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看之下,彷彿是煥煥在脅迫劉蘭芝去做些難堪的事,如若不然,劉蘭芝這般的柔弱女子怎會舉劍相對?
範子旭並未開口,因爲只憑表面無法看透真相,便一面輕拍著劉蘭芝的項背安撫她的情緒,一面意識煥煥退去。
煥煥雖然依舊雲裡霧裡不明所以,畢竟相信範子旭,與他點了頭,悄悄帶上門走了出去。
天色漸漸有些暗了,劉蘭芝依舊抖肩抽泣,絲毫沒有止哭跡象,範子旭並不急躁,只是抱著她,給她哼了一首小曲:“問世間,情爲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君應有語:渺萬里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
她雖然沒有讀過多少書,倒也懂得曲中意思,尤其那句“問世間,情爲何物,直教生死相許”與“就中各有癡兒女”,說的不就是自己嗎?聽畢,她擡起頭,額前頭髮凌亂不堪,睫毛沾滿淚水,鼻子兩側躺著兩道灰色淚痕,活脫脫一個喝不到母乳的可憐幼女,仰視著範子旭,低聲道:“你唱的是什麼?”
範子旭脣線微曲,含笑替她捋順頭髮抹去淚痕,低頭吻在她額頭,柔聲說道:“雁丘詞,講的是一個怯弱的姑娘爲了心上人不顧一切。”
她頓時紅了臉,雙拳緊攥,癡怨地叫了聲“討厭”,小嘴卻是撅著,想討個親吻。
他俯下身,輕吻在她嘴脣,琢磨她情緒已然平復,便問道:“蘭芝,你怎麼握劍站在這裡?”
她低下頭,本想找個理由搪塞,然實在不願與範子旭說謊,便將實情一一說出了。範子旭聽完覺得有趣,忍不住笑了兩聲,她嘟囔道:“有什麼好笑的。”
範子旭便止住了笑聲,雙目難掩欣歡,卻是含情脈脈,手掌摩擦著她的臉蛋說道:“煥煥與折柳青梅竹馬,什麼時候與我扯上關係了?她昨日表現的確反常,大約是等不到陸離表示,焦急了吧。況且,我的態度你不知道嗎?”
她“哦”了一聲,終於嚥下了最後一口委屈,努著嘴,喜悅之情溢於言表,明知故問道:“你的態度是什麼?”
範子旭道:“我的態度是你。”
短短六字,令她心跳不止。她咬著嘴脣,情不自禁地笑出聲來,眼珠輕緩轉動,忽得發現天色已暗,驚叫道:“呀,天黑了,我還沒來得及做飯呢!”便匆匆往外趕。
進到廚房,見竈臺正冒著熱氣,不禁有些疑惑,走近一看,竈臺上放著一張紙,紙上用清秀的字體寫著:嫂嫂,久等不見你們,我們便先自己吃了。給你們留了些許飯菜,在鍋內熱著。
她兩手捏著紙條好不感動。
範子旭走來,攬住她的腰,將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說道:“看,多乖的孩子。”
她轉頭與範子旭笑了一笑,內心卻是十分愧疚。
二人在食堂點了一根蠟燭,微弱燭光下,欲說還羞的劉蘭芝顯得愈加楚楚動人,範子旭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她羞澀地低下頭,夾了一小片菜葉放入口中咀嚼,用餘光瞥了一眼,發現範子旭的視線不曾移開,低聲嗔怨道:“你看什麼呢!”
範子旭柔聲道:“蘭芝,你比那西施昭君還要動人,你看,這燭火都忍不住爲你跳舞呢。”
她心中一甜,嘟嘴輕叫了一聲“討厭”,覺得嘴內的野菜堪比山珍海味。
用過餐收拾完,二人說笑著往廂房走去,才走到門口便聽見了範嘉志的叫聲,“啊,小師弟,讓我悔一次,就一次,好不好?”化子墨沒有說話,倒是巫澤喊道:“不行,堂堂男子漢,怎麼能夠耍賴!”
他們相視一笑,正要進屋,範子旭抓住劉蘭芝即將推門的手,往一旁努了努嘴,劉蘭芝轉頭望去,見隔壁屋內亮著燭火,有一個黑影坐在屋內。
她頓時有些緊張,望向範子旭,範子旭說道:“不去與煥煥解釋一下嗎?”
她並不十分情願,但是既然範子旭已經開口,她不願讓範子旭失望,深吸了一口氣,走去輕叩木門,說道:“煥煥,你睡了嗎?”
“還沒,嫂子找我有事嗎?”
她又望了範子旭一眼,咬了咬嘴脣說道:“我可以進來嗎?”
煥煥在屋內猶豫片刻,還是說道:“進來吧。”
她便推門入屋,見煥煥坐在桌邊正閱覽著書籍。範子旭則回到自己房間,才進屋,範嘉志頓時叫了起來,“爹爹你回來了。”
劉蘭芝進屋之後,在煥煥身旁坐下,兩手緊緊抓著大腿,心中將要說的話梳理了一番,低頭說道:“煥煥,白天的事真是對不起,是我誤解了。”
煥煥聽她這樣說,懸著的心終於放下,長舒一口氣,笑道:“誤會解除了就好。”
氣憤頓時緩和不少。
談及範子旭,劉蘭芝滿臉的春光,兩眼不自覺地流露著欣喜,滔滔不絕地講述著範子旭的種種溫柔,最後說了一句“子旭說你和折柳青梅竹馬”,煥煥的眼神頓時黯淡下來。她看在眼中,忍不住問道:“煥煥怎麼了?”
煥煥勉強擠出笑容,向她微微搖了搖頭。
既然煥煥不肯說,她也不好多問,又說了幾句無關緊要的,便出門去了。
陸離獨在屋內,思索傍晚範子旭與劉蘭芝沒有出現,加上煥煥的反常表現,心猛地一緊,以爲範子旭要將煥煥納做二房,不由得握緊了拳頭。
翌日,早飯時間,幾人有說有笑,唯獨陸離獨自坐在一旁默不作聲,範子旭見他如此,端了碗到他身旁坐下,喝下一口米粥調侃道:“這粥喝得好似醇酒那般,醉人。”
陸離卻覺得有些反感,匆匆將餘下的粥飲盡,起身練刀去了。
範子旭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無奈地笑了笑,心中想到:看來得和他好好解釋解釋。
下午,陸離練完刀,正坐在石階下小憩,手中握著一隻竹筒,筒內裝著清水,他舉起竹筒,喝下一大口清水,乾涸的身體舒服不少。範子旭手中捏著一株新草,走去他身旁坐下,開門見山說道:“昨天蘭芝握了劍要與煥煥拼命。”言下之意是二人有了誤會。
陸離渾然不知,當劉蘭芝是爲了爭奪範子旭纔去尋煥煥麻煩,才舒服的身子又有些不適,如坐鍼氈,直望著藍天說道:“然後呢?”
範子旭正要說“她不知曉煥煥與你青梅竹馬”,忽然聽得一聲慘叫自牆外傳來,二人頓時鎖眉警惕,緊握刀劍將仍在後院的範嘉志等人叫到身邊。
劉蘭芝亦在後院,聽到慘叫聲慌忙奔來,縮在範子旭懷中瑟瑟發抖。
範子旭與陸離將五人護在正中,小心翼翼地退回兵器庫。
此宅廢棄已久,可以說已經被遺忘了,卻爲何會有人尋到這裡?
範子旭將門打開一道縫隙,向外望去,只有風吹草動,再無聲響,然方纔叫聲悽慘,真真切切,心中稍稍衡量,與陸離說道:“折柳,你在這裡保護他們,我出去看看。”
說罷,弓身踮腳悄然出屋,縱身一躍沒了蹤影。半個時辰之後,範子旭從前門走回兵器庫,臉上肩上盡是鮮血。
劉蘭芝當他遭遇了什麼災禍,眼淚潺潺地流,“子旭你怎麼了?”
範子旭神色凝重,搖了搖頭,低聲與陸離說道:“我在牆外轉了幾圈,只發現一個受傷昏迷的人,便將他帶回來了,正在廂房。”
陸離稍稍斟酌,低聲說道:“走,我們去看看!”
七人匆匆行到廂房,只見牀上躺著一個男子,他整個上半身被紗布包裹著,雙目緊閉胸口均勻起伏,約莫已無大礙。
七人頗爲疑惑,怎麼這深林之中會有他人存在?
巫澤說道:“也許是獵人,進林打獵,卻被猛獸偷襲了。”
範嘉志說道:“也許被仇人追殺,走投無路,見有屋宅便來求救。”
範子旭緘口不語,盯著男子片刻,將陸離拉至一旁小聲與他說道:“他的傷口我暫時處理了,上半身處處是劍傷,傷口粗糙,大約是被亂劍砍的,但手腕附近卻光潔的很。”
陸離不解,“師兄的意思是?”
範子旭道:“若果真是被亂劍所傷,眼見亂劍劈來,他定會擡手護頭,手腕在前,怎會不受切割?我們還是小心爲好。”
雖然仍舊沒有明白,畢竟範子旭智慧過人,他也就按照範子旭說的那般做了。
一個時辰之後,男子終於醒來,睜眼見一副陌生場景,當即有些驚慌,坐起縮在牀角發抖。
屋內僅有範子旭在,正坐在桌邊看書,聽見響動轉頭望來,見他已醒,起身走到牀邊說道:“你終於醒了。”
他卻是一副驚恐表情,蜷縮在牀腳,不言不語。
範子旭從他眼中只見到無盡的恐懼,然心中懷疑並未消減,只是坐下來與他說道:“我見你渾身是血地躺在外面,便將你帶回來了,你的傷口我替你處理了,過不了幾天便會痊癒,不要擔心。”
他見範子旭面色平和,又見他只有左臂,雖然恐懼,倒也放鬆不少,戰戰兢兢道:“是你救了我?”
範子旭微笑點頭:“談不上救,只是將你帶了回來而已。你叫什麼?怎麼會在這裡?”
他抱著胸口的雙手漸漸鬆開,與腦袋一起無力垂下,眼眶內已有晶瑩打轉,片刻之後,落下幾滴眼淚,“我叫趙清華。被仇人追殺,走投無路才跑進了深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