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塞北越是人煙罕見,途中紫袖幾度危急,不得已只好停下路程暫住休息,也正是這幾日的耽擱才讓信鴿更早落在了修長手中。
“閣中有事?”紫袖撐起身體坐在床上,眉頭皺的竟比韋墨焰更緊。如果不是發生難以掌控的大事,沈禹卿是不會在這種時候發來信箋的。
信上字數不多,卻讓那張冷淡的清俊面容驀地變寒,單薄的信紙被握成一團。
紅弦出事了。那一剎那,紫袖便已想到。
“你干什么?”窸窣響動驚醒了沉浸在怒火中的破月閣閣主,回過頭正見那襲虛弱身影硬撐著站起,心里又是一暗,“別亂動。”
若是開口詢問他定然不會說,倒不如自己去看。紫袖伸著手目光急切:“把信給我。”
遲疑片刻,皺成一團的信紙還是交到了她手中,而上面的內容看得愈發驚心,紫袖知道,塞北,是去不得了。
“回去,墨焰,趁現在趕過去還來得及。”
“離那個神醫所在之處已經不遠。”
“再不回去你會后悔一輩子!”用盡所有力氣,堇衣女子抓住冷漠男人的衣袖,語氣中從未有過的不容反駁,“離教的目標就是紅弦,不管昆崳山有沒有什么仙草靈藥,他們一定會在那里埋伏。對付普通人尚可,若是對上那些擅用妖邪之術的離教教徒,你讓她如何應對?”
在重華門時那個怪異的離教教徒就曾經表示,他們的目標是夏傾鸞,是她所背負的玄機之謎,此番云衣容與其勾結引夏傾鸞前往昆崳山,其目的不言自明。
離教擅長邪術蠱毒,那些怪力亂神的東西一向被武林人士所不齒兼畏懼,也正因此才稱其為邪教,縱是能力戰群雄的高手也難以在其手中討得便宜。
這些,韋墨焰心里清楚得很。
可是紫袖怎么辦?為他碾落一生光華的女子,難道要在最后關頭放棄嗎?這一走,也許就是她此生的終結。
有沈禹卿和華玉趕往昆崳山,也許結果未必如他所想那般難以挽回。
但愿如此。
墨色深瞳中的猶豫與最后的決絕全部落在紫袖心里,從未被感情蒙蔽過雙眸的聰明女子猜到,他抱著僥幸心理想要繼續這趟求醫之旅。
或許結果真的未必很糟,但是,知道這一切的紅弦心里會怎樣想?
那個倔強冷漠卻比誰都重情重義的名門遺孤為她落入陰謀之中,而她卻要繼續尋找根本就毫無希望的答案,即便世上所有人都說她沒錯,她也不會寬恕自己。
紅弦,她這一生的跌宕流離已經夠過了,不能讓她直到最后都在為別人生,或者死。
“墨焰,如果你真的愛她,就別讓她一個人面對生死。”
今天就是龍芯果浮出血獄龍池的日子,而那襲翩翩白衣仍在半山的殺戮之中寸步難行。
夏傾鸞沒想到在此埋伏的敵人會有這么多,任她如何揮弦廝殺總有同樣的身影不斷涌上來,最令她無法理解的是,很多人如同幻影,被攔腰斬斷后竟然消失不見,連一片殘布衣角都不留。
那是何等可怕的景象。
“玄機在哪里?”虛虛實實不知真假的人群中,總有人在擦肩而過時低低問道,而每當這句問話過后,她的身上都會多一道傷口。
一夜的拼殺后夏傾鸞終于明白,她面對的敵人與以往不同,那是她從未交鋒過的怪異力量,而這力量的目的很簡單,就是逼她交出玄機,納得天下。
看著漸漸升起的初冉,速戰速決的打算已經淪落為空。
幻術,離教。
除此之外別無其他可能。
面對三大邪教中極為低調卻無人敢輕視其實力的一支,夏傾鸞沒有把握能在短時間內解決所有敵人,眼下唯一的辦法就是集中于一個方向不停進攻,闖出一條血路。
赤情的攻勢漸緩,不再華麗而廣泛地向四周襲去,而是攻擊在前不停不歇,紅光盤旋,血色漫天。
撕裂一個,再不管兩邊撲過來的身影,繼續向著正前方揮舞奔走,三千殺機蕩滌天下絕不后退半步。而這急速逼近山頂的代價,是她身上越來越多的傷痕與血跡,淋漓落地,寸草芳菲,無不是盈目的赤紅。
“不愧是第一殺,如此凌厲不惜性命的攻擊實難抵擋,看來紅弦姑娘并非傳言中那般不堪,至少于我而言你是個難以應付的對手。泠河不才,請向紅弦姑娘討教。”難辨性別的聲音淡淡響起,碧色身影懶散地坐在前面巨石之上,而當這帶著銀色面具的人出現時,方才與夏傾鸞廝殺的人影竟有大半都消失不見,“雕蟲小技,讓紅弦姑娘見笑了。”
如此純熟的幻術夏傾鸞從未見過,兒時只聽師父月老隱約提起,唯有配合香氣或是藥物才能制造極為真實的幻境。她上山以來并未接觸任何東西,想來是受到什么難以察覺的味道影響,而這也說明,眼前這個人對幻術的控制已經到了令人難以察覺的地步,一個不小心很有可能陷入其中難以自拔。
“破月閣與離教并無宿怨,我上山只為取藥救人,若貴教能行個方便,紅弦感激不盡。”
“呵,紅弦姑娘不覺得自己的話毫無意義嗎?”泠河淺笑,手中一把竹扇輕搖,“為了能引你到此,我們可是費盡心思遠赴千里趕到蘭陵,好不容易才找到機會設下此計,如果讓你就這么回去了,你讓泠河回去后如何向教主復命?”
對方的話令夏傾鸞心里一沉,催促她來此的是云衣容,也就是說一切都不過是場陰謀罷了,那么,龍芯果呢?山頂之上是否真有血獄龍池,真有能救紫袖性命的龍芯果?她的死活并不重要,唯一在意的事情便是,那個待她如親人一般的溫柔女子是否還有獲救的可能。
掩在素白面紗下的表情泠河看不清,但他知道,此時紅弦在意的未必是他,而是她舍棄防御也要趕去的山頂,也就是告知云衣容的那樣東西。
竹扇合攏,銀色面具后目光陰柔迷離,笑意如故:“紅弦姑娘不必擔心,龍芯果并非造謠,而是真實存在的——盡管它不能徹底救紫袖性命,卻足以延續她陽壽許久。”
那就好,只要有一絲希望。
揚散的赤色絲弦收攏于皓腕,素手微抬,輕輕抹去濺落面頰的幾滴殷紅血珠,澄凈的眼中平靜淡漠。
“殺了你,就可以上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