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正奇叫來幾個小倌,湊到趙元嵩身邊,曖昧笑道:“元嵩,最近你很出名呢。”他指了指身后一眾妖嬈,擠眉弄眼:“要不要在風將軍回來前,先樂呵樂呵?”
這群人中,就屬蔣正奇花花腸子最多,更是個大嘴巴。趙元嵩猜測,關于自己的坊間流言,定與他脫不了干系。看他腆著臉往自己面前湊,趙元嵩很想一拳捶他臉上,讓他知道花兒為何會那么紅。
唉,他心里偷偷喜歡著那人,可沒想讓全城人都知道呀!才幾天的功夫,流言越傳越邪乎,竟還有人說他想納了風敬德。他可沒有貶低、羞辱風敬德的意思,這流言要是被將軍大人知曉了,他會不會氣得想要殺了他啊?
李遠行見趙元嵩臉露不愉,幫他推開蔣正奇,昂首罵道:“去,這事兒我還沒和你們幾個計較呢。咱們兄弟喝酒、扯閑篇,不作數的話隔天就傳了出去,誰干得啊?”
蔣正奇也不生氣,嘿嘿一笑:“反正不是我,我可從來沒說元嵩想納男妾。”
李遠行用手指點了點他,讓他好自為之。
蔣正奇撇嘴,抬眼掃唐盞,見他點頭,知道有人買單,便放開手腳,扯過一位白嫩小倌,摟進懷里上下其手,發泄郁悶去了。
趙元嵩被他大膽舉動驚得怔在當場,怒氣一下子全沒了。
李遠行將小少年拉到角落,湊到他耳邊小聲并嚴厲教導道:“你可別學蔣正奇,他就是個不學無術的真紈绔,跟著他,學不出好!”
趙元嵩暖心一笑,同樣湊到他耳邊,保證道:“放心吧,遠行哥,我知道誰真的對我好!”
小少年眼神干凈,滿滿都是真情實意。李遠行咧嘴一笑,拍他肩膀:“嗯,你心里有數就行。”趙元嵩表面不學無術,實則內心特別通透,在他一眾哥們里,長得也是最好看,是他最喜歡的人。
一席公子哥兒見他倆如此親密,一陣笑鬧,非把他倆說成一對。蔣正奇起哄,指著剩下幾個小倌,“哥兒幾個,既然李爺與趙四爺是一對了,剩下的,你們分了吧。咱們不礙他們兩位爺的眼!”他的話又引來一眾大笑。
小曲依依呀呀唱個不停,酒后,紈绔們更加放浪形骸,有摟著小倌要親嘴的,有伸手在小倌身上亂摸的,還有讓小倌給摸摸的。
趙元嵩在書本中看過此事,現場真人版還是頭次見。禁忌感與羞恥心讓他紅了雙頰,雖知不該看,可眼睛怎么也移不開。他那亮如黑葡萄的眼珠,因現場氣氛蒙上一層霧氣。一旁自認“經驗老練”的李遠行,見到他這小模樣,頓時心肝一顫,也跟著羞紅了臉。暗罵這群狐朋狗友,真是沒節操的玩意兒,竟帶壞純潔小孩子。
就在他想帶趙元嵩離開時,包間大門突然被人一腳踹開,一臉肅殺的長樂侯,負手而立,黑沉著臉,掃視全場。一群胡鬧小紈绔,被這陣勢嚇得“屁滾尿流”,迅速放開懷里人,馬上整理身上凌亂衣襟。
侯爺爹任中領軍總都統,還監管著五城兵馬司與宮中禁軍,手握五千精兵,是皇帝陛下比較信任的權臣之一。雖沒上過戰場,卻也親手斬殺過犯人,板著一張臉,一身戾氣十分懾人。只見他厲目掃到窩在墻角啃點心的趙元嵩,手一抬,叱道:“來人,將那不孝子給本侯拖回去!”
趙元嵩的酒一下子嚇醒了,侯爺爹一向不管他的,怎么今日會突然過來找他?
一眾小紈绔在一旁嘀嘀咕咕,抿嘴偷笑,暗道:長樂侯府百年之榮,家教慎嚴,如今趙四爺被他爹親自抓到逛南風館,他們猜他回家肯定要吃頓“竹筍炒肉”。
李遠行本想攔一攔,但看長樂侯那臉色,覺得自己還是不要出聲的好。
就這樣,趙元嵩被兩府兵架起腋窩,墜在侯爺爹的坐騎后,一路“招搖過市”地回到家中。然后,被侯爺爹親自提溜進書房,隨意丟在地上,“你給我跪下!”
趙元嵩本能縮了一下肩膀,緩緩跪了下去。
長樂侯趙守義見他像只受驚的兔子似的,氣就不打一處來,咬緊后槽牙,腮幫子上肌肉繃緊。他目光變幻莫測,最后終是按下怒火,將朝堂上受的氣控制住,他淡淡道:“流言可畏,以長樂侯府榮譽為重,你回去禁足一月,避避流言,罰抄孝經十遍,養養性子。”
趙元嵩心道:果然,又是閉門思過。
不過,他也瞬間恍然大悟,侯爺爹會如此生氣,定是有人跟他說了什么,要不然他絕不會說“流言可畏”,頂多會說自己胡作非為。
趙元嵩垂下眼簾,默默起身行禮告退。他回到自己院子,叫小廝東平去找管家領紙墨,準備抄孝經。
一個月后,趙元嵩被解禁,為了放風散心,他決定去西郊跑馬。
只有騎馬迎風狂奔時,他才能徹底放松,急速帶給他的快-感,能快速沖散胸中郁結。
甩開東平,他沿著山間蜿蜒小路向前,又一次來到西山斷崖。站在這里,他可以眺望京畿西大營全貌,聽訓練中的將士們喊著鏗鏘有力口號,放縱自己的思念之情。兩個多月過去了,也不知那個人有沒有從邊關回來,此時,是不是正和將士們一起訓練。
趙元嵩五歲死了阿娘,孤身被帶回長樂侯府,一直被關在侯府后院整整三年。他過繼后,第一次被東平帶到大街上閑逛,不巧遇到一輛受驚馬車。為了讓一旁賣柿子的大娘有更多時間逃離,他站在攤位前,天真地以為驚馬見到人會轉彎。
他記得阿娘也曾在街上賣過柿子,所以看到賣柿子的大娘特別親切。
他還記得,那時他曾問過阿娘:“柿子可以甜嘴,阿娘為何不留下吃,要賣掉呀?”阿娘微笑輕撫他呆毛,“一文錢難倒英雄漢!阿娘不能給你一個好出身,只能多給你贊些傍身錢。”
也許是為了那段溫暖的記憶,他才義無反顧地挺身而出吧。
可是,他真高估了自己。當驚馬沖過來,街上百姓尖叫四散時;當馬車東倒西歪,刮翻路邊攤鋪時。他嚇得腿腳發軟,根本不敢移動半分。眼看驚馬就要撞過來,他甚至都能聞到馬鼻子里的草腥氣,突然,腰上一緊,他被一條手臂摟入堅硬胸膛,一個旋身,閃躲開高高抬起的馬蹄。
馬兒長嘶人立而起,下一瞬被沖上來的另一位漢子抓住韁繩,用力控制住,街上響起百姓們的熱烈掌聲。
他從驚懼中回神,抬頭去看救他的英雄。那男人高鼻大眼,棱角分明,緊繃著臉,讓他顯得格外成熟可靠。他當時大腦一片空白,只會說謝謝。男人輕輕點頭,回手招呼親隨,轉身消失在人群之中。
等他上了紫山書院,結識了李遠行,才從他處打聽到男人身份。原來他的救命恩人竟是定國公嫡次子,年輕有為的小將軍風敬德。
他第一次有被人保護的感覺,男人堅硬的胸膛帶給他無限安全感。也是從那時起,男人身影住進他心底,他喜歡上了他,他趙元嵩喜歡上一個男人!
也許這個秘密在他心頭積壓了太久,他終是忍不住想讓人知道,所以才在上次醉酒時大喊出來。卻沒想到會被人傳出去,而且越傳越邪乎,竟說他想納了風敬德。
在他心目中,風敬德可是位正直、俠義、疾惡如仇的大將軍,怎么可能被納……被嫁給另一個男人。
變了味兒的流言,讓趙元嵩一陣羞臊,如果風敬德知道了,會不會大發雷霆?唉,他是真的喜歡他,離經叛道也好,貽笑大方也罷,他無法抑制地想著他。風敬德于他來說,是憧憬,是綺夢,是藏在心底最深渴望。
趙元嵩望著山下軍營,無聲而笑,暗贊這里果然是個解憂圣地,吹吹小冷風,一切苦惱便消失不見了。
“聽說你喜歡我?”
身后突然傳來一道渾厚低沉男音,嚇得趙元嵩一個激靈。他猛然回頭,直接對上男人幽深如潭的雙眸。這一刻,時間仿佛停止,世間只剩他們兩人……
直到拴在不遠處的馬兒打了個響鼻,他才回過神,反應過來男人真的站在自己面前。小少年的臉騰地紅透了。“啊,那個……”他心臟撲通撲通狂跳,有些不知所措。
風敬德為何會來這邊山崖?是來找自己的么?哎呀,他不會是聽到流言,氣得想揍自己一頓吧?
“小心!”男人將他拉離斷崖邊,沉聲道:“別再后退了,會掉下去的。”
趙元嵩心跳如鼓,被男人碰過的地方,像被火燎過一樣,他錯開與男人對視的目光,輕拂開他寬大手掌,緊張地盯著自己鞋面,不敢再抬頭。
“對不起,風敬德,流言之事,哎呀,不是,那什么,風……”當著男人面,他不知該如何是好。無意中叫了他大名,男人會不會覺得自己沒禮貌?
“別緊張。”
“啊?”趙元嵩沒想到風敬德會安慰他,他傻呆呆抬頭,正好對上男人直直盯著他的復雜目光。
趙元嵩被他看得心慌,說話更不利索了,“我,對不起,風將軍,我不應該直呼你的名字。坊間流傳的那些胡話……”
風敬德打斷他,“我只想向你確認,你是真的喜歡我么?”
“風、風……將軍?”聽他如此問,趙元嵩腦仁瞬間變成一鍋粥,咕嘟咕嘟開了,熱氣熏得他滿臉漲紅,仿佛下一秒,他頭頂就會升起白煙。
風敬德眼神認真,并不像開玩笑,趙元嵩見了,心中更加慌亂。
“你只是說說的么?”
“不是的!我喜歡你,真的喜歡你!”見風敬德質疑,趙元嵩的理智插著翅膀飛走了,他攥緊雙拳,急切地,用盡全身力氣大喊道。
這一喊,驚飛山林中雀鳥無數。
風敬德定定看了他好久,好像在分辨他話中真偽,又好像在回憶著什么。
趙元嵩羞得不行,但他絕不能與男人審視的目光錯開,為了讓他盡快相信自己,他只能重復道:“我說的是真的,我喜歡你的。我可以發誓!”說著說著,急得眼睛積起水氣,泛起一波漣漪。
風敬德眸光閃了閃,輕哄道:“好,我相信你。”男人抬手,將他拉進溫暖又堅硬的懷抱,用力抱緊。
這是什么情況啊?趙元嵩暈乎乎。
恍惚中,他仿佛聽到男人如誓言般低語:“既然如此,那你等我,我必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