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從黝黑洞口躍出后，凌青云彎腰抵腿，大口喘氣。

剛才實在太險，只要慢上那么一瞬間甚至剎那，他的身體就會再次被那強到離譜的金色裂斬撕成碎片，隨即再次感受死亡……剛才死時的痛苦與絕望仍然令他心有余悸，若再經歷一次就算嚇出病來也不是怪事，凌青云卻萬不愿嘗試。

等到終于平復心情凌青云才抬起頭來，好奇地打量著這試煉塔第四層的奇景。

確實是奇景，甚至比騰云駕霧更奇，這是一片與第一層大不相同的黑暗，相比起雖然寂靜，卻仍令凌青云覺得身處塔內的第一層，這里的黑暗卻令凌青云感到廣闊無垠，腳下毫無腳踏實地的實感，與第三層一樣是漂浮在態，但漂浮的同時凌青云卻不曾感到將自己身體托起的浮力，實在是詭異萬分。

望向遠方，凌青云發現這不是單純的黑暗，極遠處隱有微弱光亮，就是這微弱光亮令他看見了自己，獨自漂浮在無邊黑暗中的青衫少年。

“重生之時，倒是將我的衣物武器也還原了。”凌青云打量著自己毫無傷痕的身體不禁嘖嘖稱奇，他當然不相信試煉塔擁有令人起死回生的能力，但先前的生死感觸卻真實無比，似乎也不是單純的幻術，那么自己處在何等狀態便值得商榷了。

不過比起試煉塔的本質，當下還是著眼于自身境況更重要，于是凌青云便對眼前黑暗一陣凝望，卻為這空蕩世界悵然而嘆。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天外天，虛空？”凌青云自語著并嘗試在這奇異空間行走，只是無論如何行走，周圍景物都沒有半點變化，凌青云便站在原地，數息后，來自頭頂的亮光吸引了他的主意。

“這是……？”沒等凌青云的疑問出口，這片與翼人甲胄色彩有幾分相似的白色垂落而下，完全覆蓋了凌青云的身體，竟是一掛浩蕩瀑流從天而降。

一時間，凌青云僵立原地，忘了言語，并不是這白瀑太美麗玄奇令他為之失神，而是由于白瀑臨身之際，他便頭痛欲裂！

像是整個大腦都要炸裂般，凌青云在試煉塔內再度體會到了前所未有的痛苦，捂住腦袋痛苦低吼無法令這痛感減少半分，即便企圖跑出這瀑流所在的范圍，也只是原地打轉，瀑流依舊落在頭頂，狠狠地摧殘著少年的心神。

足足盞茶時間，凌青云的歇斯底里才有所減緩，他瞪大布滿血絲的眼睛向上望去，瀑流并未擊入眼中，腦中的痛苦也不因此減弱與增加，那瀑流的源頭倒像一顆白色星辰，可望不可即。

這瀑流很是奇異，看似飛流急湍，落在身上倒無半點重量，偏偏腦袋被沖擊碾壓感折磨得痛不欲生，這種痛苦就像是在靈魂上狠狠砸了一錘，令意識四散得支離破碎，一開始凌青云拼命地想要擺脫痛苦，隨后漸漸停止，不光因為如何掙扎都無法從瀑流中脫離，也因為他逐漸發現了其中好處。

在這瀑流的沖擊下，凌青云的精神力竟在不斷提升！這是在精神力與意識一起不斷嘗試凝聚卻一次次粉身碎骨中他逐漸發現的，明白這好處后凌青云便咬牙堅持了下來，在大腦暈厥，思維混亂不堪中痛并快樂著，那少許還能思考的意識只是不斷重復二字，“堅持，堅持，堅持……”

不過現在，堅持似乎到頭了，凌青云瞪著通紅雙眼望向面前的階梯，只要跨出一步，他就能擺脫這痛苦與隨之而來的精神磨礪。

與第一層不同，他能感覺到這瀑流的鍛煉效果極佳，對精神力的提升不是漸漸降低，而是極為平穩地保持著，這意味著自己還能在瀑流的鍛煉中獲得極大提升，但問題在于……如先前恢復真氣、重生時一樣，某種重要的能量離開了身體，并且越來越快。

“在這一層磨礪的確能夠持續提升精神力，但這消耗速度未免太快……”凌青云感受著穩步增長的精神力與迅速消耗的試煉之力，內心劇烈掙扎，精神力當然是越強越好，但試煉塔更高層的機緣卻未必比精神力差了，再這樣下去自己的精神力或許會大幅度提升，卻也斷絕了更多的可能。

掙扎中，凌青云似見到無數復雜符文如滿天星斗，密密麻麻地排滿這片虛空，白色瀑流化作一條銀河貫通其中，令符文星斗愈發璀璨。無疑，精神力提升對符文修行是大有好處的。

但另一方面，凌青云隱隱見到虛空之外正有一柄寶劍舞動，一劍之勢自然比不過諸天星斗，但它凝實為一，銳不可當，鋒芒極致，似要將星穹一舉斬裂。

“我身為武者，精神力終究不是最重要的?！绷枨嘣平K于作出決定，踏上了通往第五層的階梯。

……

黃沙漫漫，怪石嶙峋，這是一片荒蕪的山谷。

高溫，干燥的空氣，沒有一絲綠意的巖地，這是一片拒絕生命的土地，降臨于此的少年自然也不太愉快，納悶這方天地將帶來什么機緣時，轟鳴巨響從不遠處傳來。

“是雷聲？不對，好強大的氣息！”凌青云微微一愣，在山谷中奔行數十步卻見一名赤裸上半身，渾身肌肉如山丘般隆起的高壯漢子在這山谷中演練招式，驚人氣勁掀起黃沙碎石，竟然在這大漢周身形成一重直通山谷頂層的沙石龍卷，一聲大喝后這漫天沙石則急劇收縮，覆蓋大漢身軀宛若鋪就一件甲胄，倒將他的手臂增粗了一倍有余，當大漢一拳轟出，更有龍吟虎嘯響起，隨即大地顫抖，磨盤大的碎石飛濺，整座山谷竟被一拳撼動！

“此人氣息明明只是靈華境，出手威勢之強，卻足以媲美天行強者！”凌青云大吃一驚，卻見這名大漢拳掌揮動，一拳轟出，頓時令丈寬的巨石化為齏粉，一掌拍下，地面形成的深坑足有院落大小，忽朝天空點出一指，烈光沖上天空于十丈高度消散，但在片刻之后，竟有一只折翼的大雕哀鳴著從天而降，其功力高深可見一斑！

“如此強猛的招數竟能連綿不絕地轟出，若他蓄力一擊，想必要擊碎一座小山都不在話下！”凌青云越看越震撼，這名大漢想必是一名體修，更是武道宗師，不然絕無法憑靈華之身爆發出天行境的力量。他細細看去，見此人出拳伴龍虎，掌落現流星，揮臂如破軍，腳踏驚雷降，一招一式均是奧妙無窮的頂級武訣且被運用得爐火純青，以至于均達到顯化異象，引動天地能量共鳴的程度。

“觀如此強者演武，實是一種享受！”凌青云聚精會神地觀摩良久，卻在階梯出現時毫不猶豫地向前踏步，留下一聲感慨悠長。

不是他不想看這位強者演練，這名高人出招太快太猛，凌青云看得目不暇接卻也大有體悟，恨不得再看十次八次，將他每一招式的奧妙都琢磨透，但他卻留意到觀摩這強者演練時消耗的試煉之力絲毫不亞于先前承受瀑流沖擊，再看下去根本持續不了幾輪，略微猶豫，他還是選擇登上更高層以求更適合自己的機緣。

……

第六層，卻是一座院落，凌青云格外熟悉的院落。

“這里是……”凌青云驚奇地看著自己再熟悉不過的地方，并循著霍霍風聲扭頭望去，卻是一名孩童正在練劍。

凌青云微微動容，聚精會神地看著這名孩童練劍，刺，挑，劈，砍，如此簡單的動作他反復練習了上百次卻不覺枯燥，滿身大汗卻沒有停止，小臉上滿是認真。

他知道這樣練劍有多累，往往還不到中途就會累得手臂酸脹，幾乎提不起劍，再加上過程如此枯燥，天氣又極為炎熱，一般孩童揮幾十劍就會耍性子停下，甚至大哭大鬧了，但這孩子很倔，就算真的精疲力盡也要吃力地將劍舉得平直，用不知從何而來的力量迫使手臂停止顫抖繼續揮劍，這樣一天下來他就不只是滿身大汗，全身上下都疼痛酸脹，還會留下血泡與劍傷。

但他就是這么練習著，每天夜里滿身瘡痍的他還要在敷完藥后通讀書籍，第二天清晨便拖著余痛陣陣聞雞起舞，這樣日復一日地練習著，他從不叫苦，就算累得幾要癱倒在地也咬牙再運一股氣，將手中的劍用力揮出，他眼中只有劍而已。

“母親本是習武之人，卻也罵我瘋子，事實倒也如此，若不是父親花重金用種種藥物替我調理，如今留下暗傷都算幸運，中途便活活累死才是常理！”凌青云不禁微笑回憶著，卻繼續看著那孩童練劍，這些最為基礎的劍式在孩童手中運用得粗糙笨拙，在凌青云看來卻仿佛之前那位靈華境大漢的頂級武訣般奧妙無窮。

“有趣，實在有趣……”看著看著，凌青云卻不禁癡了，他見到簡單的幾式劍招折射出無數劍影，劍舞風雷，劍辟山河，萬千劍訣在最簡單的劍招中延伸而出，如孔雀開屏，令劍癡目眩神迷。

在這里，試煉之力消耗得很慢，凌青云看著日升日落，看這孩童練劍無數遍，他的姿勢愈發標準，更學會種種劍招，最后他昂首挺胸，揮出一道光蓋天日的金色劍芒，這少年不正是今日的自己？

凌青云不禁笑著上前，寶劍揮出，另一道幾將空間斬裂的金色劍芒同樣蓋過日光，與彼交相輝映。

“多謝?！绷枨嘣茖ι砬吧倌赅嵵匾还谶@里，他的精神力沒有提升，肉身沒有強化，也未曾學會一招一式。

但他從里到外洗滌了自己，重新握住了那催使他努力無數個日夜的本心。

有什么郁結無聲無息地消失，凌青云望向前方，豁然開朗，劍心通明。

他知道自己已沖破了通往石魄境的瓶頸，但比那最重要的卻是由此回首，不忘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