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忍不住的人是李明憲,蕭如月一如既往地夜夜噩夢,有天晚上她睜眼大口喘氣時,看到李明憲孤立在她的床畔,神色郁郁,他蹲下身,雙臂穿過她的腋下緊緊地將她摟在胸前,什么也沒說,蕭如月冰冷的身子一點點暖和起來,慢慢地全身放軟,悠悠地睡熟了。
清晨,李明憲已不在房間,蕭如月自己在被窩里醒轉。
她其實還能睡上幾天幾夜,但是肚子餓得實在難受,她不得不起床吃點什么。她恨自己不爭氣,李明憲不過微微低下頭,她的心就不受控制地軟化,什么情緒都為之退卻。幸好她還有理智,她克制著進食,因為她還有一場關于生死關于尊嚴關于兒子未來的大戲要演。
她反復地回憶那些讓她痛不欲生的過往,迅調整好狀態,準備迎接晚上新一輪演出。
這晚夜半而醒時,李明憲果已在旁,見她睜眼,即上前擁住她,就像她幼時所為那般安慰著他。蕭如月從沒如此刻般明確李明憲蠢到犯傻的心意,他以為她是他嗎?在情感這門課上,這個冷血無情的男人永遠不合格。
蕭如月掙扎不脫,她恨恨地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狠狠地咬出血,若是她還有力氣,必然是要把那塊肉都咬下來才肯罷休的。
可惜,她好些天沒吃飽飯,她的牙酸軟得像要脫牙床而出。蕭如月咬不動了,就用手在他背上氣哼哼地捶打。李明憲任由她泄,等她鬧累,環住她的胳膊捂暖,在她臉頰處留下親吻,拉上被子兩人一起睡了。
三晚,蕭如月沒像前晚般咬人又打人,那會讓李明憲察覺出不同,一點點要循序漸進。她咬著牙,渾身僵硬地一動不動,直到累極無意識地睡去。如此七八天后,李明憲覺得蕭如月已有所軟化,便半是強硬半是誘哄地把蕭如月給吃下肚。
蕭如月自然沒這么快給人好臉色,卻又半推半就允許李明憲爬上她的床,這就讓人以為她不過在拿喬。李明憲滿足之余還略有得意,愈地收斂起他那冰冷孤傲的作派,又給錦衣玉食又送金銀珠寶之類的東西哄她高興。
這李家男人討好女人來來去去就那幾招,李明武先前用過的,李明憲同樣用,所不同的是李明武尚不能在床上讓蕭如月臣服于李家男人的魅力,李明憲卻有成晚的時間應證這條放之四海皆準的男女寶典,只要他愿意。
待蕭如月身子略有好轉,李明憲就告訴她,開春的時候他們就成婚。
蕭如月眼中閃過吃驚色,李明憲微笑,等辦完婚事再讓李明鏡認祖歸宗。他等蕭如月來次熱情地回報,蕭如月倒想耍他幾記耳光。李明憲從她的表情里看出她的真實心意,笑意微冷,問道:“你還有什么不滿?”
這句話可以理解為床都上了孩子都大到能打醬油本少爺不顧流言誹語要用三媒六娉結束這種非法勾搭狀況你還不感激涕零端什么臭架子,也可以理解為造成今日的尷尬局面是當初蕭如月自己的無聊堅持當然不去想的話就相信在他李少爺的婚堂上無人敢提她重嫁的事。
蕭如月把唇抿得死緊,李明憲神色愈見冰冷,日子已經挑好,婚禮一定會如期舉行,她愛拿喬就拿著吧,他冷冷地掃過蕭如月的眉眼,露出一副“果然女人是不能寵的,一寵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的表情。
兩人不歡而散,他們的漏*點大概只有在床上的時候會迸出火花。
為這檔事,一波又一波嫁過人的嫁得不如意的沒有名份的女人到蕭如月前頭開解,這女人就是在受寵的時候該拿的都拿上,省得姿色盡失恩寵不再時落得凄涼無人理會的可悲下場。
蕭如月最終松口,她不是不愿嫁,也不是不知道該為自己兒子爭取好東西,而是她氣不過李明憲保著沈采薇和林詩佳不動。前者讓她流產,后者要她的命。李明憲連這點保證都不給她,那嫁不嫁人的也沒什么意思。
李明憲得知她就這點心病,大約背后在得意地偷著笑吧,他親自來領她入地牢。林詩佳早讓人吊在牢里折騰,就是不弄死;沈采薇么,宮里皇帝一道旨意的事,只待蘇家倒臺,她就沒命。
“滿意了吧?”李明憲淡笑又倨傲地說道,一邊還用眼神斜蕭如月,有話就說么,何必繞這么大個圈子,再說了,她現在是他女人,他還能讓她被人欺負不成。
蕭如月左瞄右瞄刑架上血跡斑斑的林詩佳,后者正怒瞪著她,口里嗚咽地亂叫,林詩佳的憤怒,蕭如月清晰可知,不就是放出李東海的假消息將人暴露,她轉過頭,問道:“就這樣?”
李明憲用眼神示意她說,蕭如月說她要林詩佳看著她嫁給他,刑求算什么,最妙的是讓這女人體驗什么叫真正地觸手可及卻永遠得不到。李明憲微擺頭,刑堂的人便將半死不活的人放下來,準備洗洗擦擦送到蕭如月那兒去。
“這下高興了吧,嗯?”李明憲扳過蕭如月的下巴,似笑非笑,蕭如月哼一聲,道:“這是應該的。”她環視地牢各間,不經意地在后一間牢房看到半張熟悉的臉孔,問道,“那是蘅蘭?為什么她在那里?”
旁邊有人解釋,蘅蘭受刑是自作主張,失職所致,她沒看住林詩佳讓她跑進地心池給蕭如月下毒。蕭如月吁一口氣,對李明憲說道:“她哪里管得住林詩佳,你這罰好沒道理。”
李明憲笑笑,對旁邊的人做個手勢,免去蘅蘭的罰干脆也把人送給蕭如月。
這晚上,討好過的李明憲終于又爬上蕭如月的床。盡管后者渾身僵硬地一點也不配合,但是,李明憲自認為已摸透這女人表里不一的脾性,而且不是有“女人說不要其實就是要”那句話么?所以,李明憲很是盡情地享受了一番魚水之歡。蕭如月要有意見只管說出來,如果她的嘴沒讓李明憲的唇從始至終地堵著的話。
蕭如月要來蘅蘭和林詩佳這兩人做什么呢?
蘅蘭,因有幼時照顧的情誼在,蕭如月就讓她頂芍藥的職,跟在旁邊侍候什么的。這是蕭如月一貫心軟良善的作風,眾人很快把注意力轉移到后者身上,人人好奇蕭如月會用何種辦法折磨林詩佳。
蕭如月也沒做什么,給林詩佳服下化功散和易容丹,讓這個丑丫頭每天眼睜睜地看著李明憲片面地和她打得火熱;李明憲若送什么來討好她,蕭如月不領情不說,時不時地還用言語表情擠兌冷嘲熱諷回敬,分寸她拿得住,李明憲也就視作是打情罵俏,實在氣不過,那就在床上收拾蕭如月。
丑丫頭每回都氣得半死,大概還偷聽過壁角,證據是墻角余留的幾滴血,據說是氣憤到極點拳頭捏得太緊指甲尖扣進手掌肉里頭流出來的。至于私下里氣到吐血拿手指在床板墻上練爪功怪叫誓要把蕭如月碎尸萬斷之類,那就另說了。
春節過后,帝國重臣威遠侯蘇高蘇太尉病重不治,于元宵之日魂歸極樂,舉國致哀。
蘇高一死,朝堂官員升貶起伏達到歷史新高。與此同時,重華宮里的皇帝頒布廢左右雙后旨意,并冊封何思煙為新皇后。何家柴家韓家三世族出面穩住軍中大局,帝國和平過渡到永和四年春天。
朝堂的事離蕭如月似乎很遠,她只要等著三月初三那天嫁人就行了。
早在二月初,乾坤園內外場面之鋪張恢宏,前回那寒滲的皇后封典根本不能相比,即便是在歷史上,這般奢侈的布置也是數一數二的。且,方圓十里警戒力量就進行重新布置,里頭的人插翅難飛,外面的人沒請帖蒼蠅都別想帶進一只。
一切就緒,婚娶這日,到時辰新娘的轎子要繞京城城墻走一圈。
李明憲騎著馬在前頭,蕭如月的身邊至少有五個隱身的黃金鬼面暗衛,迎娶人群的警戒遠遠蓋過隊伍應有的喜慶,鎖吶聲銅鑼聲歡快地吹奏,十里紅妝,圍觀的人群熱鬧又喧嘩。
直到返回乾坤園拜堂新娘回洞房,都沒有意外生。
李明憲揭完紅蓋頭,沖蕭如月粲然一笑,李明章李明文還有幾個李姓兄弟鼓動鬧了一會子,眾人便出去喝酒。隱隱約約傳來皇帝親臨恭賀長兄娶妻的聲音,聲音漸漸地消散,人人都喝醉了。
木門嘎吱數聲,林詩佳走進新房,手上揮著猶帶血的白鋼刀。她讓身后幾人去對付新娘明面上的護衛,她來處置此生的死敵。
“賤貨!今天就是你的死期!”林詩佳邊獰笑邊把刀砍向蕭如月,刀光剛劃過龍鳳金燭,林詩佳的笑聲便嘎然而止,她本人的腦袋飛離自己的身體,臉上還能見到看到自己尸四分五裂的震驚色。
林詩佳的分裂尸塊散落在地上,血灑各處,幾個鬼衛從暗處顯身跪倒,抱拳請罪,道:“屬下來遲,夫人恕罪。”
蕭如月抬抬手,指尖微遮鼻孔,起身離開這新房,邊走邊問生了什么事。其中一人道,應該是東煌君主叛亂,蘅蘭和芍藥解決掉礙事的人,護緊她送到安全地帶。
剛跨過后院墻門,一行人就聽到西拙園那邊的動靜。李東海正在教育他的兒子,他道:“憲兒,你以為爹會在外頭動手?不,不,爹和你們幾個渾小子不同,你們可以不管太廟,不管身后罵名,你們現在不懂,以后就明白了,家事就是家里頭的事,這李家臉面可傷不得。”
“老不死的,廢什么話,要殺就殺,皺下眉頭我就是他娘的龜孫子!”李明章、李明文破口大罵,聽起來卻是虛弱無力。李東海在問李明武,他是最聽話最孝順的兒子,怎么也跟著三個渾帳哥哥胡鬧,斷送大秦皇脈?
李明武回道:“為這座江山,你把我娘送給那個狗皇帝,要我娶不喜歡的女人,最后你還要逼我仇人的女兒(慕容晴安),我樣樣都都聽你的,反正沒了晚晚我娶誰也沒差。可是其他人呢?大哥要娶明月,你就給那么小的孩子下藥,二哥不要娶公孫紅錦,你就往死里逼他,三哥和三嫂過得好好的,你非得往他房里塞女人,非要我們個個都痛苦你才稱心,最可憐的是大姐,她那么想要孩子,你拿個假貨騙她,你到底有沒有當我們是你兒女過?呸,你要殺就殺,成王敗寇,你教的我不會忘!”
李東海說了句不知所謂,轉問李明憲,問他可輸得心服口服?
李明憲嗤笑,蕭如月身邊的幾個黃金鬼面暗衛得到信號沖進去救人,蕭如月靠在園子口沒跟進,入眼滿目是倒地的賓客,打翻的酒盞,雜亂的菜桌,蘅蘭和芍藥迅給蕭如月的口鼻蒙上手巾,原來空氣里彌漫無色無味的紅玉軟筋散,七日香化功散,還有十多種混和劇毒。
李明章李明文李明武仨兄弟已是黑色遍布,勉強能支撐著不倒地,李明憲半倚在一張酒席旁,臉色蒼白,唇瓣黑,也是中毒難支。他們的正前方,是滿頭雪的李東海,與蕭如月記憶里精力充沛又野心勃勃的印象不同,他這時候看起來衰老得像是風中即滅的燭。
與慕容驚鴻的盛世一戰,想來已徹底摧毀他的身體,此刻,不過,茍延殘喘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