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守備軍忽然大動干戈,在全城開始四處搜尋,百姓們隱隱知道,是朝廷丟了一些銀子,但是目前到沒有幾人能夠想到,那是戶部的銀庫被盜,而且一下子丟失了兩千六百萬兩,龐大無比的數目,幾乎可以動搖國本的數目。
四門提督府也傳下了命令,嚴密檢查進出城的車輛和物品,整個京都一時如臨大敵,比皇子相爭時期的局勢輕松不了多少。
大街小巷一開始,頗有些議論紛紛,不過那些潛伏的紫衣們抓起一批議論紛紛的民眾后,京都老百姓的口風就關了起來。
這是大事,朝廷當然不允許隨意在大街小巷議論的。
對于泄漏消息的京都守備營洛無炎,皇帝陛下毫不留情地賜予了死罪,一杯毒酒讓這位大員成為此事的第一個犧牲品,而副守備軒轅仇立時被提拔上來,成為新一任的京都守備。
軒轅仇這個名字,薛破夜是聽過的,綠娘子曾經在杭州時就提起過這個人,是一位驍勇的猛將,一直守護在霧嵐山莊,薛破夜聽聞軒轅仇成為京都守備后,第一時間就想告訴綠娘子這個消息。
青蓮照一直難以潛進霧嵐山莊,最主要的就是這位軒轅仇在鎮守,如今軒轅仇離開霧嵐山莊,也不知道是不是機會來臨了。
薛破夜是在幾乎不可能在情況下抽出時間回了一趟薛園。
滕熙豐日理萬機,國中還有其他事,自然不會將精力放在銀庫這邊,他自然要派一名得力的干將守護在這里,最少要守護到這陣風頭過去。
按理說,薛破夜的資格當然比不上厲烏,甚至比不上潘振海,但是滕熙豐卻偏偏選擇由薛破夜來擔當此任,離岸薛破夜自己都想不通,這是器重自己,還是給自己找麻煩呢?
薛園依然是寧靜一片,殷皇子贈送的那些下人們,平日沒事的時候,都喜歡聚在一起,嘮三說四,大家都知道了薛破夜對待下人的溫和性子,所以完全沒有其它府邸的那般規矩森嚴。
丫鬟們聚在一起討論著少女的心思,而男丁們大多是就著小酒,口沫橫飛地說著大多數人都不信的英雄事跡。
薛破夜推門進入自己的房間時,差點嚇傻了。
他的房子里有一個人,不是綠娘子,不是小石頭,更不是任何一個下人。
那人穿著灰布衣衫,戴著一個狗皮帽子,正在屋里悠閑地喝著茶,見到薛破夜進來,這人嘴角咧了咧,站起身來,合十道:“阿彌陀佛,你好!”
這人竟然是明虛。
那個留在蘇州為喬霆治病的和尚,那個看起來很煩但是卻很有本事的明虛和尚。
薛破夜皺了皺眉頭,回身關上門,很平靜地在椅子上坐下,輕聲道:“什么時候來的?”
“是指來京都?還是說來薛園?”明虛帶著笑問道。
“你說呢?”薛破夜瞪了他一眼。
明虛呵呵一笑,答道:“來京都有四天,來薛園不到兩個時辰。”
薛破夜微一沉吟,低聲問道:“你自己要過來的?還是帶著什么其他的任務過來?”從內心來說,再次見到明虛,薛破夜心情很是激動,而且很有親切感,但是他一瞬間就感覺事情不是那么簡單,明虛能夠上京都找自己,恐怕另有蹊蹺。
明虛呵呵笑著,走到薛破夜的身邊,低聲道:“舵主,總舵主對我說,京都有變,你可能用得上我,所以讓我伺候著你?!?
“我伺候你才差不多。”薛破夜白了他一眼,猛地醒悟:“總舵主?”他這一聲有些吃驚,好在說話前,他就確定屋子四周不會有人聽見,而且八名護衛羽林衛也在園外等候,所以倒也不必擔心被人聽去。
明虛含笑點頭:“不錯,總舵主已從北邊回來,到了杭州,而且夸贊你是一個能干的人才,將杭州分舵管理的井井有條。如果沒有意外,總舵主恐怕不久之后,也會上京?!?
薛破夜淡淡一笑,緩緩道:【看來會里是要有大動作了?】
明虛神秘一笑,輕聲道:【上面的事情,咱們總是看不明白的,照著吩咐做就是。舵主,屬下很久沒有見到你,今日相見,不知道能不能大吃一頓啊?】
【我靠】薛破夜忍不住罵道:【你跑到京都來,不會只是為了吃上老子幾頓吧?】
明虛呵呵笑道:【舵主,你可算是升遷之喜,我聽綠娘子說,你如今可是羽林營的副總衛了,這……這可不差一口吃的吧?】
薛破夜無奈地嘆了口氣,道:“吃的事情,回頭再說,這里饅頭咸菜多得是,你不必擔心。我問你,喬霆的病治的如何了?”
明虛神色立刻嚴肅起來,恭敬道:“稟舵主……!”還沒說完,薛破夜便用手止住,問道:“這個稱呼在京都可不能用了?!鳖D了頓,問道:“是綠娘子接應你過來的?!?
明虛點頭道:“我入京之后,按照總舵主的指示聯系上了綠娘子。”
“那他們有沒有給你安排身份?”薛破夜皺眉道:“難不成他們就如此稀里糊涂讓你過來了?”
明虛胸有成竹地道:“這一點還請舵……嘿嘿,還請表弟放心,臨行之前,這一切我已經安排妥當了,即使都察院和京都府的暗探去查,也不會查出破綻的。”
“表弟?”薛破夜睜大了眼睛。
明虛帶著佛像慈悲的神態解釋道:“為了表弟的安全,我的身份乃是表弟的同宗表哥,幼年便出家,只是一直為紅塵俗世纏繞,更加上佛宗敗落,所以投靠表弟,混口飯吃,我化名薛木頭,表弟切記?!?
薛破夜哭笑不得:“薛木頭?”只感到明虛異想天開,天馬行空,實在難以探清他的思想。
明虛那張看起來很老實的臉帶著一絲得意,道:“表弟,我這名字取得不錯吧?你放心,我知道,羽林營一時半會難以安插我進去,我便先在這里住著,幫你看看家?!?
薛破夜眼一翻,不敢再糾纏下去,直接問道:“說吧,喬霆現在怎樣?”
“能看見東西了。”明虛緩緩道:“喬霆的毅力很強,所以恢復的很快,我已經留下了藥方,只要堅持下去,估計用不了一年,病根全消,不過……!”說到這里,明虛的臉上浮現狡猾的微笑,看起來頗有幾分得意。
“不過什么?”薛破夜摸著鼻子問道。
明虛呵呵笑道:“不過表哥我留下了一個套子,對表弟可是大大的有好處啊?!彼苑Q表哥,看起來順口無比,似乎很多年前這就是事實一樣,薛破夜甚至懷疑這小子在暗地里一直聯系過這種自稱,否則怎會叫的如此平實。
薛破夜嘆了口氣,隨即問道:“留下了什么套子?”
明虛從懷里掏出一顆紫色的丹藥,笑道:“表弟,你看這個,知道是什么東西嗎?”
薛破夜冷笑道:“表哥啊,我忘了告訴你,最近表弟我心情不好,總有教訓人的習慣,而且最想教訓那些在我面前賣關子的家伙?!泵嗣g佩刀,嘆道:“這個習慣也不知道何時能改過來,所以表哥凡事悠著點,我殺性一來,誰也認不得?!?
明虛急忙道:“這是我用海鮮做的丹藥。事情是這個樣子的,表哥我治好喬霆之后,留下了一個套子,我對他們說,喬霆若想醫治病根,每年都需要服食一顆這樣的藥丸,到了時間,我就會送過去,沒有這樣的藥丸,病根永不得除,他們深信不疑,我就這樣吊著他們,為的就是方便表弟你日后好控制他們……表弟,你……你為何如此看著我?”
薛破夜睜大眼睛,緊盯著明虛,半晌,才苦笑道:“表哥啊,你究竟是不是和尚???你的心機,政客們也比不了啊?!?
明虛怔了怔,也不知道薛破夜是夸贊還是諷刺,只得老實地站在一旁。
薛破夜站起身來,拍了拍明虛的肩膀,柔聲道:“這事你辦的不錯,如此一來,就等于掐住了喬家,總會有大用途的。”
明虛聽薛破夜這樣說,才松了一口氣,輕聲道:“不過喬太爺對你的評價極高,總是說起你,讓我見到你時,告訴你一聲,抽個時間去和他下下斗獸棋?!?
薛破夜哈哈笑道:“有時間,自然是要去拜拜太爺的?!?
明虛又道:“你在喬家訂購的冬裝,喬太爺已妥善安排人送去了杭州行營,一路上很是順暢。另外你在杭州的生意已是大得驚人,南懷毋已經收購了許多的店鋪,薛氏絲綢已經遍布杭州,甚至要沖向揚州了,另外南懷毋還重新開業了五六家酒樓,都是以你的名義在經營,杭州的盧家快要被擊垮了。那方夫人與南懷毋斗了幾次,都以失敗而終,如今欲要和南懷毋求和,南懷毋放出話去,不除盧家,誓不罷休,看來是不想和解了。”明虛說得眉飛色舞,抓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大口,潤里奧潤嗓子,繼續道:“聽說這陣子杭州商會要重新選會長,南懷毋以你之名參選,若無意外,你恐怕就是新任的杭州商會會長了?!?
薛破夜聽得熱血沸騰,激動萬分,緊握拳頭,嘆道:“我果然沒有看錯人,南懷毋果然是商界奇才?!辈贿^他心中還是明白,這一方面是因為南懷毋超強的商業能力,另一方面和太子被軟禁也大有關系。
太子被軟禁后,太子黨的所有行動只能在暗地進行,京都都顧及不及,更別說遠在江南的外庫了。
薛破夜甚至相信,太子如果還被繼續軟禁下去,以南懷毋的才能,用不了太長時間,甚至可以席卷整個江南,整垮江南另一大家族,揚州的方家!
薛破夜深切盼望那一日的到來。
“不錯,這些消息很振奮人心,回頭我讓廚房給你加道菜?!毖ζ埔姑亲有Φ溃@些消息實在很不錯,讓薛破夜心情很舒暢。
明虛眼珠子一轉,道:“表弟,還有一個消息,那可不是加道菜的事情,恐怕加十道菜也不一定能夠換的來?!?
薛破夜見明虛笑呵呵的樣子,看起來還有什么好消息,道:“你說吧,我聽著高興,帶你下館子?!?
明虛樂呵呵地在椅子上坐下,才緩緩道:“表弟,你和胡人的關系很好嗎?”
“什么?”薛破夜神色一凜,皺起眉頭,不明白明虛為何突然提起這個茬子,還道是明虛代表青蓮照在試探自己,淡淡地道:“你問這個做什么?”
明虛見薛破夜神色有異,立刻明白薛破夜的心思,低聲道:“舵主別誤會,只是我來之前,見到一群胡人趕著好幾百匹胡馬到了咱杭州,聽說是要找你,后來將馬匹交給了南懷毋,南懷毋從杭州府衙得了批令,在杭州西郊建了馬場,好幾百匹上好的胡馬如今在馬場放養呢。你那個姓蕭的兄弟……對了,叫蕭品石吧,如今正在馬場管事呢?!?
“兀大哥!”薛破夜激動道:“你是說兀大哥?”
明虛一愣,奇道:“什么兀大哥?”
薛破夜一怔,自知失態,自己和兀拉赤交往,明虛恐怕是不知道的,定了定神,心中說不出的歡喜,那個豪邁不羈的漢子,竟然真的領著馬群來到了杭州。
薛破夜其實也一直在記掛著這事,倒也不是為了那群胡馬,只是想著這一路上山高水險,更加上比黃金還珍貴的胡馬,擔心兀拉赤會在路上遇到危險,既然到了,那便是大大的歡喜了。
明虛見到薛破夜那抑制不住的歡喜,心中暗道:“原來舵主果然和胡人關系不錯。舵主神通廣大,竟然得了這么多的胡馬,真是了不起。不過和胡人纏在一起,這事兒總是有些不好,有時間可得勸勸他?!辈贿^深知舵主怪異的脾氣算想勸,也不敢開口。
“領頭的是不是叫兀拉赤?”薛破夜問道。
明虛搖頭道:“不是不是,這一點我倒是清楚,這一次過來的,領頭的是叫哲頓,是了,就是哲頓了,不是?!@啵 ?
“不是兀大哥?”薛破夜一愣,皺起眉頭。
“啪”的一聲,房門忽然被推開,一個妖嬈性感的身軀闖了進來,爾后迅速關上了門,喘著氣道:“出大事了,出大事了?!弊C是綠娘子。
薛破夜和明虛對視一眼,都很是疑惑。
綠娘子瞧見薛破夜,道:“你可回來了?!笨觳阶哌M,激動道:“你們知道嗎,我剛聽人私下議論,聽說朝廷的銀子被盜了,那個守備營的守備被砍了頭?!?
薛破夜皺起眉頭,道:“你在哪里聽說的?”
綠娘子瞥了薛破夜一眼,低聲道:“你這個壞蛋,還在裝模作樣,這是我還要問你呢。聽說戶部銀庫調防,守備營的軍丁被撤換,換上了你們風火營的羽林衛,有這事吧?”
薛破夜自知此事太大,而且洛無炎在情急之下,令人滿城搜尋官銀,此事恐怕早就被許多人猜出了其中的原委,嘆了口氣,坐下道:“這些事兒你們還是別插手的好。”
綠娘子也在桌邊坐下,低聲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可得和我們說說?”
薛破夜知道事情遲早是瞞不過他們,只得將戶部銀庫被盜的事情和他們說了一遍,再三叮囑,此事不可有半絲泄露。
明虛神色嚴肅,忽然開口道:“表弟,說起來,這未嘗不是一個好機會。”
“好機會?”薛破夜淡淡地道:“什么機會?”
明虛緩緩地道:“表弟,這批銀子既然被盜,自然是有其藏匿之所,如果我們暗地里查出銀子在哪里,豈不可以取為己用,這樣對我青蓮照的大業可是有天大的幫助?!?
薛破夜冷聲道:“取為己用?你說的倒真是輕松,那批銀子就像鬼魅一樣,不翼而飛,要找到又談何容易?即使找到,你也不想一想,能打官銀的主意,這盜銀的組織是何等的嚴謹和厲害,以我們的實力,能夠從人家手里得到銀子嗎?再退一萬步講,即使銀子真的被我們找到,我們又得到了這筆天文數字的銀子,你可想出法子運出京都?京都的都察院,京都府,那都有著頂尖的暗探高手,一有風吹草動,立刻能察覺出來。即使集中我青蓮照所有的勢力,難道斗得過京都三大衛戍軍隊,莫忘記,還有守備營,羽林營!”
明虛撓了撓光禿禿的腦袋,似乎也覺得自己的想法實在有些異想天開,尷尬地笑了笑,不敢再說。
綠娘子正色道:“即使我們得不了這筆銀子,但是朝廷若真的丟失了這批銀子,那無疑是國基震動,一定會惹出亂子。我還聽說過,五十多年前,大楚當時天災連連,百官貪污,弄得國庫空虛,邊關軍餉未到,發生了兵變,竟有數萬關軍揮師京都,說是要向偽帝討說法,若不是當時處理得當,刺殺了反將,籌出了軍餉,恐怕大楚國早就沒有了?!鳖D了頓,冷笑道:“今日之勢,比那時更為兇險,這朝堂剛剛經歷風波,人心不穩,一旦兵變,我青蓮照到時推波助瀾,恐怕偽帝的皇帝寶座就坐不安穩了。”
薛破夜心驚不已,想不到事情竟然嚴重到如此地步,更沒想到大楚朝曾經也出現過類似的危機,如此看來,一旦真的發生兵變,這天下還真有大亂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