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歌多看了一眼琪和,只是從那尚且年少的眉眼之間瞧見些許的無奈和滄桑,黛眉斜飛入鬢,卻又不應景的蹙在一起。
這皇宮里的親情廉價的可憐,即便是親生的父母也要端在稱上量一量。
“公主,你這樣質(zhì)疑太后……怕是不太好。”凝歌凝眉。
琪和冷笑:“不太好?那要看看是誰呢。換做是別人都可以,偏生我的母后是凰家人,凰家人的血液里都是利欲熏心,沒有人能躲的過。我不招惹這些事情,不代表我是傻子不是?”
“額……”凝歌話語在喉嚨里動了動,終究是打了結(jié)一句也說不出口。這是有什么樣的深仇大恨才有這樣的親情疏離?
“公主……我和凰家為敵,您能收到什么好處?”凝歌忽然笑了起來,笑容燦爛的連那七尺陽光都要退避三舍。
琪和公主著急的樣子都有了歸宿,這個世界上的一切都在逼她和凰家為敵,她是要為秋少報仇,也是要幫助玉卿給林家報仇,只是這琪和公主是為了什么?
這些人又憑什么認為她有這樣的本事?
琪和公主好似被洞穿心事,渾身一震,轉(zhuǎn)頭目光銳利的盯著凝歌,像是看一個陌生人,又似乎是在透過凝歌看其他人。
“我不過是關(guān)心我皇兄的江山。不希望我皇兄喜歡的人一下就沒了性命。玉卿雖然在太后身邊侍奉多年,卻不能叫太后悲傷欲絕。玉卿的身份我還在考證,我只是想要直截了當?shù)膹哪阕炖镏佬┎槐匚曳愿赖南ⅰ2辉脒^,是琪和看錯了娘娘了。”
凝歌見著琪和微微有些惱怒的臉,想了想終究是放棄了之前的話題,無奈道:“公主,你想多了。林家所有人都已經(jīng)作古,玉卿的性命在風口浪尖上。太后娘娘既不想要一個身份備受爭議的玉卿作為玉妃,又想要承皇上一個感激,又不想得罪斬殺林家的幕后人。這本身就是一件很糾結(jié)的事情,您心知肚明,何苦要在我這里苦苦刁難?”
琪和眉眼稍稍有些放松:“如此便罷了吧。你且當我什么都不曾說過。只是我一開始來的時候問的可不是這個。”
凝歌無辜眨眼:“那公主問的是什么?”
“我問的是玉卿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誰的?”
凝歌挑眉:“玉卿馬上就會被冊封為玉妃,那孩子自然就是皇上的。公主說話若是無憑無據(jù),可是要承擔責任的。”
“本公主是在著想皇家血脈!總不能縱容一些來歷不明的人平白就成了皇親國戚!”琪和振振有詞。
凝歌幽幽道:“公主長這么大,又尚未出閣,可知道孩子是如何生出來的?可知道為人母的艱辛?您在這里生活二十年,自然是要比我知道這深宮里面的生存規(guī)則,若是玉卿的肚子里不是皇上的孩子,玉卿又怎么會把自己的孩子往火坑里推?”
皇宮里的每一個皇子都有優(yōu)勝劣汰的說法,做皇帝的尚且能活下來,若是做不了皇帝,要么就是死,要么就是像是鳳于曳一樣茍且偷生。
這樣的環(huán)境會好到哪里去呢?
“你!”琪和聽得凝歌什么話都往外冒,當下臉上憋得通紅,向來都掛著恬淡大方笑容瞬間不見了,換上了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這樣尷尬的情景,任憑那笑容上是長了鉤子也在臉上掛不住了。
她哪里知道那玉卿分明知道這皇宮里就是一個坑,為什么非要把自己和孩子往火坑里推?哪里知道凝歌步步為營處處把她反過來算計了個通透,又處處防守嚴密不肯給她可趁之機?
她精修佛堂許多年,但是依舊是鳳翎國高高在上的公主。琪和是這鳳翎國不二圣女一般的存在,是傳聞于世的奇女子,任何人見到她都要禮讓三分,卻不料凝歌不依不饒,還把她堵了個有口難言。
琪和跺腳走了,凝歌悠悠然在后面補上一句:“公主慢走。”
琪和一個踉蹌,險些就要摔倒在地,凝歌一個箭步上去微微一個虛扶,則才免于摔倒邊上的池塘里面去。
“既然長歌殿路上不平整,公主也要潛心慢行。”凝歌別有深意道。
琪和看著攙扶在自己手臂上纖細的手指,力道剛剛好,不卑不亢。
“你這是在擔心本公主的安危?”
“公主,我一直相信潛心向佛的人都心存良善。”凝歌直視琪和,見琪和依舊是一臉探究的看著自己,索性也就開門見山:“長歌殿如今在風口浪尖上,凝歌只不過是后宮里的一顆沙塵,連玉卿周全尚且不能保證,若是公主今日非要逼著凝歌和那人對立,玉卿當真就連后盾也沒有了。只要太后一清醒,玉妃冊封之后卻未必會有好結(jié)果。到時候多的是人要坐山觀虎斗,嬪妾只能隱忍,起碼是不能叫人稱心如意不是?”
凝歌的話說的滴水不漏,卻是把琪和說的滿面通紅。當然也是得到了最滿意的答案。有些尷尬,但是更多的是敬佩。
她知道那人是誰,卻不知道原來從進門凝歌就把她的心事看了個通透。
凝歌不愿意。或許也再沒有其他人愿意了。難道這世上當真是沒有能和她抗衡的人了么?琪和有些失望,渾身的力氣都好像是被卸了下去,壓在凝歌手上的手臂也變得沉重起來。
“你……”
“公主,我很好奇,你何以覺得我能和那人分庭抗禮?”凝歌放下琪和公主的手,漫不經(jīng)心一般的問道。
琪和頓了頓,見還有一線生機,連忙道:“憑的是皇兄。”
“什么意思?”
她抿唇,剛想說些什么,就見喚月捧著一盤子碧綠匆匆而來,琪和當下收斂了臉色,置氣一般大聲道:“這倒是好生奇怪了,本公主向來天不怕地不怕,害怕你一個小小的長歌殿路不夠平?偏生在路不平的地方,本公主還就越喜歡來。怎么,凝嬪娘娘這是不歡迎本公主?”
凝歌苦笑,無從得知琪和之前說的“憑的是皇兄”里面到底是蘊含的什么樣的意思。
憑的是鳳于飛?這是什么意思?若是鳳于飛能對抗凰家,何以需要都現(xiàn)在還受制于凰家?
琪和在佛堂里清修了很多年,早就從一個不懂事的孩子成長為一個妙齡少女,不知道是經(jīng)歷了什么樣的事情才會叫這樣一個生動活潑的姑娘變成人前那個圣母的模樣呢。
“自然歡迎的。公主大駕光臨,瞧著我的長歌殿都蓬蓽生輝呢。”凝歌笑。
喚月見琪和公主要走,看了看手里的蓮蓬蒸糕道:“公主,這蒸糕里面今日特意放了您愛吃的杏仁,奴婢替凝嬪娘娘送您吧。”
琪和挑眉,微微瞇起那杏仁一般的大眼:“你怎么知道本公主喜歡吃杏仁。本公主已經(jīng)許多年不吃杏仁了,皇兄記憶好的很。”
喚月渾身一震,額頭瞬間就起了層層密集的冷汗,好像是自己玷污了面前最圣潔的女神一般,緊張的渾身都在顫抖。沉默了很久才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道:“公主恕罪,不是皇上,是……奴婢無意中得知的……”
琪和眼光一暗,看著慣常愛不釋手的蓮蓬蒸糕一臉的厭惡,很快就調(diào)轉(zhuǎn)了目光沖凝歌道:“我這就走了,明日冊封大典必定能見著。娘娘,這貼身穿的衣服一定要舒適才好。”
琪和轉(zhuǎn)頭就走,絲毫不曾對那碧油油的東西有半分的留戀。凝歌點頭表示明白,沉下眸子看著喚月,心中掠過一陣陣的清冷,手指攏在袖中來回的搓動,似乎是在想些什么。
喚月渾然不知自己犯了什么樣的錯誤,轉(zhuǎn)身追問:“公主……那這糕點……”
“既然是你家主子送我的,那便打賞你好了。下次你記住,我不吃杏仁!”
喚月一回頭就見凝歌若有所思的表情,心中一驚,一屈膝就跪了下去:“娘娘恕罪……”
“你何罪之有?”
“奴婢似乎得罪了琪和公主了……”喚月無比的委屈。
凝歌冷笑:“哦?”
“娘娘?”喚月聽聞凝歌的聲音冰冷異常,有些詫異的抬頭。
卻不料凝歌當即就變了慣常溫和的臉色,臉上好像是凝結(jié)了冰霜一般的蒼白冰冷:“到底是誰愛吃杏仁呢?”
剛才琪和的話她也不是沒有聽明白,貼身的衣服自然要穿的舒服人才舒心,而貼身的人更要能用才能用的舒心。
說的可不就是喚月?
喚月是上次凝歌小產(chǎn)的時候就陪在凝歌身邊的,因為和秋少又三分相像,所以凝歌大事小事多半都是要留三分余地。所謂疑人不用,從她在凝歌身邊的那一天起,凝歌就從沒有把她當成過一個不起眼的丫鬟。
喚月被凝歌這個一聲質(zhì)問,手上的盤子“砰!”的一聲就落了地,那碧綠的蓮蓬咕嚕嚕滾了一地,紅白相間的糯米撒了出來,配上那碧綠的蓮蓬底子還有間或心形的杏仁,說不出來的好看。
蓮蓬的味道依舊保持著慣有的清新,配上糯米和紅棗的香味更加的濃郁。只是這香氣卻帶著冰冷。