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好過,月好過,日子難過,這一夜就這么過去了。
老莫照例是起來最早的,大概從前一些年起吧,他的瞌睡少了,無論頭一夜睡得多晚,天明五點就要起床,起了床總是在院子溜達散步。
昨夜里,外面鬧紛紛,老莫也不曾出去。因為莫休叮囑,無論外面發生什么,都不讓他出門。
老莫也聽到了廝殺聲,雖說揪心,倒也不擔心莫休。他對自己的兒子的本事換上有信心的。
清早起來,打開門窗,燒水沏茶,抽上一支煙。
欣賞著掛在中堂的字畫,覺得畫面單調了一些,也就是幾個人,不見得風景。
耳聽得院子里有人忙碌,這是厲家的人清早擔水回來,正在說話兒,話題自然繞不開夜里的事兒。
一個女子說:“嬸兒,王班頭這一回可算是倒霉了!”另一個女子說:“可不是!聽說被自己的養女砍了一刀,差那么一點兒,就被刺入了心臟,好險!”
老莫聽得,站在窗戶前看過去,只見得年輕女子擔起扁擔來離開,年紀大一點,也是隨后離開。
過不大一會兒,厲無畏的小孫子厲虎過來,這是厲無畏大兒子的小子,有一個十五六歲,虎頭虎腦的。
見到了老莫,彎腰施禮道:“爺爺,起得早?”老莫笑道:“娃兒,睡得還好吧?”
厲虎道:“好多了!”這一段時間,厲虎老是做惡夢,吃了老莫給給的藥,便也好了。
老莫說:“你爺爺沒有回來?”厲虎道:“沒有呢!昨夜里,戲樓子鬧得厲害。這不,都還沒有回來!”
老莫喝完了一道茶,站起身子,把剩余的茶倒在窗臺的花盆里,轉回身,問厲虎:“我說虎子,你怎么老是在家,不去上學?”厲虎道:“上學了啊!我在家學的,所有的課程都是爺爺設定的,我已經高中畢業了。
還參加了高中考試呢。來年,我就參加高考!”
老莫道:“哦。你好厲害!”他搖搖頭,看著厲虎這么地有學問,覺得對不起莫休。一般的年紀,人家都高考了,莫休還是幼兒園的水平呢。想到來這里,他都覺得虧欠莫休。
厲虎聰明,立即意識到了老莫想什么,便道:“阿霄叔叔才是真有學問。我爺爺說,他已經是國學大師啦。很多的古文,我還是要求教叔叔的。”
老莫苦笑,覺得厲虎是寬慰他的心。
其實老莫很喜歡學問人的,自己也熱衷,只是命運不濟,沒有上學,沒的學問。
但是你別看老莫沒有上過學,也不曾念過私塾,大字不識幾個,卻能把一臺戲一折一折背下來,連生凈丑旦的念白都一字不落。展動蘭花指,唱念做打,生旦凈末丑的,都可以來上一段。
昨天的時候,老莫專程地找到劇團的樂師,老莫說:“師傅,你看,我的唱功如何?”
樂師聽也不聽,笑笑,對老莫說:“你哼上幾句,我聽聽!”
老莫哼著哼著,便也高興,唱了一會兒,便也手舞足蹈。樂師說:“你是人民藝術家!”樂師握住了老莫的手,說了很多的話。
但是老莫只記得人民藝術家幾個字,對于一個民間藝人來說,這是沖高無比的榮譽。
老莫喜歡唱大戲,卻沒有那個命。莫休不讓去,早就不高興了。但是昨夜里的紛亂,他還是受到了驚嚇的。
正當老莫胡思亂想,漫天的飛揚思緒的時候,莫休進門來。一個漢子牽來了一頭羊,尾隨著。
莫休掏出錢來,給了那漢子。漢子道:“不對的,說了三十塊錢的!賬不對!”莫休道:“你訛我不是!說好的二十五,我還多給了你!”
牽羊的人說:“不對,賣羊不賣韁繩,若是要韁繩,少說十塊,你最少給我三十五!”
莫休道:“得唻!我不要啦!你牽走吧!”
牽羊人說:“那不行,來了,你必須給路費!十塊錢!”
嘿,訛上莫休了。但是敢于在厲家門前訛詐厲家的客人,也是需要膽子的。
莫休皺皺眉頭,一探手,就把錢奪回來了。他的速度快,牽羊的漢子都沒有反應過來,攥在手里的錢就不見啦。
牽羊人傻眼了,本來以為可以訛上十塊錢的,結果什么也沒有啦。
莫休一抬腳,就把羊踢出門外,羊滾落地上,翻一個個兒,叫著跑了。
牽羊人慌忙離開,追趕羊去了。
老莫出來,問道:“怎么回事兒?”
莫休笑道:“回來的路上,看到了這個家伙牽羊過來,覺得奇怪。你想想,昨夜里,這般地熱鬧,今兒個早,怎么會有人還牽羊出來。
于是我說要買他的羊,就打算把他引誘這邊來,看看他是一個什么人。
不成想,這個家伙竟然不買厲家的帳,在這里大呼小叫的。
我就知道這個家伙是外來的人,大概是屬于探子之類的。外鄉人!”
老莫說:“肯定的,只是不知道這人是什么來路?”
莫休說:“不管怎么地說,來路不正。這里的水深!”
莫休進來,看到厲虎,問道:“厲虎,你倒是清閑!”
厲虎連忙問安,尊老愛幼是老規矩,在武術世家還是注重這些個禮數的。
其實厲虎不知道怎么地,老是怕莫休。
莫休說:“厲虎,你去招呼了人去給演員弄一些吃的,招呼鄉親們一聲,說是沒有事兒了。”
厲虎答應一聲,麻溜地轉身離開了。
進入屋子,莫休抓起來水壺,就是咕嘟嘟喝了一氣兒,方才一抹嘴,放聲大笑。
老莫點頭,也就笑笑。莫休坐下,把昨夜的事兒給老莫一說。
老莫說:“哎呀,這是一段江湖恩怨,不死不休。今兒個是明面的,杜文也算是沒有吃虧。接下來,恐怕就不得善了啦。”
莫休道:“這么地說,杜文會在背地里玩戲法?他又會怎么做?”
老莫搖頭說:“不知道。但是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倆年一次的大比,恐怕遠比想象的要麻煩。這該死的杜文肯定要興風作浪。”
莫休也是這么認為,若是杜文他們在大比武到時候出陰招,還是一件挺麻煩的事兒。
正當莫休胡思亂想的時候,厲天涯回來,拉住了莫休就走。
莫休道:“天涯哥,有什么話,你就說,啥子事兒?”
他明知故問,不過是佯裝不知道罷了。
厲天涯拉住了莫休到了院子里,便道:“弟弟!事兒麻煩!我都不好意思說!”
他不住地搓手,臉紅紅的,像是涂抹了一層紅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