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時候,凝歌著喚月布了許多飯菜,靜靜的在宮中坐著。
而鳳于飛好似有了心靈感應,不到天黑的時候就匆匆來了長歌殿。剛進門就見著凝歌靜靜的坐在桌子邊上,守著一桌子華麗的菜肴出神。
喚月守在門口,看見鳳于飛剛要行禮,卻是被鳳于飛一個揮手制止了。喚月的目光在唉凝歌和鳳于飛之間一個逡巡,很是識相的退下了。
臨走的時候還體貼的幫他們關上了門,轉了身就見長彥長嘆著氣瞧著門縫出神。
“長彥公公這是怎么了?”
“皇上心里苦,對于這次去江南下了許久的決心。只是娘娘這樣實在叫人放心不下。”長彥皺眉道。
喚月心中咯噔一聲,喃喃道:“娘娘命好,自然會吉人自有天相的。”
“只是皇上知道這是個火坑還要往里面跳,若是他日叫娘娘知道了真相,怕是……”
“公公說笑了,本就沒有什么真相。娘娘退守后宮也是心甘情愿的事情。”喚月瞪大了眼睛,笑著打斷了長彥的話,身子不由自主的繃緊,連說話的腔調都變了。
長彥深深的看了一眼喚月,“你在娘娘身邊待久了,對娘娘自然是有感情。但是你要想想在江南的那些個百姓們,這是最好的法子。貴妃娘娘向來多疑,你瞧瞧你說話時候的聲音,很難叫她不注意你。”
喚月低下頭,匆匆道:“知道了。”
是了,凝歌是心甘情愿的,即使不需要他們的勸阻也已經下定了決心了。
若是這樣的心甘情愿最后變成一股子怨恨,會不會有人后悔呢?
“走吧。”長彥低低的道。
喚月低下頭,目光閃爍,終究是跟在長彥身后一步一步出了長歌殿。
“在想什么?”鳳于飛忽然就出現在凝歌面前,驚得凝歌渾身一個顫抖,險些就從板凳上摔了下去。
“皇上什么時候愛玩這樣的把戲了。”凝歌嘆息道。
鳳于飛笑出聲來,別有深意的看著凝歌:“總是覺得你今日分外溫婉,想必已經是得了消息了。現在看起來,你這長歌殿的消息是比我還要靈通些。大概也就不需要我來多做解釋了。”
凝歌沉默,拿著筷子的手也跟著一抖,怔怔的看了鳳于飛一眼:“皇上果真是不打算帶著妾身去的了。”
鳳于飛探手攬過凝歌,正好遮掩了閃爍的目光,湊在凝歌頸邊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低聲道:“比之戰場的無情冷血,后宮里終究要安全一些。何況有云起太后護你周全,我也就可以安心走了。你擺了這宴席,難道不是為我踐行么?”
凝歌怔然說不出話來。
是,這宴席卻是是給鳳于飛送行的。也或許是女人的直覺,這樣的結局早就在凝歌預料之中。
江南的事情緊急的很,鳳于飛若是想要御駕親征勢必會盡早動身,說不定連給凝歌送行的時間都沒有呢。
只是她心甘情愿安穩于后宮,卻并不是如鳳于飛所說是因為戰場的刀槍無眼,而是希望在這后宮里為鳳于飛守好最后一片土地。
雖然是笑著的,但是卻能很明顯的看見鳳于飛眉宇之間隱約有青黑色,身上的龍袍大概也是許久不曾更換,胸前的雙龍戲珠紋繡也跟著皺了起來,就連往昔精神抖擻的金龍也瞬間沒了精神。
若非是連日的勞累不曾休息是不會有這樣的狀況的。
為了江南動亂的事情,他不知道是費了多少的腦筋呢。凝歌下意識探手幫鳳于飛散落在額前的長發理回去,第一次無比認真的看著面前的這張俊臉。
只是鳳于飛對于凝歌的目光多有躲閃,臉色略顯蒼白。
“你不必介懷,本來我也并不準備跟著你去江南。”凝歌笑道。
“凰家才開始反擊,江南動亂也只是個開始,你跟過去,我怕有心顧著你卻擋不住暗箭,凝歌,你理解我的。”鳳于飛喃喃的解釋。
凝歌低頭湊在鳳于飛頸邊無意識的點頭,“我知道。”
“凰九也會出關,你萬事要小心一些。”鳳于飛交代道,說著又從腰間掏出一塊金閃閃的腰牌來,不等凝歌看清楚就掖進凝歌手里:“這是免死金牌,萬難時候能保你一命。只是難保凰九翻臉不認人,不到萬不得已,希望不要用到這金牌。你身上的火巖蛇是你最好的護身工具,我走了之后你就不必顧忌我的安全安心把它放出來了。”
鳳于飛一字一句的交代著,幽深如深潭一般的眉眼之中交錯這各種情緒,一時之間錯綜復雜,微微瞇著,又借著睫毛的遮掩,竟然叫凝歌一時也看不清楚。
不過是去征戰而已,從前也不是沒有過。為何這一次這樣的不安,總覺得這樣的見面分明是最后一次。
可是這樣到底能不能保證凝歌完好呢?
鳳于飛眉頭蹙的死死的,像是把所有的心事都鎖進了眉頭里一樣。
凝歌聽得此話心中咯噔一聲,打趣道:“為何說的好像你再也見不到我一樣。”
鳳于飛本能的收緊胳膊,脫口道:“不準胡說。”
可是分明正如凝歌所說,沒有人能知道這究竟是不是最后一面。
就連鳳于飛在見到凝歌淡定之后也開始懷疑這樣的計劃是不是太過殘忍太過冒險,萬一……萬一事情不如他們的預算呢?
凝歌當要如何?
若是他日凝歌知道了這一切不過是個計劃的開始,又當用什么樣的眼光看她呢。
鳳于飛那時候尚且不知道自己的直覺是有多么的精準,若是知道回來之后這后宮里又是另一番風景,也一定不會為了顧全所謂的大局把她獨自一個人留在宮中吧。
只不過那都是后事了,暫且不提。
天色漸漸的暗了下來,月光透過大開的窗戶一路找到了桌子前面,凝歌蜷縮在鳳于飛懷中,真個個人都沐浴在月光之下,只覺得眼前的一切都變得虛幻起來。
“咚咚!”門外想起兩聲輕緩的敲門聲,緊接著是長彥的聲音低低的傳進來:“皇上,兵部侍郎李大人求見,這時候正在御書房候著……您看……”
鳳于飛稍稍松了凝歌,皺著眉頭看著緊閉的門扉。
“下去吧。”
“是!”
凝歌攥著鳳于飛的袖口,笑盈盈的下了地:“瞧瞧我這記性,飯菜這時候竟然一口都沒有動過。”
鳳于飛蹙眉看著凝歌的笑臉,只是怎么看都是天衣無縫。
好似她對自己的前程毫無牽掛一般。
她重新給了他毫無保留的信任,可是他卻……
鳳于飛欲言又止,頓了許久才啞著嗓子道:“明日一早,我就該出發了。你不必起身送我,好生在宮里休息。”
凝歌會意,別開眼睛點了頭。
鳳于飛揚長而去,不敢回頭。
凝歌愣著在門口站了許久才發現鳳于飛早就已經走了,心里瞬間就盈滿了空虛,好似初春的月光一樣的冰涼。
前途未卜,她就只能壓抑這心中那些個膨脹的不安。
鳳于飛的躲閃她是看在眼中,只是她心中不能預估這樣的躲閃究竟是因為他非要丟她一個人前往江南還是因為另有其他的意思。
橫豎都是有事情在瞞著她。
不僅僅是鳳于飛說的話叫她感覺兩人日后再無相見之日,又總覺得鳳于飛似乎對于這樣的結局了然于心。
凝歌心中更是有這樣的不安感覺,雖不知道真假,但是終歸是占據了她心中絕大部分的想法。
想了想,又飛快的甩了甩頭,想要把那些個惱人的情緒統統都丟了。
不過是動亂,也不過是御駕親征。有哪個皇帝沒有經歷過這樣的事情呢?何況到了江南南陳護著,雖然對這個素未謀面的哥哥毫無感覺,但是此時的凝歌卻是寄予了諸多看不見的期望在南家人身上。
即便是要保全云起太后的位置,南家人也會全力以赴。
何以保不全鳳于飛一條性命呢?
喚月進門來,小心翼翼的喚了一聲:“娘娘?”
“唔?”凝歌回神應道。
喚月這才放下心來,站在桌子邊給凝歌布菜:“皇上已經走了許久了,交代奴婢伺候您吃了飯好生的休息。明天……”
喚月欲言又止,只匆匆的看了一眼凝歌就閉嘴不言了。
凝歌笑道:“明天皇上就走了,連你也覺得我不必去送了是不是?”
喚月拿著筷子的手微微一抖,忽而笑道:“看見的別離擔心娘娘難過。您身子現在需要靜養不是?”
凝歌點頭,斜著眼睛看了一眼喚月,又看了看桌子上琳瑯滿目的飯菜,忽然一點食欲都沒有,只無力的拂袖道:“罷了,不必收拾了,我乏的很,先要去睡了。”
喚月忽然出聲喚道:“娘娘……”
“還有什么事?”凝歌伸手捂著嘴巴,不住的打著哈欠。
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喚月的目光中滿是愧疚,卻很快就恢復了面上的笑容,小心的端起了桌子上的一碗茶水遞到凝歌身邊:“娘娘喝口茶再睡吧。”
凝歌有些訝異的看了喚月一眼,瞧了一眼喚月手中漂浮著層層茶葉的茶碗,終究是一句話沒有忍住就出了口:“你難道不知道晚上越喝濃茶越睡不著?喚月,你究竟是想我睡呢,還是想我更清醒?”
凝歌半瞇著一雙鳳眼,轉身仔仔細細的打量著身邊的喚月,那目光清冷帶著防備,好似在看一個陌生人一樣。
喚月驚的身上接連抖三抖,手中的茶碗“砰!”的一聲就落了地,喚月也跟著屈膝跪在了地上,顧不得那一地的污漬和茶葉連連道:“娘娘恕罪!你已經一天都不曾吃東西了,總是要喝口水才好的。”
凝歌定定的瞧著地上茶碗的碎片,看著喚月被自己嚇的渾身發抖的模樣,腦子登時就清醒了三分,只是面上依舊不動聲色,只淡淡的交代道:“罷了,你先下去吧。”
喚月連連稱是,重重的在地上磕了幾個頭才飛快的離去。
凝歌的眉頭皺的更深了,惶然覺得好像哪里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