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晴吃驚,睫上猶帶水珠,眼眸如晴空初洗,明亮動人。李先生咬著她的粉唇,道:“你道喬夢奇為何知道晴兒還在津州?那賤婢給蘇家通風報信,哼。”
“他就是喬老板?”晚晴因為這個名字又想到昨晚的事,她抖得厲害,“他用刀,先生,他用鞭子。。。好可怕,先生,晴兒好怕再也見不到先生。”
“噓,都過去了,”李先生抱住晚晴,吻著她,望著她,有如情意萬千般誠懇,“好好養身體,晴兒還要給先生生個娃娃呢。”
“真的?先生,還要晴兒嗎?”
“真的。”李先生抓著晚晴的手保證相吻,兩人深情相望,晚晴露出喜色,又害羞地鉆進李先生的懷里,李先生輕拍著她,安慰她,又口對口喂她喝了藥:“好好休息,先生再來看你。”
蕭如月目瞪口呆。很好,很強大,非常彪悍。
“囡囡,來。”待李先生走后,晚晴又睜開眼,把小孩叫到床前,“如果有人對你說,一女侍二夫該死,一個字也聽。姑姑告訴你,活著才最重要。懂不懂?”
小孩點頭,晚晴神情放松少許,她指示小孩去犁花小院:“去,看著唐姑姑,看她怎么死的。她死了,姑姑的病就好了!”
蕭如月已經確定晚晴不是視名節為生命的封建女,她領命去。
剛進犁花小院,就聽到唐詩不認命地反抗聲:“太太,若非詩兒通風報信,喬老板怎么肯把南明的生意讓出來。詩兒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看在詩兒服侍多年,求太太開恩,讓詩兒見見先生,先生不會那么狠心的。。。”
“堵上她的臭嘴,杖斃。”簡三太太直截了當地下令。
信芳園一等丫環對決,晚晴慘勝。
聽到唐詩拋尸郊野的消息,晚晴的氣色可見地好轉。又過十天,也就是管事說晚晴身體會康復的那天,秦嬤嬤領著兩個仆婦,端著一碗黑乎乎的藥來了。
晚晴好像知道那藥碗里裝的是什么,她沖秦嬤嬤感激地一笑,接過藥碗一飲而下。秦嬤嬤揮退仆婦,扶晚晴坐下,拍著她的手道:“太太知道晴兒是好的。這藥不傷身,回頭啊,太太再給你安排機會服侍先生,生個大胖小子。”
“嬤、嬤嬤,孩、孩子。”晚晴面色發白,捂著肚子倒了下去,血水很快染紅了她的裙角。秦嬤嬤也慌了,高聲叫起來:“來人,快來人,請大夫!”
蕭如月幫著秦嬤嬤把晚晴抬到床上,腦子里一片混亂,哪來的孩子,孩子在哪?簡三太太很快就來了,她帶著大夫。不一會兒,大夫從內室走出來,托盤上有個拳頭大小的暗紅血團。他對簡三太太搖頭:“一個月。”
簡三太太騰地一聲跌坐在椅子上,秦嬤嬤扶著她抹眼淚,自撐嘴巴子:“怪老婆子,凈身藥再拖些時日,這孩子就保住啦。”
“不怪,誰也不怪。”簡三太太苦笑一聲,隨即神色堅硬,“回了先生。”她捏手絹,扶新丫環的手背,挺直身子板,踩著楔形高跟鞋,冷漠地走了。
秦嬤嬤打發仆婦好好照料晚晴,踮著小步,跑去前院報信。蕭如月走進內室,晚晴看見小孩,就說:“那天,姑姑聽囡囡的話就好了。”
“姑姑,你要好起來。”蕭如月握著她的手,“嬤嬤說,姑姑會有很多孩子。”
失血過多的晚晴,無聲地淺笑,有種絕望之花盛開的凄美。蕭如月只恐她要失去活下去的堅持,緊緊地抓著她的手,道:“姑姑,囡囡去請先生。”
晚晴柔柔地笑了笑,道:“不怕,姑姑會一直陪著囡囡,等囡囡嫁個好人家。”
蕭如月不懂,她猜不透晚晴的心思,她守著晚晴,直到晚晴度過小產期,已是四月桃花盛放時。
晚晴能出屋那天,李先生帶來的那位顧當家,匆匆而來,他手上有個白玉的盒子。他說晚晴有功,先生賞她一枚九轉雪容丸。
晚晴神色不驚不喜,磕頭致謝。也許從前晚晴會歡喜,只是自元宵事變后,再不見李先生到小院。或多或少,大家都明白這份賞賜意味著什么。
顧當家走后,晚晴靜靜地坐在窗邊給小孩縫衣裳,蕭如月把玩玉盒,打開玉盒,里面有一顆飽滿的白玉丸子,和巧克力豆差不多。
小孩流露出想吃玉丸的垂涎樣,晚晴攔住,把玉丸放進玉盒鎖進抽屜,她眼底帶了點笑意,說小孩現在不能吃,等她行及岌禮:“姑姑再把它送給囡囡。”
“不用分給太太、秦嬤嬤嗎?”
“囡囡真聰明。”晚晴先夸小孩記得她的教導,隨后解釋這九轉雪容丸是唯一不能拿來做人情的好東西,吃了之后能保持十年容貌不變,宮廷御用配方,因為材料稀少制作費時,所以特別珍貴。
美容丸,難道不要考慮保質期么?蕭如月有點哭笑不得。
這時,晚晴咬斷絲線,抖開衣裳,是件戴帽小披風,繡了蝴蝶停芝蘭的繡案,她給小孩系好,左右打量沒有不對處后,說要送小孩去章華樓。趁她尚有恩寵在,抓住和少爺們相處的每一分每一秒。
蕭如月知她盼自己在簡文公府出頭,也不違逆她的好意,但凡能夠轉移晚晴的心思,她也愿意做的。
翌日,晚晴拎食盒親自送小孩到章華樓,囑咐的話愛憐輕柔。窗邊的晚晴,傷痛初愈,帶著一種病態的柔弱,輕若春風,行走如云煙裊裊,惹得李明武情動深深相思。
蘇貞秀索性不裝那個膽怯文秀的樣子,她咬著唇,拿起什么東西就往窗外女子扔去。李明武眼疾手快,把那東西接下砸回蘇貞秀身上:“忍你很久了,再動手動腳,少爺廢了你那雙招子!”
“她不知羞恥,不要臉,亂勾人!”
“誰更不羞恥,誰更不要臉,誰是他媽的騷貨?!”李明武索性撕開臉,讓所有人都知道蘇貞秀的真面目,小小年紀就知道用媚藥勾男人,否則他也不會大白天就被勾起反應,給晚晴的記憶都是糟糕的,“最下賤的是你!”
蘇貞秀哇聲大哭,她叫著鬧著不活了。。。李明武回吼道:“要死早點死!看到就煩!”蘇貞秀立即就朝外面跑去,曲有容和公孫紅錦慌忙拉住好言相勸。
中午,晚晴來送飯,蘇貞秀再鬧一場。
傍晚,又鬧。
這一天,便在蘇貞秀的胡攪蠻纏中過去了。
晚上,蕭如月在天臺上背書,李明武忽地站起來,咒罵一聲:“那個神經病又想干嘛?”他帶小孩沖到天臺邊角處,做勢要跳下去的樣子。蕭如月嚇得趕緊拉住他:“四少爺,樓梯在那邊。”
李明武看了她一眼,模糊地咕噥一句,抓起小孩沖下樓,再沖進信芳園蘇貞秀的住處。滿院人聲鼎費,丫環仆婦們正滿園找小姐,忽然有人在后院的水塘邊看到小姐的繡花鞋,煤油燈照過去,塘上浮著黑乎乎地什么,立即有人跳下去撈人。
蘇貞秀很快被救上來,帶回繡樓。
簡三太太也不打牌了,匆忙趕回處理。她責怪李明武不該不給蘇貞秀面子,人前那么數落,小姑娘受不住。李明武直起喉嚨回吼一句:“她老子東海水師的,還能淹死她不成?她腦子有病,沒事生事!”
“這媳婦是你自己定的。”
少年無言以對,他哪里知道這個女人越大行事越瘋狂。簡三太太一捶定音,道:“去陪個不是,哄兩句,秀兒還不是因為緊張你才做出這樣的事。”
李明武擺出不甘不愿的表情,先把小孩送回去,再去蘇貞秀的繡樓。
二天早上,秦嬤嬤攔住晚晴,委婉地表示,叫她不要再去章華樓。晚晴微彎膝福身,說擔心小孩子拎不動食盒,到樓前就回。秦嬤嬤默默點頭,算是同意。
沒有晚晴的現身刺激,蘇貞秀安靜不少,身形嬌小的她纏著少年,幾乎要貼到他身上去。李明武壓著怒意,硬憋著那口氣,直到面色赤紅,青筋直突,實在忍不下去,他刷地站起來。蘇貞秀身子一抖,嚇得沒有人色。
豈料李明武蹬蹬跑到外面,怪叫數聲,叭叭叭地捶打湖邊的楊樹柳樹。
碗口粗的樹干,齊聲而斷。
蕭如月想起這個少年掌捏唐詩手腕的前事,她暗忖,這樣天生神力,那天夠那丫環受的。
追至門口的蘇貞秀,全身僵硬,奔回原位,淚滿腮,無聲地哭泣。不一會兒,李明武情緒穩定,慢走回大教室,經過蘇貞秀身旁時,少女徒然發顫,有若驚弓之鳥。李明武哼哼冷笑。
中午,蕭如月走回信芳園吃午餐。李明武悄悄尾隨,等蕭如月午睡出門,他還在院角等候。看到小孩空手出來,他氣急敗壞地喊道:“少爺的午飯呢?”
“姑姑不讓。”
“去說,少爺沒飯吃,站在這兒要餓死了。”
蕭如月回屋拿來飯菜,李明武窩在花叢下吃得狼吞虎咽。吃了三分之一,少年忽地抬起頭,問道:“你四少爺是不是很沒用?”
“姑姑說,少爺很好,少爺會找到貼心的女子相伴。”蕭如月暗示李明武不要再糾纏晚晴,這樣,大家都好過嘛。
“我就知道只有晚晚懂。”李明武明顯按他自己希望的理解晚晴的話,他又精神百倍,三下五除二把所有飯菜塞進肚子,“晚上少爺來接你,學大食話。”
蕭如月大汗,那個新夫子上課時,她在鞏固梵語。阿拉伯語?莫宰羊。
學新語言時,李明武笑話歸笑話,教小孩比之前更用心:“小家伙,一定要跟晚晚說,少爺晚上沒去廝混,都花在你這小不點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