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篷碎散，神秘人的真容隨之顯露，他分明為男子，卻生著格外丑陋的細窄尖臉，臉上披滿青灰鱗片，鼻子很小，眸中豎瞳怒火熊熊，幾乎占據半張臉的大口中獠牙畢露，這猙獰面貌豈是常人能有！

再看神秘人露出的四肢，雙手竟是蜥蜴一般利爪，全無鞋襪包裹的雙腳同樣為爪，更能體現出非人的事實，青河大陸雖有諸多長相奇異之人，卻也沒有猙獰至此的！

是那些龍化的血脈修行者，還是來自南漠的蜥人？如果是別人不禁會產生這種想法，但凌青云生靈之眸閃耀，早已洞悉一切，這四肢為爪的披鱗生物在他眼中根本不是人，而是一只可怖而瘋狂的怪獸！

“妖，妖怪！”老漁夫驚恐的叫聲為激浪的江面添上恐怖，顯出真面目的神秘人則在短暫沉默后發出嗓音嘶啞的冷笑：“呵……呵呵……被你發現了，不過沒關系，你本就是要死的！”

“既然我非死不可，便不妨回答將死之人的問題如何？”凌青云平靜地注視著對方：“桑江水難，便是你做的吧？”

“我說不是，你會信嗎？”神秘人猙獰一笑，畢露的獠牙向外突出，似滴著淅淅瀝瀝的血，簡單的話語令人不寒而栗，兇手不是人們所猜測的妖獸、水鬼，甚至也不是水賊等，而是這隱藏在人群中實則似人非人的怪物，但漁夫緊張地望向水面，怎能想到致命一擊來自身后，將自己撕成碎片？

這伎倆很簡單，只要在眾目睽睽之下揭開他的斗篷，就算依舊難逃一死至少也能令世人明白真相，但他專挑漁船在隱蔽處下手，漁民怎敢要求一名強大修士揭開斗篷？這便導致了一次又一次撲朔迷離的水難，以其實力要摧毀證據簡直易如反掌。

“我本來很好奇，以你的手段便是游蕩在整條青河也不在話下，為何要一直在桑江犯案，不過我似乎知道了答案。”層層真氣從腳底擴散令凌青云立于江面，他平靜地注視著披鱗人：“你不是為了修煉殺人，而是復仇。”

“還真聰明，但人都要死了，再聰明又有什么用？”大嘴裂張發出獰笑，怪物踏著狂浪悍然撲至：“你想護住這老賊，我就先殺了他，再慢慢玩死你！”

“轟！！！”拳爪相觸，伴著金色漣漪濺起滔天巨浪，雙方不約而同地一聲悶哼，手上皆滲出鮮血，凌青云的身體更是一陣搖晃，后腳真氣絮亂陷入水中，怪物見狀更是狂吼，雙爪攜著波瀾狂濤猛劈，打得憑雙拳招架的凌青云節節敗退，身上留下大大小小的傷痕。

“體修？能憑拳掌和我過招也算有點本事，但你擋不住我，這點金行真氣只配給我撓癢癢！”狂笑如雷，怪物的氣勢節節攀升，身體似乎也變得愈發粗壯，令攻勢的壓迫感不斷增長，交手五十多合，它忽然抓住凌青云的一個破綻，縈繞著洶涌水流的一爪在江面形成滔天巨浪，將漁船與那驚惶無措的老漁夫淹沒！

“你敢！”這一幕令凌青云的眼睛都紅了，一時雙拳狂舞，周身的金色真氣摻入陣陣鮮紅，出手威勢驟然暴漲，將原本占據上風的怪物都生生擊退！

“就為這么一個老家伙動用禁招？哈哈哈，有夠俠義的！不過好心提醒你，就算那老東西這下沒死，也得被這時候的江水淹死凍殺！”怪物哈哈大笑，任憑凌青云將他擊退，一時僅揮舞雙爪防御，被足足打退十幾里，早被震散衣物的雙臂上鱗片脫落、血肉模糊，令其面龐露出嗜血之意：“打夠了？準備好受死了？”

在他看來這體修俠客可真是蠢貨，好歹一個金身中期，仗著體魄強悍一開始就逃還是有點希望，可他非要和自己死磕，甚至施展禁術拼命，來來回回卻還是那么幾招，到最后甚至沒讓自己重傷，如今他氣勢將盡，顯然是強弩之末，再無生還希望了。

不過這可是便宜了自己，在桑江鬧事，將多管閑事的修士殺了不少，還沒解決過這么強的金身境呢，而且還是體修，體修的身體氣血可比同級修士強了不知多少！想到這里怪物的嘴角微微上揚，透出的卻只有殘忍。

“是啊，該結束了。”凌青云輕輕點頭，便在對方咆哮著張口的一瞬輕輕抬手。

“鏘！”厲芒驚天，江上掠過一道比月明耀的光。

妖艷如花地血濺，披鱗的手臂落入水中，猙獰的笑容一時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歇斯底里的瘋狂：“你是劍修！？”

什么體修，禁招，靠真氣才能站在江面都是騙人的，他是劍修，一名攻伐無匹的妖孽劍修！

“不錯。”凌青云頜首，出鞘的劍不曾停留，再度劃出優美而凌厲的軌跡，怪物怒嘯，搖身一變竟體型暴漲，瞬間化作一條身有八丈余長的青灰巨鱷！

此時再沒有其他途徑解釋他的身份，它不是人，是一只不折不扣的鱷妖！

“吼！！！”巨鱷怒吼，水元素在血盆大口中形成驚濤駭浪，勢要一口將凌青云吞下，凌青云在這等威脅面前只是向后一退，輕盈避開血盆大口，劍芒立出，以無當之勢將狂濤與獠牙掃滅，痛得巨鱷仰天長嘯，掀起百丈恐怖波瀾！

凌青云乘勝追擊，一道道劍芒如疾風驟雨，貫穿比重盾還厚的堅韌鱷皮，在巨鱷身上留下無數傷口，巨鱷憤怒咆哮，揮動利爪、大口張合、掀起巨浪瘋狂反擊，不是被凌青云避開就是憑高超劍技直接瓦解，豈能造成絲毫傷勢？

見勢不妙，巨鱷猛地轉身，潛入水底遁逃，凌青云卻急追而上，周身劍霧與符文騰涌，河水沒造成絲毫阻礙！

一道道劍光再次落在巨鱷身上，露出血肉，令它痛苦慘嚎，先前囂張必勝之姿，如今卻被打成了落水狗。

平心而論，鱷妖很強，相當于金身巔峰修為，巨鱷之身比體修體魄還強，借助河流主場，就算與靈華一二重強者交手也可屹然無懼，即便不敵，想要逃離卻是不難。

但它遭遇的是凌青云！雖為金身五重修為，戰力卻匹敵靈華中期，作為金行劍修更最擅長殺伐！它借河流主場或許能對其他靈華境造成些許干擾，但對擁有煙波劍訣與避水符文的凌青云來說亦是無用功，先前一番搏殺更將鱷妖的破綻完全暴露在凌青云眼前，有心算無心，此獠焉有不死之理？

當然這也是凌青云非要偽裝成體修一路引誘鱷妖至此的理由，鱷妖雖敵不過他，但皮糙肉厚，生命力太強，若要拼個魚死網破自己無法阻止它下殺手，只能示敵以弱，借機降妖。

至于老漁人已經落水，他對此自有計較。

“人類！”鱗甲崩散，鱷妖已遍體鱗傷，甚至粗壯鱷尾接近斷裂，自知逃生無望的它扭過頭用鮮紅眼眸瞪著凌青云：“你已知道來龍去脈，卻還如此阻我？那漁人親口說了，為了我們的皮將我們鱷魚一族趕盡殺絕，我為何不能復仇，難道只許你們人類屠戮萬物，就不許我等反抗？這就是你們所謂的仁愛，俠義！？”

咯血的怒吼震天，掀起大浪滔滔，震撼兩岸生靈，為冤屈者控訴，若令鬼神為之慟。

“以你立場，你做得沒錯。”凌青云平靜地點了點頭，有仇報仇，理固宜然，對鱷魚來講人也只是眾多動物的一種，它吞噬人類修煉填饑就與人類宰殺牲畜或狩獵野獸一樣正常，鱷妖有充分的理由釀造這桑江水難。

“但我為人，自當守護人類，將爾等妖魔誅殺！”

厲喝中，煌煌劍芒貫穿鱷妖頭顱，還在怒吼咆哮的龐然大物瞬間僵硬，沒了一點聲息。

鮮血將江水染紅，龐大的鱷尸懸浮在水面，凌青云凝視著這至死都張開大嘴，仿佛質問上蒼的尸體，久久不語。

這是他第一次遇見妖怪，產生的感受與遭遇妖獸截然不同。

妖為鳥獸蟲魚之動物、花草樹木之植物，甚至刀兵土石之器物非生物等一切非人者修煉化形而成的存在，他們似人而非人，比妖獸更具思想，思維方式卻迥異于人類，是更神秘與危險的生命。

最令人忌憚的就是他們的化形手段，鱷妖只是勉強化為人形，卻依舊保留著本體特征，以至于必須披著斗篷行走。在青河大陸，奇人異事很多，有人需要隱藏身份，有人相貌丑陋，還有人畏懼陽光，不便以真容示人的強很多，倘若嚴查，這點化形伎倆是絕對瞞不過人的，可這種概率畢竟甚小，一般情況下官府不會為這種小概率情況如此大費周章，不客氣地講這么折騰的代價可能比幾百漁民的命還值錢。

倘若是真正擅長化形的大妖就可怕了，不僅僅樣貌變化得與人類無二，甚至氣息也模仿得極為相似，就連靈階強者認真探查都未必能發現，他們還熟知人類世界的規則，為官為商無不手到擒來，最夸張的是歷史上曾有一狐妖化作絕色美人被納為帝王妃子，偌大皇宮，諸多強者與陣法竟毫無察覺，最終帝王受狐妖蠱惑，釀成大禍，雖然沒導致那帝國亡國，卻也令其分崩離析，分裂為南北兩朝。

當然，那是最擅長化形的大妖，絕大多數妖怪還是無法達到那種鬼神莫辨的地步，但相比妖獸他們還是有著太多優勢，更高的智慧、更靈敏的化身、只要低調就可行走于人類社會……這也令人類對妖怪充滿忌憚，盡管妖族也有善惡之分，但由飛禽走獸、花草樹木蛻變而來的他們天性就與人類不同，有很多骨子里就傾向野蠻與破壞，人類對他們來說又是上好的補品，一旦造成破壞，絕無法輕忽！

妖也擅長蠱惑人心，他們的思維與人相似而迥異，便會將人向妖的方向蠱惑，鱷妖臨死前的怒吼凌青云理解卻絕不能認同，但真正狡猾的妖族蠱惑起人心不知比他高明了多少。

更何況，鱷妖固然殘忍，他所說的便不是事實嗎？凌青云凝視著漂浮江面的巨大尸體，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