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誰主 轉,誰人問鼎(二)
韓天遙泠然掃過他們,再看兩邊都有人在交手中受傷,畢竟趙池等血氣方剛,不可能有他這般剋制。
若再打下去,除了先前的傷亡,只怕又會多上幾條人命。
他明知不妙,聲音便添了幾分冷沉,“濟王,你我之事可否暫時擱下,先找到十一再說?添”
宋與泓怒道:“你何必這副惺惺作態(tài)的模樣噁心人?你跟這些人混在一處,十一被誰所抓,你會不知?”
韓天遙隱約猜到他們的恨意從何而來,正待解釋時,那邊忽有人道:“薛大人到!屋”
便見端明殿學士、籤書樞密院事薛及與主管禁宮衛(wèi)戍的殿前都指揮使夏震策馬迅捷趕來,一路高聲喝道:“皇上有旨,傳濟王入宮晉見!皇上有旨,傳濟王入宮晉見!”
宋與泓怔了怔,只得抽身退出戰(zhàn)圈,定了定神,才失聲叫道:“父……父皇!”
此時天色尚早,以楚帝的病況,絕不可能無故傳召。
可爲何會是由薛及這位施相的心腹大臣過來傳旨?若是要緊的事,爲何不先通知宋與泓這個皇子,而是通知薛及這樣的外臣?
宋與泓的面色冷沉下去,卻也鎮(zhèn)定不少,只冷冷立著,等他們上前。
其他人見有聖旨,到底也不敢再造次,終於都住了手,各自持著兵器警戒退開,向對方怒目而視。
薛及下得馬來,笑容可掬地向宋與泓行禮,“殿下,皇上有旨,請殿下即刻入宮!”
宋與泓盯著他,聲音微寒:“你確定,是皇上聖旨?假傳聖旨是什麼罪行,薛大人學富才高,大約比孤更懂得其中厲害吧?”
薛及的笑容便有些僵,卻向後使了個眼色,便見隨從捧出一柄劍來,躬身奉到宋與泓跟前。
宋與泓目光觸著那劍,已猛地屏住呼吸,橫向薛及的目光驀地凌厲,“你們竟敢……”
薛及依然笑容滿面,恭恭敬敬地又是一揖,卻已打斷他的話:“這劍只是夏大人無意間拾到,劍的主人尚不知所蹤……若盡力追查,應該能保得她平安。濟王殿下,皇上、皇后還在福寧殿侯著呢,你去還是不去?”
他一字一字,說得很慢,很沉,含.著笑意的眼底有久經(jīng)人世的圓滑狡黠,似乎並不懷疑他將字字如錘,一下一下敲到這個年輕皇子的心底。
宋與泓的面色已然發(fā)白,頓了片刻,轉頭吩咐鳳衛(wèi):“你們先回去……別回瓊華園了。除了郡主親身過去,誰的命令都不用理會,先珍重自己要緊?!?
幾名鳳衛(wèi)應了,卻相視茫然。
可宋與泓同樣前路茫然,只擔憂鳳衛(wèi)不懂得保護自己,被人趁機滅了,匆匆交待過,便縱身躍上自己的駿馬,喝道:“入宮!”
薛及面色愈顯和善,又向韓天遙點一點頭招呼過,這才與夏震緊隨著宋與泓預備離去。
薛及是文臣,夏震卻是武將,瞧來他們早已做好準備,若宋與泓不肯入宮,打算強行將他押入皇宮了。
可宋與泓只一看到那柄劍,便立刻入了宮……
韓天遙不認識那把劍。
但他知道十一把純鈞劍給了宋昀,他剛還聽說十一又覓了一對寶劍,因他曾稱龍淵劍遺失,還準備贈他一柄……
他忽喝道:“且慢!”
薛及遲疑了下,只得頓了身,向他笑道:“南安侯還有何見教?”
韓天遙指向那隨從正要收起的劍,問道:“可否借我一觀?”
“這……”薛及與夏震對視一眼,到底不肯在這關頭得罪他,果然示意隨從將寶劍遞過去,乾笑道,“其實不過是把尋常的劍而已!”
宋與泓已撥轉馬頭欲要行出,聞言不由看了韓天遙一眼,神色甚是怪異。
這劍看著的確尋常,古雅安閒,並無金玉之飾。
只是韓天遙手指剛觸劍鞘,心頭已然一震。
雖未出鞘,已凜冽殺機如雪地寒風嗖然刮過。
輕輕拔.出劍,立時有濃重的血腥味直衝鼻際,亮汪汪如地獄幽泉般的光芒在半明半昧的晨光裡閃動。
明明該是風華內斂的溫潤好劍,只因染了主人的殺機,只因短時間飲了太多兇煞之人的鮮血,竟凝聚了如此強大的殺機和煞氣……
這不該是十一的寶劍。
張狂自若的朝顏郡主,最痛苦之際不過懶洋洋飲酒終日,不該有如此尖銳的恨,不該有如此強烈的怒……
可韓天遙偏偏感覺到了十一的氣息。
屬於十一的那種強大卻被逼.迫到無路可退時爆發(fā)出的剛硬和不屈。
他闔一闔目,再睜開眼來,眼前才只是一把劍,而不再是幾乎與十一合作一體的殺人兇劍。
他甚至看到了柄身近柄把處刻的古篆文,乃是“畫影”二字。
畫影,如此溫柔而好聽的寶劍名稱。
卻不知和畫影一對的那柄劍,又叫什麼名字,如今又在何方。
“南安侯……”
見韓天遙出神,薛及催促,“若是看過,還請交還下官,容下官入宮覆命!”
唯恐他還要追問此劍來歷,他又道:“此劍和濟王殿下有些小關聯(lián),其實與南安侯沒什麼關係?!?
朝顏郡主和濟王一起長大,自然有些關聯(lián);
而韓天遙剛入京爲官,所謂的夫妻之約,似乎也只是他們兩人的私下之約,薛及說朝顏郡主新得的這柄寶劍與他無關,原也沒錯。
韓天遙默然交回畫影劍,沉凝眉宇並無半分異樣,只轉頭向於天賜淡淡道:“既然宮中有急事,我們還是先去宮裡吧!”
於天賜原就懸心宮中之事,聞聲連聲應道:“也好,也好,那咱們一起入宮吧!”
韓天遙轉目,再次掃過微亮的晨光下滿目的斑斑血跡和刀劍痕跡,返身邁步。
趙池等連忙跟在他身後疾行時,忽聽他極低地喚道:“趙池?!?
趙池連忙走近,“在!”
韓天遙道:“去通知聞彥,調撥一切人手,監(jiān)視施相府第和他時常來往的大臣,尤其是薛及、夏震。”
趙池不由望向瓊華園那漸漸暗下去的火光,“侯爺懷疑朝顏郡主出事與施相有關?”
韓天遙道:“是肯定,不是懷疑?!?
“可目前難道不是宮中之事最要緊?朝顏郡主到底……是個外人?!?
話音未了,已覺韓天遙冷冷目光掃過,卻比霜雪還要清冷幾分。
趙池一凜,頓時後悔自己忘了本分。
侯爺有命,他從命便是,哪是他應該猜測質疑的?
但韓天遙居然回答了他。
韓天遙道:“朝顏郡主從不是外人。我們有過誓諾,她會是我的妻子。”
他頓了頓,又低沉而頓挫地強調道:“唯一的妻子!”
趙池呆住。
侯爺唯一的妻子會是朝顏郡主?
那聶大小.姐呢?
那個爲了侯爺已經(jīng)失去一切的聶大小.姐,該怎麼辦?
-----------聶!大!小!姐!該!怎!麼!辦?。?
宋與泓一走,僅餘的幾名鳳衛(wèi)羣龍無首,一時也無主見,商量著一邊出城通知駐於城外的鳳衛(wèi),一邊將秦南、岑笛等人屍體帶走安葬。
於是,不久之後,這夜經(jīng)歷多少刀兵鮮血洗禮的小巷,再度恢復了寧靜。
柴垛有什麼東西動了動,然後砰地跌落下來,然後仰起了一個小小的腦袋,看向東方如血的朝霞,張了張脣,竟沒能說出話。
即便被十一點過的穴已經(jīng)自行解開,保持同樣的姿勢半夜,小瓏兒渾身還是麻木著,那般重重地滾落,居然覺不出疼痛。
江南的風總帶著水的潮氣,晨間更是溼.潤清新,但拂在淚痕斑斑的乾澀面龐,還是一陣陣繃得難受。
小瓏兒擡起顫抖的手,哆哆嗦嗦地揉她的臉。
很用力,很用力。
彷彿很用力地揉痛自己,便能走出這個可怕的夢境,——她以往做夢都不曾夢到過的可怕夢境。
她想醒過來。
醒來後,她依然在韶光明媚的瓊華園時和雁山、劇兒他們說笑著,
邊爲齊小觀裁衣裳,邊等著他和十一回來。
花濃別院之事同樣是一場噩夢。
那場噩夢裡,她在失去父母后,又失去了可以依靠的祖父和叔父;但所幸,她身邊始終有十一和韓天遙,並在他們引領下,又有了齊小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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