的約會期,然后,順利的訂婚,結婚。
沈宛白本以為她和張睿成婚后也會繼續按照聯姻的既定模式,在人前做出一副恩愛和美的樣子,人后各玩各的,互不干涉。對于沈宛白來說,既然不能嫁給心儀的人,不管嫁給誰都是一樣的無所謂的,自然不會太在意這些。只是沈宛白沒有想到,張睿成會待她這般好。
張睿成雖然不善言辭,但是待沈宛白從來都是極好的,一個在商場上雷厲風行的男人,卻在對待沈宛白時那樣的寵溺又笨拙,即便張睿成得知沈宛白在結婚時已非完璧,即便沈宛白心里永遠的藏著另一個人,即便是沈家在政界垮臺了,張睿成也沒有生出過二心。
沈宛白原本想著,自己的這一輩子便就這樣了??梢院蛷堫3蛇@樣的人聯姻,沈宛白覺得自己很幸運,對張睿成也并不是沒有感謝的,然而就只有感謝了。她會扮演好張太太的角色,和張睿成做一對人人稱羨的夫妻,但是她的心里永遠都是埋著另一個不可能的人的。這一
點無論如何都無法更改,沈宛白也不想更改。有些人是注定要一輩子占著自己的心的。
張睿成不是不知道,只是,于張睿成而言,沈宛白能成為自己的妻子,常年伴在自己的左右,還給他生下了一個女兒,就已經很足夠了。其他的,張睿成寵她縱她,不多做強求。
可是誰都沒有想到,沈宛白會再一次見到那個讓她不顧一切的男人。
那個男人已經是倫敦一家公司的經理,來中國出差,偏生這樣巧來了她所在的A市,又偏生這樣巧和她在同一家咖啡廳躲雨。
沈宛白那時候攪著咖啡勺的手都僵硬的不像是自己的,已經沉寂了很多年的情緒再一次漲出來,淹沒她的所有理智。在遇見Arvin的一瞬間,沈宛白早就已經沒有理智可言了。
沈宛白在那人桌對面坐下時,眼睫都是顫抖的:“Arvin,好久不見?!?
沈宛白記得Arvin有一雙極好看的眼睛,笑起來的時候像是陽光下的海面,湛藍干凈,泛著細碎的光。在微微的錯愕之后,Arvin就是這樣笑起來:“確實是很久不見了,宛白。”Arvin在用中文叫她的名字時,聲調有些怪異,但是喜歡一個人便是這樣,不論怪不怪異,不論對方是不是只是簡單的寒暄,自己的名字從對方嘴里出口時,心里總是會開出千萬朵花來。
之后便是不痛不癢的寒暄。再然后,張家的司機便帶著傘來接沈宛白回去了。
原本以為這輩子就這樣的沈宛白,原本已經接受命運安排的沈宛白,在再一次遇見心里那個不可能的人時,才明白愛原來是這么可怕的東西。她其實一直都是不甘心的。
沈宛白開始瘋狂的查所有和Arvin有關的事情,動用所有關系拖延Arvin在中國洽談合作案的進度,也開始制造著各種各樣的偶遇,直到最后,Arvin直接約沈宛白去了酒店,一次復一次,沈宛白也越來越明目張膽的夜不歸家。
沈宛白的一舉一動怎么可能瞞得過張睿成呢?
張睿成不知道自己那段時間是怎么度過的,整日渾渾噩噩,每當沈宛白晚上找著各種借口不回家時,張睿成就在公司拼命的工作。但就算再怎么用工作轉移注意力,心口喘不過氣來的痛意是不可能壓下去的,只是在不斷的折磨著自己罷了。
沈宛白是張睿成心口的一顆朱砂痣,只是這顆朱砂痣卻拼命的要從他的心頭離開,拉扯出血淋淋的傷口。
張睿成不是沒有想過阻止,卻終究還是不夠有勇氣。這一生,張睿成最害怕的事情便是沈宛白恨他,他怕她一阻止。沈宛白就會恨上他。
“宛白只是一時無法釋懷罷了,那個男人早晚會回倫敦的,宛白也早晚都會回到我身邊的?!?
張睿成不斷的這樣安慰著自己不要去在意,一日一日的,卻還是越來越在意。張睿成幾乎要把自己逼瘋。
但最后,沈宛白卻居然
想要跟著那個男人離開。
于是張睿成終于徹底的瘋了,在對待沈宛白時一向小心翼翼的人,直接將沈宛白軟禁在了家里,沈宛白根本就出不了張家的門,遑論去見那個叫Arvin的男人。
沈宛白也瘋了。數年前,Arvin只是一個窮學生,在酒后得了她的身子卻不敢向她的父親求娶她,而現在,Arvin終于說愿意帶她遠走高飛,她卻被張睿成困住,怎么可能會甘心呢?!
沈宛白開始絕食,整日不進一粒米一滴水,張睿成只能在沈宛白睡著之后給沈宛白喂一些東西,但沈宛白醒過來之后又立刻嘔出來,不出幾日,沈宛白便被送進了醫院,每天靠著醫院的鎮靜劑和營養劑維持著。兩個月的時間,沈宛白幾乎已經消瘦的沒有人形了,而那個揚言要帶她一起離開的男人,早就完成了合作項目一個人回倫敦了。張睿成怕刺激了沈宛白沒有告訴她,但沈宛白看著比她還要更加憔悴的張睿成沒有絲毫的心疼,哪怕是張睿成跪在她的眼前求她為了年幼的孩子考慮些,沈宛白也依舊無動于衷。
于沈宛白,張睿成是不重要的,孩子也可以和Arvin再生,但是Arvin不一樣,Arvin對她來說才是唯一重要的。
最終的最終,張睿成看著病床上目光呆滯的女人,緩慢艱澀的開口:“宛白,我只問你一個問題。”聲音沙啞的很怕,像是在沙漠里禹禹獨行了很久的旅人。
“這么多年以來,你對我,可曾有過一點男女之間的感情?哪怕一點?!?
沈宛白看著眼前仿佛蒼老了十多歲的男人,狠心的搖了搖頭:“你知道的,我心里,從來都只有Arvin一個人,不管是以前還是以后?!?
張睿成終究還是放沈宛白離開了,還幫沈宛白把Arvin從倫敦找了回來。
沈宛白和Arvin一起離開的那天天氣很好,是一個很盛的晴日。張睿成看著沈宛白和Arvin離開的背影,看著看著就微仰著頭閉上了眼。
今天的陽光是真的很盛呢,盛的都刺痛了他的眼。
張睿成轉身,出了病房,找到了在醫院的小花園里采著野薔薇的張薰羽。
“爸爸爸爸!”張薰羽捧著滿手的野薔薇,一路小跑到張睿成的身邊,微微喘氣,有些臟的一張臉仰起來,眼里是期許的光,“爸爸你看,我采了好多好多媽媽喜歡的薔薇花,等會兒我把花放到病房的花瓶里,媽媽看見了應該會高興的,然后會早一點好起來?!?
張睿成不語,看著張薰羽和沈宛白相似的臉,出神了半晌,直到張薰羽搖著他的袖口時才回過神來,摸了摸張薰羽的頭:“不用了,媽媽她……已經救不過來去世了?!?
開的正好的薔薇花悉數落地,張薰羽哭的很兇,張睿成也閉了閉眼。
他這次終于是,永遠永遠的失去她了啊。
人事多錯迕,自此以后,與卿永相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