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去到布坊買了些布匹,欲轉身離去,想起劉蘭芝,便問布坊老闆哪裡有刺繡的針線賣,布坊老闆笑道:“我家便有,陸大俠倘若需要拿去便是!”
陸離忙道:“不成不成,我怎能平白拿你針線,錢是一定要給的。”
“嗨!”布坊老闆道,“又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婆娘,去給陸大俠拿些刺繡用的針線!”
陸離依是不允,掏出十枚銅板,輕放在桌上,與布坊老闆說道:“這些可夠?”
布坊老闆一看便樂了,笑道:“針線哪裡值這麼多錢?陸大俠,一文就夠了!”說著他捏了一枚銅板放入口袋,拿起餘下九枚向陸離遞去,怕陸離不接受,解釋道:“陸大俠,不是我撒謊,你去市場上問問,一套針線最多也就一兩文,多出的錢還給你。”
陸離這才接過銅板,再次向布坊老闆道謝,拿了針線便走。
布坊老闆在他身後笑道:“陸大俠可真是實在人。”
陸離又買了一筐雞蛋與幾串糖葫蘆,笑望著雙手,自言自語道:“下山一趟就要買這麼多東西,可真像是沒有見過世面的...”他忽想起紅妝常喜歡叫自己“小光頭”,此時便也自稱“沒見過市面的小光頭”,心中不再愧疚。
走在上山小道,陸離記起城中所遇,知曉混魚未死,不禁緊張,腳步愈急,心中想到:少林一戰我與師兄傷他最重,師兄不知身在何方,我卻是十分好找的,他會不會?
他暗叫不好,不顧手中提著一籃雞蛋,腳下生風飛奔上山,上到首峰,雞蛋已碎了一半,蛋黃混著蛋清,自竹籃縫間汩汩流下。竹籃縫小而蛋黃蛋清稠濃,大部分蛋黃蛋清附在籃底而僅有少許滴落在地上。
他並不理睬,反而使起踏雲步,過不一會便來到首峰,才長吐了一口氣,放慢腳步向廚房走去。
已近黃昏,按理說,煥煥等人當在食堂用餐,而此時卻空無一人。
他有些擔心,喊了一聲“煥煥”,無人應答。
腦中忽閃過不詳的念頭:難道混魚果真來過了?
他提著竹籃並不進廚房,而是去了煥煥房間,用肩膀頂開門,見屋內滿地狼藉,又有斑駁血跡,當即失了魂,雙手一鬆,竹籃布匹與糖葫蘆齊落到了地上。
他只覺渾身無力,好似被抽乾了血肉,耳邊傳來鐘聲,悶沉而悠長。
他眼珠胡亂轉動,雙腳向右側挪了兩步,踢到一根板凳。他撿起,見凳腿上滴落了鮮血,伸指一摸,血未乾涸,便留在了食指。
“啊!”他一聲大叫,提刀出屋,左顧右盼,餘光發現東邊有黑影閃過,即刻出刀向東邊劈去。
黑影正在奔襲,見斬擊劈來,蹬地而起,躲過斬擊踏上山路要跑。
陸離早已是萬火攻心,見到黑影又見他手中握著青龍偃月刀,怒火與氣血齊涌向大腦,嚎叫著向黑影衝去。
離下山之路尚有五丈距離,陸離已將追上黑影,橫刀劈出一記極爲凌厲的斬擊。
黑影察覺,提膝上躍,在半空回身翻了跟頭,落在陸離後方。
陸離轉身,見黑影身著黑衣
臉戴面具,其中一袖空空如也。他又是一聲喝叫,提刀直接向黑影攻去。
黑影左避右閃,不時拿青龍偃月刀阻擋,卻被陸離如狂風暴雨一般的進攻逼得連連後退。
十招之後,陸離踏地而起,雙手握刀舉過頭頂,而半塵紅光大盛。斷刀重鑄!向著黑影猛烈劈下。
黑影頗爲吃驚,眼中卻似乎閃爍著興奮的光芒,輕盈地躍向一旁。
半塵直劈在山路上,將山路劈得粉碎,山石轟隆隆發出巨響,滾落深淵。
劈落之後,紅光不滅,雖衰,依舊裹著半塵。陸離連氣也不喘,甩手又是一刀,有火紅斬擊自刀刃劈出,向黑影逼去,其速之迅,猶如電光火石。
黑影鎖腕,將青龍偃月刀重重一杵,便有氣神涌起將整柄刀吞噬,大刀橫掃而過,將火紅斬擊劈做兩半,而火紅斬擊竟不散去,分作兩道將黑影身後的一塊巨石劈得粉碎。
換做往日練刀,能劈出如此斬擊,陸離定是欣喜若狂,眼下非但不喜,反而心痛地厲害。他接連出刀,斬擊如同自九天墜落的神明懲戒,向黑影狂涌而去。黑影並不閃避,旋起大刀“砰砰砰”擋下陸離斬擊。
片刻之後,半塵紅光已退。二人皆是氣喘吁吁。
陸離耗力過度,雙腿雙臂微微顫抖,嘴脣亦是有些發白,卻死死地盯著黑影。黑影亦是疲憊,扶著刀柄大喘粗氣。
過不一會,陸離強起,欲出斬擊,卻發現氣神已盡,而仇火未熄,左腳踏過地面,向黑影飛去。
黑影先發制人,卻似乎氣神亦盡,趁他仍在半空,以刀尖刺來。
陸離將半塵插入大刀後背歧刃之間,一聲吼叫要將大刀撥離黑影之手,黑影一眼看穿,轉刀使陸離失去平衡,收刀再刺。陸離擡半塵撞在刀身,利用反力落了地,腳尖迅速踏地上前,半塵向黑影小腹削去。
黑影手腕一轉,將刀柄橫於身前,擋下半塵,隨後右腳飛起,鞭在陸離左肩,陸離料想不到,加之身體疲乏,被這一鞭踢倒在地。黑影趁機提刀向陸離劈去,陸離忙向右滾了幾圈,左手撐地迅速支起身子,死死地盯著黑影,卻絲毫不肯退縮。
片刻之後,陸離順了氣,握刀再起,直往黑影腦袋劈去。黑影將身傾向右側,聳肩頂在陸離手腕,陸離吃痛脫力,卻咬著牙強逼出餘力,欲收刀再劈,而大刀已向他喉嚨刺來,他不得不橫刀插入胸前,與大刀刀刃撞在一起。二人同時發力,將對方頂開。
陸離雙腳落地連退五步,燃著仇火的心卻不得落地,懸在體內灼燒著五臟六腑。他欲再起,而氣力早已枯竭,甚至連半塵都將握不住了。他將半塵刀刃貼在大腿,伸出左手摁在刀背,使盡渾身力氣將刀刃劈入大腿半寸,便有劇烈疼痛自大腿傳來。
“啊!”他自肺腑發出一聲悽慘咆哮,連發尖的活力都被激發出來聚在四肢,重新提刀向黑影劈去。
黑影卻如青松一般屹立不倒,見他提刀劈來,並不反擊,只是左避右閃不費絲毫多餘力量,半塵數次貼身滑落,不傷髮膚。
如此連砍了十刀,陸離終於支撐不住,舉刀要劈第十一刀時,黑影閃向一旁,他被
落下的半塵帶著向前蹦了兩步,摔倒在地。半塵脫手,落在指前一尺之外,他卻再無力去握了。
黑影冷冷笑了一聲,終於開口,聲音依舊沙啞低沉,卻比以往來得圓潤一些:“放心,你娘子走得很安詳,我將她的屍體拋入了深淵之中。你的幾個弟子亦是如此,有個叫做化子墨的給你雕了一個木偶,說要送給你,我拿了,可惜沾了不少血,也被我扔入了深淵之中。”
黑影的話一字一字扎入陸離心肝之中,每聽一字,陸離便顫抖一下,聽完之後,已是渾身顫抖不已。淚水如泉,噴涌而出。
“啊!!”他一聲慘叫,左手抓了一把泥土,用力扔在地上,身體忽然有了力氣,右手前伸抓住半塵,翻身而起,將全身力氣匯在右手。就賭這一刀!
黑影似乎亦有此意,舉刀舞了一圈,蓄勢待發。
二人共同起步,沉肩鎖腕,以做最後一搏!
陸離瞪著雙眼,有仇火不斷自瞳孔迸射而出,因過度熾熱而燒成了無底的黑色。
黑影面具後的雙眼之中,雖有戰意,更多的卻是欣喜,還有即將解脫的快感。
正當二人僅剩一丈距離,黑影忽感到胸口傳來一陣劇烈疼痛,逼得渾身無力。而半塵不止,一刀刺入他胸膛。
陸離仍不滿足,吼叫著將半塵插入更深,兩眼瞪得滾圓,雙目血紅。
黑影終於敗下陣來,手一鬆,青龍偃月刀落了地。他要將手伸入懷中,陸離當他要出暗器,又是一聲吼叫,雙手握刀將半塵整柄沒入只留刀柄在外,卻聽黑影喊了一聲“折柳”。
陸離一愣,不可置信地望著眼前的面具,回想起來,眼前之人武功雖高,卻不似在少林那般擁有排山倒海之勢。他趕忙摘了黑影面具,卻見面具之後竟是範子旭的臉孔。
“師...師兄。”他便是徹底呆住了,甚至忘了呼吸。原來與自己交手的竟是範子旭嗎?可廂房的確一片狼藉,難道那不是打鬥的痕跡?滴在凳腿上的鮮血又是怎麼一回事?
範子旭的咳嗽打斷他的幻想,不斷有鮮血自範子旭嘴角流出。
他這纔想起範子旭危在旦夕,忙將手伸進懷中,“藥...鬼仙醫給的藥”,掏出小瓶將餘下藥丸盡數倒出,灌入範子旭口中。
範子旭已無力反抗,任由藥丸滑入咽喉,才說道:“沒用的...心肝已破,我...活不了了。”卻是帶著微笑。
陸離已是泣不成聲,“不會的,師兄你不會死的。對了,今天鬼仙醫又給了我兩瓶藥,藍色的裝了...”他大腦已是一片混亂,分不清藍綠,索性將小瓶對著範子旭嘴巴傾倒,僅有一顆落入範子旭口中。
範子旭始終含笑望著陸離,將手伸入懷中,掏出一隻酒袋向陸離遞去,“你不要自責,是...是我走火入魔導致如此...不是你殺了我...不要自責...折柳...你將這酒拿著...我本想待恩怨了卻之後與你暢飲...我本...以...以爲今日戰過之後,我們便能和好如初,只是沒想到...只是可惜...”
話未說完,範子旭便斷了氣,手中酒袋落地摔破,酒香四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