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喚月就喚醒了凝歌。凝歌彼時正是半睡半醒,只聽得喚月輕聲道:“娘娘,皇上的圣旨已經送達六宮,凰年一在前線功勛卓著,又幫皇上拓展了一國疆土,就此赦免凰貴人,恢復皇后位置,歸還金冊,予以協管六宮之權。”
凝歌推被而起,恍惚之間是想起來昨日里凰肆說的話來,瞬間再無睡意,低低的重復了喚月的話道:“功勛卓著?”
鳳于飛這個理由找的極好,不,這或許本來就不是一個找來的借口,而確實是凰年一在邊疆立功,而鳳于飛正苦于無法開口,就順勢就著凝歌的意思恢復了凰九的位置呢。
“喚月,替我更衣吧。”凝歌輕聲道。
喚月一愣,只瞧了一眼門外的天色道:“娘娘,天還早,您身子不好,不如再休息一會吧,奴婢這就給您準備些早點來。”
“這時候我大概是最難過的,哪里有什么功夫吃早點。”凝歌自嘲。
喚月笑道:“娘娘是不知道,一大早的皇上就命人送來了桂圓蓮子羹,要知道在這個季節這個東西連宮里都少有,皇上惦記這娘娘的身子,一氣兒送來了許多。您要是這會子起來,奴婢就給您端去。”
凝歌準備下床的身子一僵,下意識抬頭問了一聲:“皇上一早上來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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喚月點頭:“可不是,只不過在門外停留了一會,和門縫說了會話。只是想著娘娘身子不好,站了一會就走了。”
凝歌皺眉,左右想了一會才問:“昨日里的冷宮有沒有動靜?”
凰肆給絳寒身上用了**,總不至于會是一點動靜也沒有。
她終究是有私心的,即便是反對凰肆的做法,但是也不曾去阻止而是義正言辭的走開了,正如凰肆所說這是一個絕好的機會,只不過不是現在用,將來總有一天會有用處不是?
喚月搖了搖頭道:“今日一早皇后娘娘就出了冷宮,據那幾個嬤嬤說起來昨日里您走了之后皇后娘娘就不曾出來過,倒是一大早上的就有一群侍衛守在門口。”
凝歌心中一動:“那幾個嬤嬤還說了些什么?”
喚月又搖頭,又好似想起來些什么,湊近了凝歌道:“一并去伺候的嬤嬤們到出來的時候沒了一個,據說皇后娘娘一早上為了等這個嬤嬤耽擱了許久,后來等的不耐煩了才離開的。”
“哦?”凝歌淡淡的狐疑了一句就不再說話了。
少了一個人?
凰九還等一個下人?
這事情說出來叫誰也不會相信。
唯一的可能就是凰九因為某種原因殺了這個嬤嬤罷了。照理說皇后處置一個丫鬟也是情理中事,只是凰九難免是做的有些過。她從來都不會是一個會去等一個下人的人,這樣的理由太過牽強了。
只能說明是凰九的問題,怕還是要和絳寒有關呢。
“娘娘,皇后娘娘恢復了位份,眾位娘娘這時候都鉆破了頭去坤寧宮請安,您可要一同去?”喚月小心道。
凝歌惶然回神,笑道:“自然要去。”
喚月點頭,從柜子里取了衣服給凝歌更衣穿戴,不多一會就出了門。
最近的天氣愈加的暖和起來,凝歌身上穿著一件百蝶鬧春圖的夾襖,下面穿了一件鵝黃色的宮裙,頭上只簡單的挽了起來,斜斜的插著一個碎金的流蘇簪子,簪頭上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以尾端沒入如烏云堆砌一般的長發里,好似要從百花露中展翅高飛一般。
坤寧宮一如既往的繁華,一大早就圍了許多人在灑掃。凝歌剛進門,就見著滿院子花枝招展的女子聚在一起嬉笑一片,現場一片喜氣。
凝歌不知道鳳于飛原來有這么多的妃嬪,只是除了那幾個出了頭的妃嬪之外,今日皇后院子里聚著的都是生面孔,有很多凝歌是連面都沒有見過的。
只是眾人都知道凝歌的身份,沒等凝歌靠近就連忙停下了竊竊私語的聲音,齊齊向著凝歌行禮道:“凝貴妃吉祥。”
凝歌看了一眼皇后寢殿緊閉的門扉,頓了頓才道:“今日是來給皇后娘娘請安壓驚,眾位就不要對我多禮了,都起來吧。”
凰九才恢復了位份,自然是要在宮里壓壓這幾日在冷宮里受的驚嚇。這時候尚且還在休息呢,哪里有時間見這些個不相干的人。
只是這架子擺的忒大,拐角這么多人在外面等著。
眾人面面相覷,直起了身子只是靜靜的站在那里,都秉著呼吸沒有一個敢說話的。
凝歌苦笑一聲轉過身尋了一處石凳坐著,那邊的眾人才恢復了熱鬧,低聲的湊在一起說話。
很顯然,凝歌是被孤立了一般。
眾所周知皇后娘娘之所以會有冷宮一劫,都是因為凝歌肚子里的孩子沒有了。只是凰九的身份不能撼動,即便是殺死了皇上的孩子也終究還是皇后,而凝歌卻不同了,即便手上是有協管六宮的能力,也不過是個傀儡。
這樣的凝歌很明顯是站在皇后對立面的,她們這些人今日里是來巴結皇后的,去和凝歌親近豈不是自砸招牌么。
這世人趨炎附勢的已經不足為奇,人情冷暖世態炎涼這八個字在宮里沒有再貼切的了。
“貴妃娘娘吉祥。”
一個輕且細的女聲傳了過來,凝歌收斂了思緒側頭看過去,正瞧見一個面容清秀的女子湊過來,小心翼翼的站定在她身邊,手上還緊張的絞著一張雪白的帕子。
喚月連忙道:“娘娘,這是儲秀宮里的彥貴人。”
凝歌低低的應了一聲,指了自己對面的石凳道:“你坐著。”
彥貴人驚的連忙擺手,緊張的雙眼發紅的模樣頗有些可愛。
凝歌心中一動,多看了一眼面前的彥貴人。
不過是個尋常的妃嬪,面上也沒有多少驚為天人的地方,這樣的面容比起后宮里的鶯鶯燕燕也頂多算得上是清秀。
只是身上穿著十分的講究,雖然不過是一身素凈的湖藍色長衫,那長衫上面卻是精心繡著流云,在滾邊的地方以青色的繡線繡著無邊無際的草原。
這樣的女子若非是官僚世家或者是身懷絕技,根本就進不得宮里來。
只是吸引凝歌的并不是這彥貴人本身,而是彥貴人身上那一身流云圖的長衣。
凝歌瞧見那一大片放大的草原,眼神幽深了許多。
這樣的廣闊的畫面代表著什么呢?
自由?
“你坐下說話吧。”凝歌忽然笑道。
彥貴人似乎因為凝歌的笑意心中放松了許多,在丫鬟的攙扶下小心翼翼的坐在了凝歌對面。
“久聞娘娘大名,只是妾身身份低微不曾有機會面見娘娘,如今一見,果真是驚為天人呢!”彥貴人笑道。
凝歌挑眉淡笑:“這驚為天人是要從何說起?”
凝歌好看,這樣話也只有喚月會說起,凝歌卻從不曾當真過。
自從去了西涼之后,凝歌臉上的疤痕就已經根深蒂固,饒是凰肆的手藝也不曾叫她恢復,原本就只算的上清秀的面容如今就連清秀都夠不上,何來的驚為天人?
彥貴人知道自己說錯了話,面上窘的一片通紅,一下子就坐立難安起來,結結巴巴的解釋道:“娘娘……妾身……妾身……”
“呵呵,不過是逗著你有趣,還當真了呢。”凝歌瞧著彥貴人緊張到幾乎要哭了的模樣心情好了許多。
彥貴人見凝歌果真是沒有生氣的模樣,暗自松了一口氣,思緒也總算是跟上了步伐:“這世上女子美麗原就不在于面容,臉皮是會衰老的東西。真正的美麗源自智慧和內心,妾身在后宮雖不曾見過娘娘,卻知道娘娘做出的每一件事情。娘娘與眾不同,特立獨行,在妾身眼里就是極美的。”
彥貴人雖然不算是特別漂亮,但是卻有一雙相當傳神的眼睛,細細長長的飛揚在面上,和小巧的五官搭配在臉上,正是恰到好處。
那眼睛里流傳這一種向往和憧憬,一半遮掩著,一半定格流淌在凝歌身上。
凝歌似乎看透了彥貴人的心思,笑著問道:“你想要什么?皇上的寵愛,還是我這樣驚為天人的心思?”
彥貴人猛然抬頭:“不,妾身只是敬佩你。”
“敬佩我什么?”
“敬佩您有反抗的勇氣。”彥貴人連忙道。
凝歌側過頭來,正瞧見凰九的寢宮大門打開,眾人齊刷刷的閉了口,從中間讓出一條道來,一齊看著凝歌。
也只在這時候才有人注意到一直在一邊坐著的凝歌身邊多了一個人,這個是那儲秀宮都沒有出過的彥貴人。
“喲,今日彥貴人可算是攀著高枝了,素日里跟姐妹們都說不上兩句話的清高勁,如今碰上了身份尊貴的貴妃娘娘,倒是極好的。”人群中有一個人笑道。
只是那語氣實在算不上平緩,反而帶著一種刻骨銘心的尖酸。
彥貴人臉上登時一片通紅,垂著眼睛有些惶然的站著。就連身邊的小丫鬟也跟著***顫。
凝歌看在眼里,只淡淡的沖著彥貴人揮揮手道:“彥貴人,你剛剛跟我說的方子我還沒有聽清楚,正好一處走吧。”
彥貴人驚訝的看了凝歌一眼,正瞧見凝歌手上那鎏金的護甲,在日光下閃著璀璨的光芒,閃的她眼睛有些疼,模糊出一片眼淚出來。
彥貴人伸出一雙干干凈凈的手來,凝歌毫不猶豫的握著,看也不看那些個諷刺羨慕嫉妒的目光,只一步一步的把彥貴人帶進了坤寧宮。
踏入門檻的那一刻,彥貴人用力的攥了一下凝歌的手心,小聲道:“多謝娘娘。”
凝歌點頭,頓了頓才道:“長歌殿門檻也沒有多高,我倒是喜歡熱鬧一些,彥貴人的儲秀宮離長歌殿并不算遠,可以常常走動走動。”
“恩!”彥貴人眼神晶亮,十分感激的看著凝歌。
凝歌適才說話的時候語氣中總是多有試探,彥貴人還以為自己是不討這個身份尊貴的娘娘的喜歡,只是如今看來,凝歌終究是刀子嘴豆腐心呢。
果真是和那人說的一模一樣的。
彥貴人低下頭,斂去了眸子里一抹詭異的光芒,只含著淺笑落坐在最末的席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