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李先生到津州分四月、七月兩次,來時只叫新丫環服侍。日子便和前一年一樣如流水般過去,盡管平淡,好過在晚晴心上再添傷疤。
七月底一個繁星燦爛的夜晚,李明武告訴小孩,他要進京考試:“你要好好照顧姑姑,不要惹晚晚生氣,四少爺給你帶好吃的好玩的很多的小人書。。。”
進京考試?蕭如月恍然醒覺,大秦惠盛十四年,正逢三年大考之期,八月秋闈雙科開考。
第二天,就見李先生出現在楊柳湖畔的教室,要帶三個兒子上京。他來章華樓是宣布一個重大決定:讓蘇、曲、公孫仨女回各府籌辦婚禮。
“伯伯與各家長輩說定,等他們考到狀元來迎娶你們?!?
蘇貞秀喜色盈眉,她很鎮定;曲有容是又驚又喜,看一眼李明文,又害羞地低頭;公孫紅錦低著頭,不讓人看出她的心思,她周身籠罩在一層絕望的死寂之光中。蘇貞秀捏了下她的手掌,公孫紅錦抬起頭,臉上是完美的笑容,顯出她對這門親事的歡喜。
沖動暴躁的李明武還沒爆發,一般謀定而后動的李明章先跳起來:“怎么這么突然?”隨后又補充道,“爹,不是還要去天竺、波斯、大食歷練幾年?”
李先生看著李明章道:“你們也不小,十五歲你爹都有你們了?!被樵缤硪Y,
李明章沉寂,他的樣子看起來,像是心中壓抑著強烈的叛逆與憤怒,沒有爆發。
李明武則沖到蘇貞秀那兒,吼道:“是不是你?是你干的?你個死女人,怎么不去死!”狀如瘋狂。
李先生哼了一聲,李明文趕緊把兄弟拖回來。李先生指著教室里其他待選女生說道:“阿武,園子里的姑娘隨你挑?!彼闶茄a償李明武對蘇家這門親事的極度不滿。
蘇貞秀剛要反對,李先生一個利眼扔過去,蘇貞秀委屈地直咬嘴。李明武一聽這話,也不掙扎了,他讓李明文松開,自己跑到小孩處,抓牢她的肩膀,吼得擲地有聲:“兒子要她。”
李先生沒二話同意,他顯得很高興,李明武沒有反對到底。李先生對那些沒被李明憲看上的待選少女說,明天馬車來接。
李明武也高興,將要夙愿得償。蕭如月很想潑他冷水,晚晴那死心眼不會跟他。但是,另一方面她又希望晚晴能夠離開簡文公府。
“后天動身,”李先生吩咐完,叫了聲大兒子的小名,讓李明憲去書房,他有事要說。
李先生一走,李明武興奮地忘乎所以地教小孩怎么把他要說的話傳給晚晴。蕭如月傍晚回去,如實相告。晚晴靜靜地聽著,唇邊含著笑,直說小孩跟了李明武不會吃苦,倒是一點都沒想到她自己身上。
“姑姑不去京城?”蕭如月試探性地問道,“姑姑,四少爺不好嗎?”
“四少爺很好?!蓖砬缙^頭,問道,“囡囡喜歡四少爺嗎?”
蕭如月渾身豎寒毛,又問:“姑姑在等先生嗎?”
“先生?”晚晴還是那樣古井無波的安靜樣子,她很平淡地說道,“先生不會來了。”她動起來,幫小孩收拾行囊。蕭如月發愁,憂郁之極。
要走那天,李明武映著初陽的金光,踩著戀愛少年的步調,來小院接人。他走進內室,卻見晚晴沒有同行的意,頓時,滿身的喜色化為烏有。
晚晴婉言請他照顧小孩,李明武吼道:“為什么?為了你我才向爹要她。你不去,我為什么要管這個沒人要的下賤胚子?”少年眼底是濃濃的震驚、憤怒與傷心。
“原來是下賤胚子,四少爺,你走吧?!蓖砬缋湎履槪敿幢阙s人。李明武一見惹惱佳人,忙不迭地道歉,他慌張又惶恐:“晚晚,四郎錯了,晚晚,不要不理四郎?!?
晚晴半轉過身,側背對少年,她道:“走,以后都不要再來?!?
李明武抱住她不顧晚晴的反抗扳過她的臉,他的眼睛瑩瑩發亮,倔強哀求的眼淚似乎就要奪眶而出:“晚晚,你不喜歡四郎了嗎?晚晚,每夜、每夜四郎想你想得睡不著,晚晚知道嗎?四郎不能沒有晚晚,四郎不能見不到晚晚,這里,這里很痛很痛。。?!?
他直直地瞪著晚晴的眼,指著自己的胸口,把他深切的情意、他顫抖的恐懼、眼眸的愛戀傳給晚晴。晚晴似不忍見他如此,再次急急轉頭,轉得快了,眼中的晶瑩飛出,如流光般劃過少年期盼的眼。
“晚晚,晚晚。。?!崩蠲魑浯罅Φ乇ё⊥砬纾瑤еФ鴱偷玫南矏?,噘著嘴在晚晴臉上胡亂地急切地狂放地親吻,晚晴拒絕,李明武不放,放肆地咬上她的耳朵,晚晴臉上顯出怒容,一個大力,掙脫開并將少年推到地上。
“晚晴從來沒有喜歡過四少爺。請四少爺不要再糾纏。”
“不!你說謊,你說謊!”李明武狂亂不已,帶著惶恐不安,又有一絲癲亂,“以前,那些時候都是假的嗎?”
“四少爺的喜歡卻是晚晴的痛苦。若說晚晴最恨誰,那個人便是四少爺。”晚晴背對著他,克制著哆嗦,殘忍地戳破少年自欺欺人的美夢。
“胡說,我讓你胡說!”李明武像是狂怒的小獸,從地上躍起,撲向晚晴,將她壓倒在地上,他瘋狂地啃咬晚晴,神容猙獰,拉扯著侍女的外衣。
晚晴抬腳要踢他,李明武一個手肘,便將她的腿給打斷,發出沉悶的喀嚓聲。他半跪在晚晴身上,卸了她的雙腿,他撕光身下女子所有的遮羞物,在她身上又掐又抓。
蕭如月驚慌得亂了手腳:“住手,快住手!”她完全沒料到這個滿心愛慕初涉情愛的少年會做出這樣的事,她拿針線盒砸到施暴者的身上,又抓竹尺去抽打他的腦袋,李明武半抬頭,滿眼血色與悍然,眼底已然沒有理智。
“囡囡,快走!”晚晴攔住李明武,激烈地反抗,兩人在地上你壓我、我扣你打滾,撞翻桌椅。
蕭如月倒退數步,轉身跑出院子去叫人。
李明章在石子路盡頭,靠著一株香樟樹。瞧見小孩跑出來,他臉色變了變,抓住小孩拔腿闖進小院,將兄弟從掙扎的女人身上提起扔開。
蕭如月咬咬唇,內室里,晚晴云絲鬢亂,她拉著破碎的衣裳,縮在墻邊一角靠著歪倒的椅子不說話。
院子一角,李明章壓著狂亂的兄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二哥,玩爹的女人,上她,狠狠地弄她,就是煽爹耳光,給爹戴綠帽,讓全京城的人都笑話爹,不是你說的么?現在是計劃的最后一步,二哥怎能心軟!”
晚晴抬起頭,看向那個半大的少年,震驚莫名。蕭如月耳邊尤如霹靂閃過,李明章當初強迫晚晴,難道不僅僅是因為晚晴的拒絕辱沒李家少爺高高在上的尊嚴么?
“夠了,阿武,”李明章雙手放在弟弟的肩上,勸道,“已經夠了。”他的聲音里似乎透著后悔。
“不夠,遠遠不夠!”李明武推開李明章,沖進里屋,把門栓死。
蕭如月怎么忍心怎么能夠容忍這樣的事就在自己的眼前發生,她拼命地拍門:“姑姑,姑姑。”
“晚晴永遠不會喜歡四少爺,不論四少爺做什么?!?
“你以為我爹喜歡你?誰給他生孩子他喜歡誰!唐錦繡的孩子就要生了,我爹他不要你了。他隨便把你送給別的男人,你就是只破爛鞋,他根本就不要你!”
晚晴的掙扎停止了,她的悲傷她的絕望她的痛苦因這個少年挑白的話,從層層腐爛的心底流出來,就像那燜爛發炎傷口下的膿,腥臭得讓人窒息。
蕭如月扭身欲走,卻被李明章抓住。
“晚晚,你有四郎,四郎會一直一直地喜歡晚晚。我們永遠不分開?!?
院子里響起施暴者不停地喘息聲、撞擊聲還有殷殷切切的“晚晚”,壓抑著巨大的痛苦,不知是在折磨誰。
李明章面沉如寒冰,蕭如月拼命掙扎,用力咬他的手腕。李明章無所謂地看了她一眼,手背一翻,小孩被打昏了。
待蕭如月醒過來,院落里的暴行早已停止,狼藉的雜亂中,躺著沒有動靜的晚晴。蕭如月忍著澀意,爬過去,搖晃她的身體:“姑姑,姑姑。。?!?
看著晚晴呆滯死寂瞪大的眼,看她身上那些施暴后的淤痕,沒有一處完好的皮膚,還有無力斜耷的腿,蕭如月憤怒又心酸,她不能呆在這個地方,為自己的無力流淚,一定要做些什么。
她跑出去,暮云斜陽,鴉雀連天際,香樟樹簇擁的石子道盡頭緩步而來的身影,讓人瑟抖:李先生。
蕭如月一瞬僵在那兒,她想哭想叫,這叫人如何不能歡喜,又叫人如何能夠歡喜?
像鴉片一樣的希望。
她轉身跑回去,一路高叫:“先生來了。姑姑。”
待她闖入內室,屋子里灑上淡淡的熏香,類似施虐的痕跡已不留片點,那些翻倒的桌椅、撒亂的繡品與布偶、踩臟的字畫僅僅是少年接受不了事實的小玩小鬧。
先前像破碎木偶般的無心女子,吞下半顆九轉雪容丸后,迅速到廚房,把另半份扔進水缸,她飛快地跳進去,整個人埋進水里,靜到無聲無息。
蕭如月心急如惶,在小院門口和廚房之間來回轉頭。時間的流動變得格外地緩慢,晚晴還沒從水缸里出來,蕭如月扭身跑出去,準備摔一跤給晚晴爭取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